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冰棒 / 夏日祭典 / 共同秘密



　　啪嗒。
　　那道聲音不算響亮，卻緊緊抓住了孩子們的注意，畢竟在這個尚且無憂的年紀，沒什麼比冰棒掉到地上更重大的事。圭的視線從地上的嘎哩嘎哩君移到葉流火空蕩蕩的手上。
　　在他開口安慰之前，葉流火的眼淚緊接著掉落在地，啪嗒啪嗒，更不明顯，近乎無音，但充滿委屈，像安靜的雷雨那樣矛盾，讓圭的目光再也移不開。
　　「唉呀，小葉流，別哭了！」
　　「小圭……」
　　「眼睛哭腫的話等等就看不了煙火了！」
　　葉流火聞言急忙擦去眼淚，於事無補，新的一直流下。
　　說來話也不長，清峰和要兩家人約好來夏日祭典，途中經過便利商店，孩子們——主要是圭——吵著想吃冰，一行人便乾脆進去，順便採買忘記攜帶的冰涼貼布。一拿到結完帳的冰棒，圭拉著葉流火率先衝出門外。
　　在熱氣侵蝕打開的冰棒前，先輸給了手滑和重力。
　　「沒關係的小葉流，再買一支就好了。」
　　「但是……」葉流火想起了什麼，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圭還沒見識過他兄長的厲害，自然不知他的恐懼何來。
　　圭的小腦袋突然閃過一個方法，「那我的給小葉流吧！然後就說我的掉了……讓媽媽再買一支給我！」
　　小孩子的小聰明，本意是好，可手段包含謊言，難免染上了灰色。圭繼續說我還沒有吃過，就把嘎哩嘎哩君塞進葉流火手中。
　　「小圭……」
　　葉流火鼻子仍舊一抽一抽的，圭只好伸手用手指抹掉他的眼淚。
　　雖說是要參加祭典，但圭這次只穿了白色短T和普通短褲，因此沒有多餘的袖子可以當作布料幫葉流火擦掉淚水。他雖然嘴裡咕噥：你穿浴衣，你袖子比較長，自己擦啦。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等等別說溜嘴了喔，因為我們可是共犯。」圭說。
　　擦乾眼淚的葉流火先點了頭，才問，「共犯是什麼意思？」
　　「呃。」圭有些遲疑，「就是有共同秘密的意思。」
　　他其實也是一知半解，知道這詞還是有次偶然在母親觀賞的晨間連續劇聽見，配角對主角說：我們是共犯了，你不能將這個祕密告訴別人，知道吧？母親似乎是配角演員的粉絲，見了這幕眼睛發光，不斷鼓掌。誤解從此而生。
　　於是也跟著一知半解的葉流火很認真回應，「好。」
　　後來要圭真正理解這個詞義時已經幾年過去，但屆時早就無法回頭，而唯一見證怪物投捕誕生的沙灘浪潮聲響比起喝采更像啼哭。然而那些都是後話，此時更重要的是，葉流火說完好的下一秒，超商的自動門再次開啟，出來的人們都看見了地上的冰棒屍體。

　　圭沒有如願以償拿到新的冰棒。
　　撒嬌對母親不管用，鐵壁銅牆般的防禦讓人記恨。還好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見到祭典攤販的那瞬間圭就將那些置之腦後，炒麵、章魚燒和烤魷魚，圭要吃完冰棒的葉流火一起分著吃，這樣才能嚐到更多。
　　葉流火的兄長好像去了人潮比較少的地方，圭可以聽見身後母親們的談笑，葉流火又遞來一顆章魚燒，圭一口吃下。他們融入在人潮之中，度過普通的快樂童年，幾個不知道是國中還是高中的學生與他們擦身而過，嘻笑吵鬧，說看煙火之前要玩遍全場的遊戲。
　　他在心裡默默憧憬，心想再長大一點就能擁有自由空間，能做所有想做的事，吃想吃的東西。完全不曉得未來的他會分析利弊，然後取捨，連線香花火都不玩。
　　「小圭。」葉流火拉了拉他的衣角，指著刨冰攤販。
　　舌頭染上黃色和藍色以後，他們終於願意讓母親帶著他們去聽說能看清楚煙火的好地方，只不過網路上的私藏地點等同於公開，人少不了多少。
　　煙火還是很美的。
　　漂亮又炫目，使人移不開視線，趨之若騖，因為喜歡美麗的事物是人之常情，正如未加工的寶石，一打磨便如同煙火般耀眼，在眾人面前綻放無與倫比的光芒。
　　回家的路途中，圭用獻寶的語氣說，「今天最棒的就是那個煙火！」
　　葉流火似乎不太認同，他小心翼翼地瞥向走在他們身後的兄長和兩位母親，確認那三人正在談話，不會注意到這裡，悄聲道，「最棒的是小圭給我的嘎哩嘎哩君。」
　　「什麼？明明就是煙火！小葉流也太貪吃了吧！而且至少也選祭典裡的啊！」
　　「就是嘎哩嘎哩君。」
　　葉流火鼓起臉頰。他是個聽話的孩子，有時下了決定卻也很固執。
　　儘管對他人情感敏銳，但圭終究還小，沒辦法準確抓住葉流火話裡的重點，氣呼呼反駁，「絕對！是煙火比較好！我一百年後都還會記得今天的煙火！」
　　「我也會一直記得嘎哩嘎哩君的味道。」
　　「那去超商就能吃了啊——」
　　夏日悶熱的空氣裡，稚嫩的聲音一來一往，和夜晚蟬鳴混在一起。
　
　

完
24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