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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lling

  「老師,照你書中的研究來看,關於人的意念和運勢的關連,能不能再更詳細敘述一下?

  說來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很玄,但我們不是常說那種看事情都很樂觀的人「傻人有傻福」嗎?好像日子都過得很順利一樣,而那種整天很陰沉的人,就做什麼都不對,這其實和人散發出的氣場有關啊!你心中的念頭總往哪個方向延伸,你周遭的能量當然就會隨之呈現正的或負的。

  這麼說來,之前訪談過一位驅魔人,他說過『當人的內心過度悲憤或脆弱時,也容易有惡魔……』」

  「這什麼神棍節目啊?福葛原來你喜歡看這種的喔?」
  抓起茶几上的遙控器,納蘭迦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方形畫面中,對怪力亂神之事談地無比認真的兩人。

  「你沒看到我忙到根本沒在看嗎?」
  坐在沙發上,翻著腿上滿堆文件的福葛連頭都沒抬,伸手往茶几上拿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紙,再度忽略一旁已經放涼的咖啡。

  「那我轉電視囉?」
  「請便。」

  「喬魯諾,我這裡有個壞消息,但我就直說了。」轉動門把推開了門,阿帕基一踩進新任教父的辦公室就直往喬魯諾的方向說道。
  在與喬魯諾對到眼後接著說:「前陣子潛近『毒牙』中當臥底的約翰死了,對方今早寄了他的頭過來。」

  只見少年停下振筆疾書的手後,用平穩的音調說了句:「我知道了。」

  也許在外人看來,喬魯諾對於人命的犧牲過於冷漠,但對於當時共同見證喬魯諾上位,此時在座的同伴來說,沒有什麼是比喬魯諾的冷靜更令人安心的了。

  「我會再想好對策的,辛苦你了,阿帕基。」
  在一手恢復書寫的動作時,另一手則下意識地握緊最信賴之人的手。

  「那就交給你了。」
  阿帕基沒多做停留,熱情的新教父上任後,貼身輔佐的他們手上都有成堆的事要處理,阿帕基一個轉身便離開了。

  哼!囂張成那樣,結果還不是遇到問題就忍不住吸手指的小鬼頭嗎?
  阿帕基每每見狀都是像這樣在心裡嘲笑個幾句就算了,從來沒有戳穿過行為像嬰兒的教父。



  「今天依然還有看不見底的事沒處理完,而且又有人成為未來和平日子的墊腳石了,這到底是第幾個了?本來我還要極力說服自己這是必要的代價,他們也是做好了覺悟才接下任務的不是嗎?但現在我已經什麼感覺了……我也變得無情了嗎?布加拉提。」
  坐在床的側邊,喬魯諾不敢抬頭看站在面前的他,卻又渴望得到他的原諒。

  「不是的喬魯諾,他們肯定有想過這可能會賠上自己的性命,但卻是值得的才會下定決心,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

  「『為他們感到後悔等同於不信任他們的決心。』我記得。」
  一掃眼底的烏雲,喬魯諾抬起了頭,讓眼中盡是心愛之人的倒影,「謝謝。」

  「你今天也累壞了,睡吧!」



  側躺在床的一邊,緊盯著枕邊人安詳的側臉,將腦中不經意浮現的畫面抹去,喬魯諾深信著即使到了夢中,也能繼續見到他,才終於在抵抗不了睡意之時闔上雙眼,直接進入夢鄉。



  「喬魯諾,我也好想你,就快見面了……」

  冰涼的雙臂繞在脖子上,寒冷的鼻息吐在臉頰上,每晚的夢裡,布加拉提都會說著同樣的話,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

  也許是一開始還不習慣夢到他的關係,自那天之後,第一次出現在夢裡的布加拉提身影十分模糊,只有那略顯興奮的聲音清晰地迴盪於腦中,產生的共鳴則蔓延至全身的各個角落,喬魯諾對此卻做不出任何回應,每夜都只能靜靜地趴在藍灰色草地上,看著那身影一晚比一晚清楚,一晚比一晚靠近自己,到了今晚,兩人之間再沒有任何距離。

  布加拉提趴上喬魯諾的背,像蛇一般冰涼的軀體滑過喬魯諾的每一吋肌膚,再緊緊纏繞住。

  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喬魯諾每晚都沉溺於這窒息的深淵中……

  「喬魯諾,我真的好想你,就是明天了……」



  「喬魯諾……喬魯諾……快醒來!」

  用盡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一片漆黑的房間使喬魯諾無法確認到底成功睜開眼了沒,直至習慣了夜色,喬魯諾才憑著隱約看見的掛鐘輪廓確信眼珠沒被眼皮遮住,上面的指針顯示為三點。

  才剛看清楚時間,頭就被一雙手如攝影機般轉動,將鏡頭對焦於喚醒自己的人身上。

  「喬魯諾,我回來了。」

  喬魯諾沒能看清布加拉提的臉,只看到如夜晚的深海般沉靜的暗藍色雙眼在自身上頭閃爍著,盯著那雙眼眸,它也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自己。

  「我們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嗎?」

  月亮緩緩撥開了雲層,將它的光輝撒向黑暗的各個角落,穿過窗框中的透明玻璃,打在布加拉提的左臉龐上,逐漸蔓延開的銀白色映照出帶有威脅性的笑容。

  「喬魯諾,好好想起那一天的事吧!想起我們是如何分開的。」



  「對了,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你們覺得對喬魯諾來說,布加拉提很重要嗎?」
  米斯達低著頭,切下一片片臘腸,好為手槍們分配豐盛又公平的午餐,然而脫口而出的問題卻讓周遭的空氣瞬間凝結。
  「啊!我不是在質疑喬魯諾的意思!我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的,只是還是會好奇的嘛!他跟布加拉提認識的時間那麼短,大概才……九天吧?那對他來說,或者應該說!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跟著布加拉提背叛組織的?你們不好奇嗎?」

  「好啦!沒人懷疑你!拜託你不要再揮刀叉了!」
  試圖阻止激動辯解的米斯達無果,福葛直接叫出了紫煙,果不其然換來了乖乖坐好的米斯達,「我能理解你的困惑,但你仔細回想,當布加拉提宣告要被判時,喬魯諾是一臉知情的樣子,照這樣看,他們的理想抱負應該是相同的吧?」

  「但我有注意過,喬魯諾在那天回到羅馬競技場時……看起來沒有很傷心,之後不是連喪禮都沒去嗎?」
  納蘭迦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反將了福葛一軍。

  「那臭小鬼在想什麼我沒興趣知道,但他真不重視布加拉提的話,又怎會老是緊抓著布加拉提的拉鍊?」
  沒有要幫喬魯諾說話的意思,阿帕基只覺得如果現在跟隨的人是個渾蛋的話,對自己來說也是種恥辱。

  「結論!布加拉提之於喬魯諾,相當於奶嘴之於長不大的嬰兒!」
  米斯達照著阿帕基的說法草草下了定論,明顯只想趕快結束自己不經大腦開啟的話題。

  腦中依然盤旋著疑問,阿帕基起身走出了餐廳。外頭正飄著雨,臨時起意的阿帕基往墓園的方向走去……

  果然只有布加拉提能懂古怪的臭小鬼在想什麼了……



  「關於那一天?你要怎麼想起你從沒忘過的事呢?」

  抓起枕邊那本屬於布加拉提的拉鍊頭,仰躺著的喬魯諾慢慢地坐起身,慢慢地……慢慢地接近跪趴在身上的他。在那散發著一股寒意的翠綠色眼眸逐漸靠近時,逼得他跌坐在自身胯間,喬魯諾開口了:「我記得所有的細節,記得自己有多無能,記得悲憤的情緒如何侵蝕內心的每一處,因為它至今從沒退去過。」

  喬魯諾的聲音如刺骨的寒氣延伸至房間的每個角落,然而最令人不寒而慄的,是他身邊浮現的精神形體。頭上皇冠的形狀象徵著能將人定罪的權力,緊盯人不放的雙眼則貫穿目標的靈魂深處進行審判。

  「喬魯……」

  藉著精神形體的手一把掐住對方的臉頰,不想被打斷的喬魯諾繼續說著:「只是兩人的夢想只由一人來實現實在過於辛苦,你說是吧?布加拉提?」

  將手中的頭舉起,白金色的鎮魂曲用緩慢的速度和不可抵抗的力道拖走床上的人,直至房間的中央,放任手中的人在空中掙扎仍不為所動,如同依然望著已空無一人的前方的喬魯諾。

  「我不得不相信我前進的每一步都有你伴在身旁,就好像從沒離開過,所以我不用為你哭泣,更不用透過某種儀式與你道別,這樣不行嗎?還是你為此高興呢?」

  喬魯諾的頭轉了過來,視線準確地瞄準了那臉色逐漸發黑,眼睛充血而停止動靜的人。

  「你以為我不願意面對現實,選擇自欺欺人?以為我的心靈脆弱到能讓你趁虛而入加以控制?」

  脖子以下的身體轉到頭顱面對的方向,喬魯諾不疾不徐地下了床,漸漸逼近前方黑得詭異的物體,在鎮魂曲回到自身時停下腳步,喬魯諾毫無防備地立於少了束縛卻沒落地的靈體面前。

  「你可以試試看,如果你有那能耐的話。」

  在接受如此自負的挑釁後,不知名的惡魔笑了,笑得極度猖狂,從那血盆大口中傳出的聲音猶如來自深淵般被層層蒙住,但卻又響亮到震耳欲聾,在大開的嘴中隨著不斷淋到地毯上的血液一同流出。

  不用語言的溝通就能知道他躍躍欲試,而且想瘋了……只可惜他才發狂沒多久就停止了笑聲,即將奪取那不為所動的軀體的手也滯留在半空中,似乎有什麼令他難以置信的畫面印入眼中,使他僵住了笑容……

  一對羽翼豐厚而潔白的翅膀在喬魯諾身後展開,而後出現了一雙手臂從後繞到喬魯諾的胸前將其環住,一切動作的主人探出了頭顯露真面目,在喬魯諾的臉旁邊直勾勾的往惡魔的方向瞧,沉默地宣示著對懷中人類的所有權。

  眼睜睜看著假扮對象的本尊現形,那純白翅膀上支撐著整個羽翼的骨架漸漸染紅,直至負荷不了後再如血液般緩慢滴下,使每一根羽毛都完整吸收暗紅色染料。

  整個過程寧靜而讓人窒息,惡魔竄流於全身的怒意卻不足以使自身做出任何魯莽的反應。全地獄都知道,墮天使是不得挑戰的存在。

  滿腔的憤怒最終只化成了一句話:「我們之後能在地獄相處的日子會很長的!」

  簡單的威脅流進喬魯諾的耳中,雖是用從沒聽過的語言組成,卻意外的能明白所有意思。

  不甘心的咆嘯聲震撼了整個房子,然而對兩人的影響只有隨之揚起的頭髮,還保留點自知之明的黑暗物種在黎明前溶解,回到了他屬於的下層世界。

  「布加……嗯!」
  轉過身來,欲將心中的困惑傾吐而出,沒想到反被對方用嘴堵了回去,這是喬魯諾今晚唯一受到驚嚇的時刻……

  在過去共處的過短日子裡,從沒和布加拉提有過這樣的親密接觸,更沒想過他會和自己一樣,對對方抱有超越友誼的感情。唇瓣傳來了低溫,口中滑入的軟肉如蛇的鱗片冰涼,過於熟悉的溫度像那夢中的觸感,以及記憶中的布加拉提……

  喬魯諾能確信這並非另一個試圖欺騙自己的魔鬼。

  「喬魯諾,我們終於見面了……」放開了還喘著氣的少年,布加拉提搶先一步開口:「生前沒得到你是我一直無法填補的遺憾,而你對我的執念則將它無限放大,最終引領我來到了你身邊。這就是你想問的對嗎?」

  臉龐被布加拉提捧著,甚至被擠得有點大力,眼前渴望已久的美人臉上掛著的笑意卻讓喬魯諾有些陌生,那是生物在歷經千辛萬苦後,抓住那飢渴已久的美食時會不經意展露出的得意。

  從沒看過布加拉提將欲望表露無遺的姿態,這使喬魯諾打從心底感到興奮……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布加拉提,現在離開我回到天上還來得及。」
  喬魯諾努力回想起該如何對一個人溫柔,以及給予對方選擇權的禮貌,但只剩紳士表皮的他不論之後得到什麼答案,都不可能放人走了。

  「假如,靈魂受困於具有野性欲望的肉體中,是它在人世中一輩子的試煉,」
  布加拉提收起了血紅色的翅膀,
  「那靈魂需要的是名為『理性』的韁繩,時時抓牢,好駕馭住野馬不使其縱欲,」
  拉起喬魯諾的手,一步一步往後退,
  「可如果靈魂已不被肉體束縛了,」
  在腳抵到床邊時,拉著喬魯諾向後倒下,
  「還需要那條韁繩嗎?」
  在喬魯諾撐在自身上方時,望進碧綠色眼眸最深處,
  「喬魯諾,在你的人生走到盡頭後,一起下地獄吧……」
  微微撐起脖子,把口對在喬魯諾耳邊用氣音說道。

  「這一次,」溫熱的舌舔向那蒼白冰冷的臉頰,順著往下滑,到了耳邊時停住,「你要見證我推翻地獄到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