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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國文大作戰03
03新手與老手
——「我只需要知道,這些問題,你們確實能夠解答嗎?」

一小時二十分鐘後。
生意盎然的青青草原,隨著清風沙沙搖曳,潮起潮落、連綿悠揚,好不令人心曠神怡。然而,在這麼一個和諧的景致間,竟有一個不速之客,正雙眼空洞、神情枯槁,直愣愣的盯著青天白雲。
「一個多小時……」一張輪廓清淺、充滿書卷氣息的面孔,被青年硬生生扭出了違背形象的狠戾。他從喉管間擠出僅剩的力量,嘶啞的咒罵:「原本的技能……都沒了……混帳系統!」
這位字字泣血的可憐人,正是被「刑滿釋放」的林時雨。他在整整八十分鐘的朗誦中,成功的把自己的技能連同嗓音一塊兒敗光了。
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林時雨的眼眶驀地一陣濕潤。
真的不能再掛了!以我的運氣,進系統空間根本就是凌遲處刑!
他揉了揉眼睛,從躺著的地面緩緩坐起,試圖掌握自己的定位。
躺在草原上啊……
草原很好走……
草原……
草原?
林時雨一骨碌的爬了起來,極目遠眺,發現這裡竟非原始森林,而是一片沒有盡頭的巨大草原!
系統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去了?林時雨又驚又疑,腿一邁就想探個究竟。
「喂!新人!」
一聲中氣十足的吆喝,讓他錯愕的停頓了一下。他扭頭一望,只見一個膚色黝黑、蓄著鬍渣的壯碩男子,領著幾個青年,正撒開腿往他這邊奔跑而來。
新人?這代表這些人是理解這個遊戲的前輩嗎?林時雨默默猜想,同時手叉口袋,站出三七步,等待一行人行至面前。
那黝黑男頭一個抵達目的地,林時雨在他煞住腳步之時,向他微笑點頭致意。
男子咧嘴一笑,聲音粗獷有力:「小子,很有禮貌啊!」
小子……林時雨看著對方渾厚的身板,把湧上的吐槽咽回喉管,清清喉嚨改以問候:「你好,請問……」
「我是何廣元,是一個團隊的領導人之一!」男子打斷林時雨的發言,神情激動而陶醉:「我們非常歡迎新人的加入!」
「什麼團……」林時雨在狂風暴雨般的熱烈歡迎中猶自掙扎著。
「團名不重要!總之加入我們吧!」何廣元熱切的揮起熊掌,狠狠拍了拍林時雨的背,直接把他未竟的話語硬生生給拍了下去。
我不是要問團名,是要問團隊性質來著……林時雨面色發白,苦不堪言的抵擋著重擊,纖瘦的身子彷若風中凌亂的最後一片葉。
落在隊伍最後的一名帶著眼鏡、面孔瘦削的青年,在此時追上了何廣元。他一面手撐膝頭、停步喘息,一面同情的瞥了林時雨一眼,斷斷續續建議道:「咳、咳……大哥,我、我們……帶他去見盧姐……咳咳、她解、解釋比較清楚……」
「也對。」何廣元以拳擊掌,乾脆的轉身就走,同時往後招手,示意林時雨趕緊跟上。青年無奈的聳了聳肩,向茫然的林時雨揮手示意後,慢吞吞的跟在大部隊後,往來向行去。
看著這些陌生傢伙的背影,林時雨猶豫了起來。
先……跟著看看?林時雨並不反對抱團遊戲,在他看來,一個團安全通關總比一個人逞能好。但重點是,這領導人看著挺不靠譜的,感覺比起安全通關,更可能往暴力破解發展啊!林時雨小幅度的搖了搖頭,這違背了他的避死原則,且必須依賴大量的經驗積累通關,非常沒有效率。
不過,似乎還有個「盧姐」存在。作為首領,對方大概率是個聰明的老手,或許手上會有珍貴的情報呢?思及自己對遊戲缺乏了解,且一個人也不知道要幹什麼,林時雨最後咬了咬牙,決定匆匆跟上。
一行人拖著長隊,步行穿過大片原野。期間,林時雨訝異的發現,眾人對野外的攻擊竟然毫無防備,似乎肯定不會有生物來襲。而天公也非常作美,令此處祥和異常,連一絲吼叫或震動都不曾發生。這讓有了幾年網遊經驗的林時雨,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三個字:安全區。
正當他想開口詢問,眼前遠遠的出現了另一支隊伍。對方看上去有十幾個人,男女皆具,且年紀都在二十幾歲左右。為首的是一名妝容精緻的女性,她長髮鬈曲、神情冷傲,雙手抱胸的向何廣元點了點頭。看著這幅景象,林時雨立馬意識到,此人應當就是所謂的「盧姐」了。
「到了。」何廣元伸手止住自家零零落落的隊伍,緩下腳步,獨自朝女子靠攏過去。盧姐紋絲不動,待何廣元靠到一尺內的距離,便揚了揚柳眉,緩慢的伸出右指點了一下,似乎連啟齒說「停下來」三個字都嫌麻煩。
何廣元見狀,當即止步,以恭敬的聲線向盧姐回報:「小盧,找到了一個新手。」
「什麼系的?」女子對這個跌價的稱呼有些反感,但眼角跳了跳,最終也只略過了這個問題,冰冷的吐出一句話。
「這個……」何廣元在這位氣勢強盛的女子面前,便一反常態,顯得侷促不安。他搓了搓手,訕笑了一下:「這個……我沒問清楚……」
「 他已經確定加入了?」女子見他無措的樣子,又接連拋出幾個問題:「那他能貢獻什麼?對這世界有多少了解?你對他講到什麼程度?又怎麼說明組織?」
林時雨見何廣元怯懦的模樣,不禁倍感尷尬,忍不住在內心吐槽幹嘛不叫本尊上去問就好了。
然而正要開口,方才和他搭過話的那位眼鏡男已然先行上前,朝盧姐一禮:「盧姐,何大哥什麼都還沒說呢,先把人拉來給你看看。如果滿意了,再招攬也不遲啊。」
盧姐瞄了眼鏡男一眼,神情緩和了下來,然後斂了斂眼瞼,朝前微微揚起下巴。
這位女士的肢體語言很豐富啊,能解讀她命令的團隊也不簡單呢。不過她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恭敬……林時雨神遊著發想,卻突然察覺到一道道目光的逼視。他怔了怔,回過神來,發覺身邊的人都在回頭看他,於是以困惑的眼神回盯過去。
「過來這裡……」在他的餘光中,眼鏡男以口型無聲的說道,並比了比身邊的空位,示意他自己過來。
原來剛剛那個下巴寓意深重啊……林時雨登時明白過來,連忙邁開步子,朝撇開目光靜靜佇立的女子晃了過去。
待他站定,一旁的何廣元便打破沉寂,拘謹的低語:「新人,來,跟盧姐自我介紹一下。」
林時雨很不習慣這種壓迫感十足的氛圍,有些忸捏的抿了抿嘴:「呃,我叫林時雨,是中文系大二。」
中文系三個字,瞬間點亮了厚重眼妝下的瞳眸。盧姐再也顧不得矜持,忙側過頭來,嫣然一笑:「中文系?」
「嗯。」林時雨故作鎮定的點點頭,接受了整個團隊的眼神洗禮。
盧姐等了一會兒,見他不願表態,便話鋒一轉,含笑說道:「既然是中文系的新手,那我們非常歡迎。你可以考慮加入我們『灰色疾風隊』,由十個老手帶新手通關的隊伍。」
「老手是指?」林時雨在意很久了。
「在這裡,逃出過『牢籠』的人,都可以算是老手。」一邊的眼鏡男替懶得說話的盧姐接過了話頭,耐心回答:「不過我們隊伍算是比較上游的,所以幾個擔任隊長副隊的老手,幾乎都出逃過兩三次……」
「那你呢?」林時雨眼珠一轉,猝不及防的向眼鏡男搭話。
「我?」眼鏡男被中斷解說,卻也不顯惱怒,溫言答道:「我……勉強算是半個老手吧。」
「怎麼說?」林時雨忍不住追問。
眼鏡男搖了搖頭,苦澀的一笑:「這個嘛……我比較弱,只脫離過牢籠一次。」說著,他向另一側的何廣元微微一躬:「而且是運氣不錯,有何大哥帶著跑,才好不容易混出來的。」
「這樣啊。」林時雨敷衍的應答,注意到對方的眼中暗含譏嘲,且斯文的笑容下伏著一絲狡黠,於是在默默記下一筆,對其說辭暫且存疑。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眼鏡男見林時雨打住了話題,便禮貌性的再度相詢。
林時雨瞥了瞥立在周邊圍觀的人群,點點頭:「有。」
「請說。」盧姐依然笑容可掬。
林時雨深吸了一口氣,連珠炮似的開問:「這裡是安全區嗎?牢籠是指什麼?課文朗誦是隨機的嗎?死超過五十次會發生什麼事?」
盧姐彎起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的僵硬了起來,而眼鏡男也詫異不已,以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著他。待他問罷,盧姐的笑容已完全斂起,眼神彷若冷凝的冰珠。沉吟半晌,她嘆息著答道:「你太貪心了,這些都是珍貴的情報,屬於團隊機密,要一定貢獻才能換取。」
林時雨心中早有預期,只是毫不挫折的報以微笑:「我不需要現在得到答案。」
「哦?」
「我只需要知道,這些問題,你們確實能夠解答嗎?」就算得到錯誤資訊,也是參考分析的材料,林時雨默默的思忖道。
「可以。」回應如他所料。
「那好吧,我加入。」林時雨爽快的伸出了手,預備做個形式上的確認。
然而盧姐尚無回應,另一邊的何廣元已經搶著伸過手來,粗魯的搖晃了兩下:「林小弟,成交啦!」
大哥,你成交個頭,從頭到尾你有貢獻嗎?
林時雨好氣又好笑的抽回了手,看著盧姐後退了兩步,避開何廣元粗魯的身形。
此時,一邊的眼鏡男拍了拍他的肩,和和氣氣的笑道:「歡迎我們隊的得力新人加入,我們先回小隊,我再慢慢交代注意事項給你聽。」
林時雨憶及眼鏡男方才一閃而逝的目光,感覺自己就像被蛇給纏上的老鼠。他忍住了拒絕的衝動,學著對方扯出笑容:「那就麻煩你了。」同時入境隨俗,一同向盧姐鞠躬告退。兩人並肩往隊伍聚集處走去,眼鏡男一面走,一面心不在焉的將眼鏡取下,以不知從哪掏出的布塊好生擦拭著。看著對方慢條斯理的動作,林時雨不自覺的有些侷促,忍了又忍,終於主動開啟了話題:「那個……你的名字是?」
「啊。」眼鏡男聽見問句,依然不緊不慢,將擦拭鏡片、摺疊布塊、收起方巾、架上眼鏡的一系列動作全都完成。而後,他才望向林時雨,微笑著說道:「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劉秉業,是理工科的研究生。」
「是學長啊。」林時雨半開玩笑的朝他敬了個禮。
劉秉業含笑的避了一避,鏡片下的眼眸流出深思的神色:「那麼,既然相互認識了,我就開始說明吧。」
「正合我意。」林時雨直視他深沉的目光,友好的笑了一笑。
劉秉業的眼神在他的臉上轉了一圈,回到前進的道路上,開始溫言交代:「進了組織,就要聽我們的規矩,不要魯莽行事。老手的經驗是有價值的,而規定也是基於這些經驗而來,所以遇到緊急狀況時,要習慣只聽命,不多想,否則慢了半拍,悲劇很可能就發生了。」
「一般成員沒有資格知道太多是嗎?」林時雨心領神會。
「就跟一般的企業組織一樣,需要累積功勳,才有資格知道的更多。」劉秉業沒有否認,繼續慢悠悠的解釋道:「然而不一樣的是,一般企業的失誤,可以用未來填補。但在這裡,一旦發生事件,消失的就是活命的機會,這個任誰都不能賠償。」
看來,灰色疾風隊的軍隊式管束,正是用知識的絕對壟斷,所造成的絕對威嚇力啊……林時雨若有所思的回應:「所以,上級的命令之所以是絕對的,就是因為他們的知識,能最大程度的保障活命的機會?」
「沒錯。」劉秉業側過頭,研究著林時雨的神情,然後翹起一邊的嘴角,柔聲問道:「你很疑惑,覺得這裡明明不會死人,為什麼大家還會受到高層的控制,對吧?」
被一語道破的林時雨尷尬的笑了一聲:「跟聰明人說話真是輕鬆。」
「承讓。」劉秉業的轉開充滿洞察力的雙瞳,讓林時雨在心態上獲得了片刻的喘息。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盡量輕快的問道:「所以……你為什麼會乖乖聽話?以一個聰明人的立場,臣服於權威並沒有什麼好處吧。」
聞言,劉秉業的面上,驀地籠上一層陰鬱的氣息,他推推鏡片,沉聲反問:「你剛剛問過,死超過五十次會怎樣對嗎?」
林時雨一愣,登時理解了言外之意:「你是說,超過五十次,就會真正的死亡?」
「看過自己的伙伴在眼前消亡,誰還敢挑戰遊戲的『權威』?」劉秉業扶了扶眼鏡,讓反光掩住了他的雙眸。林時雨從他顫動的語氣中,出了壓抑的怨憤:「我只是個想保命的膽小鬼,除了加入具有生存智慧的老手,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這個遊戲……真的會殺人?
林時雨的面孔頓時血色盡退,腦海中無法克制的勾勒出一堆花式死法。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劉秉業的伙伴,未免也死得太快了吧?怎麼剛進來一個小時就死五十次的?這個遊戲難道不是一次把所有玩家吸納進來,而是有先後次序的差別嗎?
林時雨緊接著想到老手的存在、組織生成的速度,心中越發的困惑。
如果這個遊戲無法繞過五十次的「規則」進行殺人,那麼這個「規則」,顯然是遊戲必須維繫的綱領,是無論系統再怎麼神,都不能突破的底線。且系統顯然也只能在合理範圍內,對玩家進追殺——其實根本也算不上追殺,只是遊戲正常會有的戰鬥過程——這也表明了遊戲很大可能是遵照現實世界的電動機制,進行規範和運作的。
那麼,投放時間不同就顯得很不合理了。在一般遊戲中,同場戰鬥肯定會有老手新手之分,但爭奪同一個事物、身處同一個戰場,依據公平原則,怎麼可能在不同時間進入關卡?
不對,有問題。
老手新手,只不過是玩過的時數、關卡次數上面有所差距,並不會在進入時間上出現分歧,否則當A進遊戲後,趁B還沒進來,就把對方的堡壘奪走,豈不是非常之輕鬆?
搶恐龍蛋也是同樣的道理。
所有人的進入時間或進入地點,一定有規律可循,至少必須符合公平競爭原則。
那……林時雨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死去的人去哪裡了,知道這麼多的人又從哪裡來?是真的死了,還是死後又從頭開始投入新關卡,成為所謂的「老手」?印象中……碰瓷鬼的合約也沒有死亡切結書這條吧……林時雨嚥了嚥口水,試圖核對自己的記憶,並決定不要太過信任對方的說法,在組織中小心求證為好。
他掩飾下自己的疑問,轉而斂眉低語:「對於你伙伴的犧牲,我很遺憾。」
「沒什麼。」劉秉業瞇了瞇眼,沒什麼表情:「該道歉的不是你……是這個該死的遊戲。」話剛落,他就停了腳步,向坡下的一群人比劃了下:「就到這了。」
林時雨對其語氣中的險惡恍若未聞,只是再一次伸出手,淡然一哂:「那麼副隊長,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