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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1. 關於載雨成為「載雨」

　　「取名字有花很久時間嗎？」秋昭貞知道金知妍為了女兒的戶口到處奔波才得以用單身的身份領養孩子，那將要跟著這孩子一輩子的名字應該也要花一番工夫。
　　她們倆一起在家組嬰兒床，而載雨則讓金炫廷抱回老家給爸媽看孫女。
　　「還好欸其實，很快就想好了。」金知妍說。
　　「翻字典嗎？」
　　金知妍仰起頭回想幾秒，隨即垂頭繼續手上轉螺絲的工作，「字典有翻。載是翻字典找來的。」她說，「雨那個音很早就決定好要用，但也是翻字典找漢字對應。」
　　說到雨那個音，她們的團員應該都會想到同一個單字，「宇宙的宇？」
　　「一開始的確是要宇宙的宇。」金知妍說，「可是後來第一個字選『載』嘛，覺得如果乘載整個宇宙好像太重了，想讓她輕鬆一點。看字典的時候發現下雨的雨也是念這個音，那乘載雨天就好，畢竟是雨天到來的孩子呢。」
　　「可是不同音啊，下雨的雨。」
　　「漢字同音。」
　　「是喔，我不知道。」秋昭貞手裡還在忙，像在自言自語，「那『載』是怎麼來的？」
　　「喔！這很好玩喔。」金知妍講到這件事總是覺得特別開心，「這是我跟炫廷的名字各取一點點元素出來，妳猜猜看。」
　　秋昭貞這才抬頭看向金知妍，揚起眉毛注視著金知妍興奮的眼神，頓了很久開口：「什麼？」
　　金知妍笑著提示讓秋昭貞繼續想，「我的名字跟炫廷有共通點，昭貞，再想一下。」
　　嘴巴微微張著的秋昭貞再呆滯幾秒，默默念了兩次「Hyun Jung，Ji Yeon…..。」沈默沒一會兒抓到了其中的元素，「Jae Woo？啊，都是J啊。」
　　「答對了。」金知妍笑瞇瞇地拍兩下手以示獎勵，「一開始候補名字還有『真宇』（Jin Woo）跟『宙恩』（Joo Eun）。」
　　「宙恩是宇宙的宙？聽上去很不錯啊，宙恩。」
　　「可是覺得『載』念上去很可愛，所以後來選了載雨。」
　　「的確念起來很可愛。」
　　「那時候炫廷超有趣的。原本也不是要選乘載的載，炫廷想選主宰的宰，說什麼要讓寶寶主宰宇宙……。」
　　秋昭貞一聽忍不住也是噴笑一聲，吐槽：「是以後要簽星船嗎？」
　　「我那時候也這樣說！寶寶是要開太空船嗎？」
　　兩個人為金炫廷神奇的發言笑了好一陣子，笑聲停下後繼續手上的工作。金知妍原本還想開口講名字的事，秋昭貞卻先接續話頭。
　　「今天帶回去應該一切都會順利的。」她說。
　　「不知道，畢竟今天第一次抱回家。」金知妍嘴角依然掛著笑意，目光在嬰兒床的各個不同尺寸的釘子間游移，找到要的那幾根之後邊鎖緊邊輕聲道：「他們應該還是會失望吧，他們一定知道炫廷做決定後就不會放棄，徹底不會回頭了。我想我爸媽應該是因為我哥已經有小孩，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問。」
　　可是炫廷沒有哥哥啊。金知妍的語氣跟她拿著組好的柵欄起身一樣看上去輕鬆，肌肉跟血管卻緊繃著。無言以對的秋昭貞只能茫然的看著前方好一會兒，待她走過眼前時拍拍她的小腿表示安撫之意。即使同齡好友隱晦的關心跟安撫不難理解，金知妍還是故作嫌棄閃了一下。
　　「別玩。」
　　秋昭貞笑笑，沒多說什麼，大抵也是懂她彆扭性格的那方。

　　嬰兒床組好了，秋昭貞也吃完感謝她幫忙的晚餐回家好一陣子，金炫廷才抱著孩子進門。迎向前的金知妍無論看幾次都覺得神奇。金炫廷頂著那張瘦削清冷的紅唇跟目光，穿著休閒的西裝外套跟素色內搭，怎麼看都生人勿近的冷漠氣質，揹著嬰兒背帶卻顯得相當和諧。
　　正用腳蹭著試圖脫去兩隻腳鞋子的金炫廷看著她走近，咧嘴掃去剛剛冬天的氣質笑得像是暖風，「啊，是知妍吶。」
　　金知妍聞言不自覺一笑，故作挑釁的問：「不然妳還期待看到誰嗎？」
　　「沒有啊。」金炫廷好不容易把兩隻鞋子都脫去，在她湊上前看背帶時說，「沒睡，只是愛睏，玩累了。」
　　載雨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或許長大之後會有所不同，但金知妍覺得這雙眼睛倒是很像成年之後的秋昭貞，笑跟不笑眼睛的光芒都很平靜，精神跟疲倦也很淡。載雨看到她時呢喃著，用小小的拳頭揉眼睛。
　　或許應該問一下金炫廷帶孩子回家有沒有被責難，有沒有被試圖挽回狂瀾的阿姨給轟炸。可是不安頓好載雨放不下心，金知妍還是先跟金炫廷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卸下來，抱進浴室裡好好的洗個澡。載雨累到連洗澡都懶得掙扎，擦乾吹好頭髮後直接眼睛一閉就睡著了。原本金知妍還擔心孩子睡不慣新床，看上去應該今晚沒這問題。
　　「這床真的好漂亮欸。」
　　床是金知妍挑的，去百貨公司的專櫃走了三間店比較，最後挑了可以通用到兩歲都沒問題的這張。跳級直接當孩子的媽，金知妍才在後續購物上發掘到不手軟的購物慾，什麼衣服都可愛，什麼玩具都想買。只是回過神來突然發覺最近都沒有給金炫廷買禮物，自從載雨來到她們身邊，金炫廷就像是倒退一步一樣被擠出了視線。
　　這樣不行。
　　「我今天出門順道買了個東西。」金知妍拍拍她的手臂，指尖滑下去之後立刻被抓住食指跟中指，金炫廷老喜歡用這種要牽不牽彆扭手勢牽手。
　　把人帶到廚房，拉開冷凍庫要金炫廷往下看。果不其然金炫廷的眼睛一下子發出光，「是那家！」她激動得聲音都拔尖了，「酸種麵包！那家很有名的！」
　　「嗯。」金知妍看她的腳丫子在地板上不安分的跳動，心都熱了起來，不自覺的補充：「我上禮拜預定了今天出爐的。」
　　金炫廷緊緊握著她的兩根手指，笑出上排的牙齒，「明天早上吃。」有點傻氣的用腳把冰箱給推了回去。
　　「為什麼？要吃的話現在也可以吃啊。」
　　「現在已經有點晚了啊。」
　　金知妍咬著下唇心頭有些急，「我以為妳會現在就想吃。」她嘟噥。
　　果不其然用這種半情緒勒索的語氣，金炫廷立刻停下要離開廚房的動作。「好吧。」她好脾氣的笑笑，「先來吃也沒什麼不好。」
　　老實說，麵包有沒有現在吃真的不重要，金知妍並不這麼偏愛麵包，也不是要金炫廷立刻吃給她看。
　　「知妍啊？」
　　「嗯？」
　　「烤箱怎麼跟早上長不一樣了？」
　　來了來了！金知妍按耐住興奮的情緒，努力平緩自己的語調，「烤箱整形了。」
　　「啊？」
　　當然不是整形。已經等這個問題一整天的金知妍調皮之後快速的補充：「我問麵包店的師傅怎麼烤比較好吃，什麼烤箱比較好吃……說是換這種的烤箱麵包烤起來最棒。」語氣維持得很不錯，節奏很平鋪直敘，她很滿意，「現在不想吃就明天吃，我只是要讓妳發現這個。」
　　秋昭貞今天除了幫她組嬰兒床，另一個忙就是幫忙搬這台烤箱進門。
　　金炫廷呆呆地看著嶄新的烤箱，「不行啊。」她的嘴角抽動一下，隨即展開笑顏，卻一下子又收起笑容。金知妍一下子抓不到這表情變換是在開心還是在幹嘛，直到金炫廷正經的瞪大眼，「那我現在就要烤麵包試試看。」
　　「呀。」金知妍看她幾乎用撲的趴倒冷凍庫前，「冷靜點啊，哎，炫廷吶……。」
　　看到麵包就聽不到別人聲音的金炫廷喜孜孜的在烤盤上放上一塊新鮮酸種麵包。畢竟兩人已經習慣晚上不吃太多澱粉，就只烤一塊兩人分著吃。她們並肩坐在餐桌前，眼睛看著烤箱加熱的橘燈。
　　「為什麼突然換烤箱？」金炫廷突然問。
　　「嗯？」金知妍想到準備禮物的心思，可又覺得這樣太直白，顧左右而言他，「這樣以後妳還可以自己做麵包，妳不想試試嗎？」
　　「想。」金炫廷帶著微笑，認認真真地說：「謝謝妳的禮物。」
　　「不是為了妳啊，是為了吃好吃的麵包。」
　　金炫廷還是那淺淺的笑容，靠在她肩膀上，她們的手扣在一起放在金知妍的腿上，溫暖的相互依偎著。
　　「今天還順利嗎？」金知妍終究忍不住問出口。
　　金炫廷沒有想像中的緊張，也沒有她預測裡欲蓋彌彰的結巴，語氣評鑑的說，「媽媽很喜歡載雨，氣氛很好。」
　　金知妍點頭，過片刻，也只能再一次點點頭表示理解。她們繼續相偎在一塊，等烤箱燈熄滅，金炫廷起身準備盤子跟叉子，打開烤箱，用叉子把麵包插到盤子上端到兩人之間。
　　「好香。」金炫廷像是虔誠的信徒，用手揮著熱煙將臉迎過去還不夠，乾脆整張臉都湊到麵包前開始吸。
　　「麵包是用吃的。」金知妍無奈地笑著將人給扳起，看她不過癮又彎身回去，又氣又好笑的跺腳再度伸手去拉，「金炫廷……！」
　　沒想到這一拉金炫廷像是早有預備，順著力道起身，頭一偏精準的吻住她的嘴唇。她在突如其來的親密中只有稍微停滯幾秒，很快的沈入更深沈的回應之中。麵包的熱煙稍微淡去，她們在深吻之後享受著簡單碰觸的溫柔，慢慢地抽離，什麼都不用解釋就能理解對方想說的話。
　　金炫廷直接用手拿起微燙的麵包，盤子拿在下面送到金知妍嘴邊，金知妍也不推辭張口就咬，金炫廷接力一樣立刻接手在同個地方咬了好大一口，誇張的閉眼讚嘆：「太棒了。」
　　小麥的麵粉香跟酸種獨有的微酸在口腔裡化開，金知妍對麵包沒有太大執念跟要求，單純愛看金炫廷對麵包愛不釋手的表情。她婉拒了下一口，本來就是為金炫廷買的，全讓給她吃。金炫廷吃得開心，兩口就把剩下的一大塊塞嘴裡，貪心的用盡臉頰的力氣咬。
　　「謝謝知妍。」金炫廷口齒不清的邊說邊起身準備要洗盤子的樣子，可是要出發前彎腰過來，在金知妍臉頰上啵了下。嘴裡還有麵包嘴唇還抿著在動，嘴唇特別濕潤的吻讓金知妍起了雞皮疙瘩。
　　「呀，都是口水。」
　　金炫廷回頭笑出兩排牙齒，難得笑得這麼燦爛又天真的樣子。原本的慍怒瞬間消散，她回以笑容，金炫廷用嘻嘻笑做應答，連洗碗都在唱歌。坐在餐桌前的她慢慢把腳縮到椅子上，專注看著金炫廷的背影，不知不覺地起身走到金炫廷身後，擁抱她的背，埋進她的氣味。是香水還有麵包的氣味，還有永遠都沒能安放的濃烈愛意。

2. 擁有宇宙的女人

　　秋昭貞僅次於載雨的雙親成為載雨上幼稚園前最常相處的人。不同於喜歡待在家的兩個媽媽，秋昭貞在載雨會走路之前就開始帶載雨到處晃。去林蔭大道的咖啡店坐著看路上的車子，帶去森林步道看樹，甚至雙親拍戲跟錄音時跟著秋昭貞去過釜山海邊吹海風、追海鳥。
　　但秋昭貞最常帶著載雨去逛書店。秋昭貞有個熟人朋友在延南洞開了間獨立書店，詢問過朋友得到同意後，還是小嬰兒的載雨被抱去書店陪著看書、找書。秋昭貞會拿好幾張黑膠出來平鋪在架上，讓小寶貝選一張，自己就買那張回去帶著載雨聽。還不會走路的載雨窩在阿姨的懷抱裡抱著奶瓶，盯著唱片機上黑膠轉啊轉，最後安穩地睡去。

　　擁有自己事業的任多榮仍喜歡跑去秋昭貞家串門子。一打開門就會先低頭找超迷你的鞋子，看到小鞋子，喊一聲「小載雨」，剛會走路的載雨就會開心的顛著小屁股跑來她面前，張開雙手討抱抱。
　　「姊姊不跟知妍姊姊要個名號嗎？」秋昭貞家已經有一個角落堆滿玩具，奶粉跟尿布都有，書架上也多出一排育兒書籍，下面一排空的書架據說是等載雨可以認字後要放童書，任多榮抱著孩子吐槽：「完全是第三個媽媽欸。」
　　「都已經又媽媽又媽咪了，再多一個以後載雨是要怎麼叫人啊？」秋昭貞切了兩碗蘋果，大碗大塊的給多榮，小塑膠碗裡切成小碎塊拿給站在旁邊等待的載雨。
　　任多榮看著載雨等在沙發邊一副等秋昭貞過來才要吃的姿態，她把孩子抱起放在沙發上，順手替她戴上可以接住掉下來碎屑的圍兜。對她不算不熟的載雨穿好之後無聲地盯著她看，但聽到秋昭貞走過來的腳步聲很快又偏開頭，等秋昭貞坐到沙發上後爬到秋昭貞的位置。
　　「要自己吃啊。」秋昭貞拿著碗擱在載雨可以拿到的距離，溫和地壓低聲音說：「阿姨不會喂載雨的，自己吃。」
　　任多榮看著孩子手小小的要去抓蘋果有點擔心，「她會自己吃嗎？」
　　「知妍說會，只是要盯著。好像是被炫廷姊姊餵慣了，愛撒嬌要人餵。」
　　秋昭貞自己拿起一塊碎蘋果自顧自的吃起來。載雨急迫地盯著她，又好像知道自己不會被餵食，等好一會兒才默默摸進碗裡，不太優雅地將果肉塞進嘴裡。見目的達成，秋昭貞便低聲稱讚：「載雨超棒，繼續吃。」
　　任多榮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沒多說什麼，也跟著一塊消滅碗裡的水果。
　　「姊姊聽過知妍姊姊講取載雨的名字的故事嗎？」
　　「知道啊。雨跟宇宙的宇同音啊。」秋昭貞親吻孩子的髮旋，臉上的笑容跟午後的陽光一般溫和不燙人，「我的宇宙啊，我的小朋友。」
　　任多榮沒有接話。

　　曾經在跟孫周延聊天時聊到載雨的名字來由，不過話題不是從育兒開頭，是從秋昭貞開頭。那陣子任多榮聽說有個圈子裡認識的人在追秋昭貞，問孫周延知不知道。
　　「姊姊沒興趣啊，沒跟那個製作人去約會，倒是找Luda姊姊一起帶載雨去露營了。」
　　雖然載雨的到來不只是兩個姊姊愛情的意外禮物，也是她們幾個人人生裡最美好的奇蹟，可是這禮物的份量在秋昭貞眼裡似乎比想像中的要重，甚至旁人還覺得超重乘載。任多榮想，她都能覺得不太對，沒道理載雨的兩個媽、或者其他姊姊妹妹沒有想法。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孫周延的指尖在桌上交扣，沈默幾秒後「知妍姊姊有跟妳說過載雨為什麼叫載雨嗎？」
　　「有。雨天到來的、承載著雨天的奇蹟，然後雨跟宇宙的宇同音。」
　　孫周延搖頭，比了一個二，「還有第二個原因，後來炫廷姊姊跟我講的，因為我發現關聯性之後她才跟我說的。」
　　「什麼關係？」
　　任多榮不禁覺得累，這幾個姊姊為什麼做啥都彎彎繞繞？
　　「載雨跟姊姊她們名字有共通點。」可能知道她已經沒耐心想，孫周延沒有耽擱太多時間直接揭開答案，「不都有J開頭的字嗎？載雨、炫廷、知妍都有。」
　　「嗯……。」所以？
　　「還有昭貞。」孫周延嘴角一抹微笑相當無奈，可仔細看都是溫柔，「我也有，說起來璉靜也有不是嗎？可是呢我們只是剛好有。姊姊沒有直接這樣說，只是聽上去我想應該是算了昭貞姊姊的名字。」
　　當一對相愛的人在取孩子名字的時候加上另外一個人的名字，而那個人現在其實還活得很好，原因為何？任多榮的舌頭點在牙齒後，孫周延埋頭喝著手上的飲料，看著身邊的窗外景色。
　　「那個追昭貞姊姊的人我認識。」孫周延丟炸彈的語氣太過平淡，導致任多榮一下子還以為這資訊跟前面那段一樣是個自己本應該知道的秘密，「我跟他說……喔不止呢，都已經到要用勸的了，姊姊懷裡已經有一個宇宙了，可能很難容得下第二個世界了。」
　　秋昭貞也許有察覺又或許沒察覺的故事，任多榮跟孫周延彼此都沒有再討論過。只是在任多榮看著載雨開始認字，書架上出現一整排的繪本，是秋昭貞牽著手去挑去買，坐在窗邊唸給孩子聽。
　　懷抱著的宇宙，她的小朋友。
　　兩個人的孩子，四個人微妙存在於世的愛。

3. 世界上最不可靠的雙親

　　金炫廷發覺幼稚園運動會跟自己工作撞期時，為時已晚，已經不可能再排開。載雨還在餐桌前繪聲繪影跟媽咪炫耀自己跳舞跳得很好，還說老師透露準備很好玩的遊戲，可以跟媽媽一起參加。
　　孩子的直覺總是超越孩子的天真，至少就載雨而言金炫廷已經見證過很多次。載雨或許還不能理解為什麼媽媽跟媽咪從沒有一起去幼稚園接她下課，也許只是還沒遇到雙親從沒帶過她一起在外頭吃晚餐的問題，但會在媽咪金知妍難得帶她上學時更開心的跟金知妍抱抱親親，也在講到別人家爸爸的時候，用疑問的眼神瞄她們，又很快的好像自己找到解釋的出路繼續愉快的吃飯。
　　「不知道我們用『媽媽跟媽咪和爸爸跟媽媽相加起來都是二。』這樣的說法可以說服載雨多久。」金知妍著手收拾碗盤時說道。
　　金炫廷站在旁邊幫忙把碗從烘碗機拿起遞過去，「載雨很聰明。」
　　「我們的女兒當然聰明啊。」金知妍輕飄飄的語氣一聽金炫廷就知道，不是在嘴砲還是炫耀，而是這問題她沒有答案，在胡說八道搪塞。
　　女兒聰明歸聰明，但眼下金炫廷有個更難解決的問題，「知妍，我剛發現一件有點糟糕的事。」
　　「妳如果把我們的床照傳上ins不算糟糕。」
　　「不是。」無論多少次還是會很不爭氣的為金知妍突如其來的地獄玩笑給逗笑，金炫廷揮揮手才稍微掃去笑意，「我剛剛發現我記錯錄音時間了。」
　　「什麼錄音時間？」
　　「我最近不是要做唱片嗎？記錯時間了，錄音是載雨運動會那天。」
　　金知妍抬眼看她，手還在接過金炫廷上一個拿出來的盤子，「喔。」金知妍停頓幾秒就低頭繼續收盤子，「那就我去啊。」
　　「妳確定？到時候幼稚園人這麼多……。」
　　「幼稚園人這麼多，妳也會被認出來啊。妳跟我，三個人跟三十個人認出來效果都一樣吧？要不被傳出去，要不就是很普通的度過一天。」
　　金炫廷不知所措地看著愛人淡然處之的態度。金知妍剛剛沒喝酒，為什麼感覺突然像年輕時一樣思考變成一直線還意圖要直直衝出去？「可是，載雨……。」
　　「我們遲早都要面對的，妳今天會記錯時間，也可能哪一天妳女兒在學校打破玻璃，妳人在關島。監護人是我，校外教學保險家長簽名也會有人發現名字是簽金知妍而不是來接人的金炫廷。」金知妍靠在流理臺邊抬頭望著她，語氣仍是平穩，「載雨是我跟妳的女兒，我們是載雨的媽媽，沒啥好騙的……至少我也不喜歡說謊，這樣身教也不好。剛好今天發生，那我們現在就解決。」
　　一下子反應不過應該先擔心被認出來的問題還是先擔心女兒處境，金炫廷小心翼翼的先從最簡單又無所謂的問題開始：「我還以為妳會罵我記錯時間。」
　　「罵這個沒意義啊，妳都快四十歲了，我們大概都到會腦筋錯亂的年紀了吧，我之前不也忘記幫載雨帶便當嗎還讓周延送嗎？也記錯過載雨不是長頸鹿班是星星班讓她生氣……我幹嘛這樣檢討妳？這樣我以後出差錯妳也會抓著我的尾巴啊。」
　　「原來是怕被報仇的部分。」
　　金知妍眯眼故作虛偽假笑，「人嘛，誰想被尋仇？」
　　她們收完碗盤之後一前一後走回房間，金炫廷看著她擦保養品，趴在床上邊看邊思考接下來的問題。
　　「可是載雨運動會需要花很多體力，妳才剛拍完戲，沒關係嗎？」
　　「沒關係啊。」金知妍邊抹著保養霜，說：「不是就是剛拍完戲肌肉還沒鬆弛才跑得快嗎？」
　　金炫廷不禁讚嘆她的邏輯，「知妍妳處世之道真的很嚇人欸。」
　　「是嗎？」金知妍面無表情的轉過來，「妳難道不是一直都覺得很嚇人嗎？」
　　金炫廷好笑的翻身抱著枕頭沒有回答，翻來覆去自得其樂玩一陣子。等到金知妍保養好準備熄燈，她躺回平時的位置，等身邊的人關燈躺進來之後在朦朧的黑暗中循著習慣從背後擁抱過去。只是滿腦子都是剛剛討論的問題，一個晚上也許可以決定解決的走向，可是這些問題不是一個晚上就會度過的。人無數的選擇就是無數個十字路口，在路口的人不會知道最好的方向，只能知道問心無愧的答案。
　　「知妍啊。」
　　「嗯。」
　　「如果真的到要逃走的時候，天涯海角我都會保護妳跟載雨的。去哪裡都好，我去哪裡都能活下來。」
　　金知妍又在笑，無聲的笑意在擁抱中帶著金炫廷一起晃動。是年紀一把還講這種話被嘲笑了嗎？金炫廷有些難過的暗想時，抱在腰際上的手被捉住往上帶，溫溫熱熱的觸感停在指節上，久久不離。
　　「那到時候就麻煩妳了。」手掌被攤開，指尖被輕輕地舔吻著，「到時候我們就一不做二不休的公開。」
　　真的是無時無刻不想要搞大事，金炫廷用親吻她的長髮回應手上的吻，「妳想怎麼做？」
　　「嗯……妳把床照發上ins？」
　　「等一下。」為什麼一直執著床照？覺得自己名聲受損的金炫廷急迫打斷她話，開口時又差點笑岔氣，「我手機裡哪有這種東西……？」
　　「我有。」
　　「騙人。」誰都知道金知妍對隱私保護做得最滴水不漏，怎麼可能在隨時都可能被偷被侵入的地方放這種東西？
　　「我真的有。」
　　語氣聽上去無比認真，金炫廷腦門一麻，「媽呀，金知妍妳認真嗎？」
　　「我有妳喝酒抓著我在床上親的影片，掌鏡的人還是妳，我沒刪，捨不得。」
　　該氣自己的黑歷史被留下來呢？該害怕兩人隱私留在手機裡呢？還是該開心金知妍捨不得刪？金炫廷無言的抽出被親吻的手，一把摟在金知妍纖細的脖子上。
　　「這問題我們之後再討論。」
　　還可以討論喔？金知妍輕聲吐槽，瀟灑的又說：「可以啊，我們還可以挑日期傳上去。」
　　「好了該睡覺了。」金炫廷自知講不過她，只能強制關機以求後路。
　　黑暗中兩人往往都是直接入眠。閉著眼睛貼在一起，日常的夜晚只剩下空調的風聲，沿用過去嬰兒監視器的設備已經因為載雨的成長很久沒傳過哭鬧聲，空留著一盞微小的顯示燈在門邊。
　　「炫廷。」
　　金知妍開口。
　　預料到了會有後續對話，她只有回：「嗯。」
　　「如果我們能可靠一點就好了。」
　　再怎麼講得堅強帥氣，她們果然誰都會害怕前面的未知數。金炫廷深深吸一口氣，空氣裡都是她們共有的洗髮精香味，「世界上哪有可靠的我們？」她已經想睡了，控制不了語氣中的疲倦，「只有互相陪著的我們，不可靠的我們。」
　　金知妍沒有動靜好一陣子，或許是妥協了，也或許也有自己新的想法，點點頭，將她擁抱的手拉得緊一點。
　　「晚安，炫廷。」
　　「我愛妳。」
　　「我也。」
　　講完在那邊自顧自地笑，什麼我也？那還不如講完呢。金炫廷想著，恢復一般睡覺的姿勢。
　　「晚安。」

＊

　　「媽媽，我跟妳說！今天媽咪超厲害！媽咪力氣超大！射飛鏢都射到了欸。」
　　「哇喔，這麼厲害？幸好是媽咪去呢……。」
　　「可是媽咪跑步的時候輸了。」
　　「欸？喔……沒關係啦，我想媽咪已經盡力了。」
　　「媽咪超生氣，載雨跟她說不要生氣，媽咪還是很生氣。」
　　「可能是媽咪累了吧？媽咪平常速度還不錯啊。」
　　「媽咪在轉彎的時候輸了。」
　　「載雨，妳可別跟妳媽咪講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