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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毛茸茸》




還在那裏。一如昨日,猶如前日。

白翼明的步伐略微一滯,最後卻自制地撇開頭,沒有走向發出細碎聲響的小巷。

「就這樣吧。」糾結片刻,雄鷹咕噥著走開了。

腦後是小貓細碎黏膩的鼻音,和母貓用以驅退不速之客的嘶嚎,一隻野狗倉皇地逃出了小巷,不敢再侵擾母貓選定的哺育地點。

但其實白翼明蠻深有同感的。

野狗的那邊。

貓咪哈氣、犬隻狂吠,而鼠兔一類只要注意到他的靠近,就會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縮在籠子的最角落,彷彿看見的是某種天災的具現。

某些人擁有被動物討厭到不行的體質。

他試過很多辦法,不惜買票參觀動物園,或是憋著氣、小心翼翼地放輕力道,只為了能稍微摸摸牠們因恐懼和敵意而拱起的背脊,但哪怕混進最流行的動物咖啡廳,柔軟的小動物也如同被分開的紅海,自動地繞開了手上拿著飼料和小餅乾的摩西。

丟臉啊白翼明,連黃金獵犬都討厭你。

「讓我摸摸你的尾巴,話說回來,蛇是不是除了頭以外全是尾巴?」

「……白翼明,我以前一直以為你的傻是裝的。」面對與性騷擾沒兩樣的提議,沈蔚卿抽著菸,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要不是所有妖怪都清楚白翼明對老婆的忠誠,光憑這個提問,他大概早就被當成猥褻犯掐死了。

大家都知道,白翼明只是很傻,非常傻。

「拜託!」

「別想了,我們的合約裏不包括這個。」面對抱著他的腿發出假哭的教父,作為老朋友的沈蔚卿甚至不打算低頭分給對方一點點視線。

當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可怕的是他們都不尷尬,於是周遭的來客們紛紛走避,小二只負責張羅,彷彿習慣了地上蹲著一隻哭鬧的老鷹,而沈蔚卿至多是煩躁地啃著菸桿,尋思該怎麼脫身。

「真的,拜託,我想和小動物親近,我想看看你的原型,最好可以摸摸看。」

「你想知道什麼叫和小動物親近?」面對愚蠢而無禮的請求,沈蔚卿呼出一口菸,不耐煩地低下頭,恐嚇性地笑著咧出白森森的毒牙。

白翼明抖了一下,突然想起以對方的年紀,大概會被區分到史前巨獸的欄位,只能乖乖地鬆開了手。

「你不如去問問墨亦然願不願意把他的大尾巴分一條給你抱著睡。」沈蔚卿威脅意味濃厚地掐了一把他的臉,譏諷道。

可怕的是,面對嘲諷,白翼明還真的有點心動。

在非洲部落中,傳說拔到獅子的鬃毛,掉落的頭髮就會長回來,反正無論這句廣告台詞是真是假,白翼明聽起來是豁出去了。

「……你覺得他同意的機率有幾成?」

沈蔚卿確信墨亦然會把他烤成一串沙嗲的。





「……牠們怎麼可能不怕?在牠們眼中,你就是一隻超巨型的老鷹。」例行的區長會議正式開始前,即使聽見這件事的原委和瘋狂的提議,一向善良的秋楠還是沒做好同事即將變成烤肉的準備。

「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摸摸你就好,秋楠,但你的羽毛好像不是毛茸茸的。」然而白翼明還沒醒,秋楠聞言忍不住扶額,克制自己口出惡言的衝動。

「……你的出發點是想摸毛茸茸的話,問沈蔚卿是在問心酸的嗎?」

「畢竟他是最有可能答應我的對象嘛。」面對提問,白翼明心虛地飄開視線。

「試試企鵝,南極沒有老鷹,牠們或許會把你看作同類。」事關肢體接觸,被白翼明理所當然地排除在範圍外、沒有被煩到的軒轅靜提議,難得願意主動參與這次的智障話題。

無論如何,她提出了一個聽起來很可行的想法。想想,兩條腿的人類都容易被認錯了,更何況是另一隻走路和他們一樣搖搖擺擺的鳥類。

「但我對企鵝沒興趣……」

「摸企鵝好過摸你的同事,白翼明。」

臨近開會時間,墨亦然手捧開會資料,冷著臉推門而入,一巴掌把整疊的印刷品拍在桌上,聲音之大令白翼明像隻受驚的文鳥,充滿彈性地在椅子上彈了一下,腦袋上柔軟的黑白髮絲全數澎起。

「如果你真的很好奇其他物種的觸感,為什麼不去路上舉牌子,上面就寫『讓我摸摸你的尾巴』,看看有沒有哪個傻子願意回應你?」

哇,正論,但好像有點兇。所有區長都這麼想,事實是,沒有人打算道歉,或是緩解氣氛,反正白翼明確實欠罵,於是他們一起把視線停留在神情迷茫的教父臉上,等待他的反應。

「好主意!」

然而這個意見被採納了,恭喜老爺賀喜夫人,白翼明躲過成為烤小鳥的命運,平安地活過這一天。

幾天後,他終於靠著錢、無害的微笑和一些區長的壓力,在街頭舉牌,並摸到了很多從沒摸過的生物,姑且不提被區長擼毛是什麼樣的體驗,受害者們臉上又是什麼表情,反正白翼明很快樂。

但快樂歸快樂,他總覺得缺了什麼。

直到他睡前枕在老婆的膝蓋上,瞇著眼睛感受那雙纖細的指頭在他的髮間滑過,每吋被碰觸到的地方都像是激起了小小的電流,帶來打從心底湧上的安詳愉悅,這才終於點醒了他。

「啊……這才對。」

原來我就自己是毛茸茸。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