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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恶魔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巴纳比家。他每天早上会推推巴纳比的肩膀叫他起床,为他准备早餐,替他为植物浇水。恶魔似乎很熟悉他的口味,每次为他准备的早餐都分外讨他欢心。
而恶魔则不需进食。倘若他们与人类之间的赌约成立,他们便能与那个人类共享生命。换句话说,在赌约结束之前,只要巴纳比还活着,恶魔就能从他那里得到生命力,不需要额外补充任何食物与水分。
恶魔本就是人心,只有满怀各种欲望的人类才能看得见恶魔、听得见恶魔的声音,于是这也不足为奇。只是成为了“镝木虎徹”的恶魔却无法与巴纳比用语言交流。
他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也看不懂人类的文字。尚不具有形体时,他依靠的是人类本身的欲望去与人类交流。而在塔里,他之所以能开口用人类的语言说话,是因为那座塔——那座塔本身具有这样神奇的力量,那便是通天塔的力量。然而现在有了真实的形体,他依靠人类欲望与人类交流的能力便失效了。好在巴纳比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他本来就寡言沉默,抬头时常见镝木虎徹一副想说什么却偏偏不知如何说的模样,他还莫名感到有些愉悦。
譬如现在,虽然早餐味道不错,但巴纳比并不喜欢吃胡萝卜。他将那些橙红色的蔬菜丁全都挑出来堆到盘子的另一边,厌恶地碰都不想碰一下。坐在他对面的镝木虎徹见状便露出一副古怪的模样,眼神里的意思巴纳比自然是懂的,无非就是“年轻人可不能挑食”,可奇异地,巴纳比却连镝木虎徹的嗓音跟语气都能想象出来。
不过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恶魔似乎并不太了解“恶魔无需进食”这一点,也似模似样地为自己准备了一份同样的早餐。低头进食时,便会露出他那对有些尖锐的虎牙,巴纳比的视线扫过他的牙尖,不禁屏息,舌尖下意识地舔过自己的牙床,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对于那一晚他为何会喊出那个名字、会看到那张亚裔男人的脸,巴纳比思考了好几天,依旧毫无头绪。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垂眼便能看见镝木虎徹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指环——恶魔曾说,他所见的便是他所想的,可是他为什么要去想一个看上去已经结了婚的大叔?
他正思索着,却见镝木虎徹已经将勺子伸到他这边的盘子里,舀起他不吃的胡萝卜丁塞进了自己嘴里。他大概也不太喜欢胡萝卜的味道,咀嚼的中途还停下来喝了两口水,不过被纯净水冲淡的波萝卜的味道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年大叔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表情让他看上去有几分孩子气,巴纳比呆了呆,不禁笑了起来。
说穿了,他对“孩子气”的人似乎没什么抵抗力。
早餐之后巴纳比便去了公司。把镝木虎徹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也不担心,那个恶魔的个性倒出奇地好,还喜欢做清洁。每次把公寓里打扫干净之后,他大概会出门溜达几圈。有一次捡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弃犬回来,巴纳比刚从孤儿院回来,就一起给它喂了食,巴纳比又开车送它去了宠物医院,结果还是没能救回它。巴纳比觉得有些惋惜难过,镝木虎徹倒是表现得冷冰冰的,跟他一开始着急的模样大相径庭。
大概恶魔,总归跟人类还是有点不同的。
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家族企业,在外人眼里都是令人艳羡的好命,巴纳比却经常为此感到疲惫。西装挺括笑容也一丝不苟,这些他不是做不到,可一个继承人并不是光有这些就足够了。他曾经阅读过爷爷与父亲的笔记,长辈们曾经对战争的狂热、对天灾的恐惧无一不影响着现在的他。甚至他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那场战争的惨烈那场雨的可怖。
重建后的城市难得有了平和的氛围。而因为有布鲁克斯公司的赞助,市政府也已经着手开启了一项新的计划。
自那场瘟疫之后,有一部分人类的基因发生了变异,身体机能得到改变,简单来说,就是出现了以前人们常说的“超能力者”。人们给了这群人一个新的命名,叫做NEXT。
巴纳比从父亲的笔记里也读到过有关于此的内容,父亲的设想是让一部分超能力者成为专职的城市守护者,而由他们公司来提供一切必须的装备。父亲这个设想实践到一半时就因病去世了,中间搁浅了这么多年,如今剩下的那部分,就由他来完成。
市政府的命名简单直白,就叫做“英雄计划”,而那些专职的守护者便是“英雄”。
高楼墙壁上已经张贴出了巨大的墙体广告,每次巴纳比看到“英雄”这个词,心中总会不由一热。那种感觉很奇妙,心跳微微加速,有些高兴,又莫名地觉得悲戚。从前他只是回忆着自己的父亲,脑中还有其他一些什么人的影子,他看不清楚,也没有花心思去细想,然而这几天想起“英雄”这个词,脑中无端地就浮现出了镝木虎徹的脸。
看到“英雄”,想起的却是个恶魔,想来真是滑稽。
秘书敲了敲门走进巴纳比的办公室,巴纳比瞟了一眼桌上的电子memo,知道是该去同几个参与“英雄计划”的准英雄见面让他们试试装备的时候了,他起身正了正领带,说了一句“走吧”。
准英雄里有像镝木虎徹那个年纪的大叔,也有年轻的女学生。巴纳比一眼就看见一个金色短发青年,他笑起来宛如太阳一样温暖耀眼。他看过这几个人的简历,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人叫基斯,能力是操纵风。
巴纳比同工程师带着他们来到装备陈列室,大部分装备都还在进行最后的测试,只有基斯的装备已经完成全部测试。基斯高兴地换上了他的新“制服”,他领着众人走上天台,自己纵身跃出天台,忽然便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风吹起长长的下摆,阳光刺目,巴纳比微微眯起眼睛,听见身边一个小个子的女生小声感叹了一句。
“好像天使。”
巴纳比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云端。忽然一阵剧痛爬过他背后的蝴蝶骨,他猛然一个激灵挺直了脊背,身边的工程师抬头看了他一眼,凑过来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问他说“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摇头。
“巴纳比君,”基斯在风里爽朗笑了起来,朝巴纳比高声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守护这个城市的英雄了!”

因为今天不用去孤儿院,巴纳比一直在公司待到下午正点下班的时间。下班之后巴纳比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开车去了一趟离家很远的一家旧书店。
他在教会的藏书室里找了很久,后来就觉得自己蠢得可笑。教会里怎么可能会有有关恶魔的藏书?他在一排一排高大的书架之间流连,却丝毫没有想过这个简单的问题。
书店里也去找过,当然也没找到。
有些奇怪的书只能去那些藏在城市角落里宛如老鼠洞一般的旧书店里碰碰运气。
书店的老板是个身材矮胖的黑人老头,年纪似乎很大了,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耷拉着眼皮坐在门口的躺椅上,见有客人来了也不愿意起身,只是略微睁大了眼睛就算是打过招呼了。然而在他看到巴纳比之后,那双眼睛一瞬就瞪得更大了些。他惊诧地盯着巴纳比,巴纳比因为他不礼貌的视线感觉有些不快,但碍于对方是个老人,他也没有将自己的脾气表现在外,只是漠漠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接着便走进了那家狭窄的书店。
旧书店里总能淘到许许多多奇怪的好书,比如他的父亲曾经就在一家旧书店里花了五块钱买到一本已经绝版的《机械伦理》,为此他还乐滋滋地跟夫人、也就是巴纳比的母亲炫耀了好久。
不过比起父亲的那本藏书,自己这次要找的显然更加奇怪,说难听一点,还是异端的书。他一个教徒还要跑来这种地方找那种异端书,想来也挺好笑的。但巴纳比却绷着一张严肃的脸,扶了扶眼镜顺着书架一本书一本书地扫过。
门外的老头总会不时坐在躺椅上却够着脖子往屋里看进来,仿佛看到他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巴纳比自觉自己还没有那么出名,虽然“布鲁克斯公司继承人”的名头倒是响亮,可他根本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也基本不出席任何活动,平时走在大街上根本没有人会认出他。
终于,当老头第七次试图偷看巴纳比时,正在弯腰吃力辨认着书脊上字迹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直起身体扭头对门外的老头说道:“请问是我身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对于自己的行为被发现老头一开始还有些羞赧,他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巴纳比一番,这才扶着眼镜慢悠悠地说道:“不……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朋友……的朋友。简直太像了。”他声音嘶哑混沌,还有点吐词不清,要听清他的话还颇费功夫。不过老人家总会莫名觉得别人就像他们熟识的某个人,然后那个人通常就是已经去世了很久很久。
“不过……他已经死了,我的朋友也是……我听说他们早就死了。”
果然不出所料。
老头说着低下头,寂寥地叹了一口气。
巴纳比看了那个老头一会儿,接着便继续找着他想要的书。书店不算太大,但书都很旧,有些破得连封面都缺了大半,巴纳比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本看上去保存还算不错的有关恶魔的书籍。
“请问……这个多少钱?”他拿着书走到门口,因为害怕老头耳背,他故意提高了嗓音。
“哦,我听力还不错,年轻人。”像是看穿了巴纳比的体贴,老头抬起松弛的眼皮说道,他看了一眼巴纳比手里的书,又是一愣,“现在已经没多少人对这东西有兴趣了吧……年轻人,你是学校里搞研究的吗?”他絮絮说着,最终决定把这本书送给巴纳比。
莫名接受了一个陌生老头的馈赠,心想着他或许还是将自己当成了他去世多年的老友,巴纳比一时感觉有些微妙。但找到了恶魔相关的书籍这件事令他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虽说谁都知道天使和恶魔都是确实存在的,可他周围没一个人见过那些生物,他倒是成了第一个见过恶魔的人。
对未知的东西多少还存在着一丝怀疑与惧怖。天使是上帝的使者,他了解得已经够多,所以,也该是时候阅读一些有关恶魔的东西了。
想到这个时候镝木虎徹大概已经做好晚餐等着他了,巴纳比不觉心情愉悦地加快了去往停车场的脚步。


Chapter 3

人类与恶魔在一起倒还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段时日。只不过是一向深眠少梦的巴纳比近日却时常做梦,梦里的自己时常踏过云端低头俯视硝烟弥漫宛若地狱的人间,有满面污垢的母亲紧抱着婴儿忍泣哽咽,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下一刻却被人扯下云端,摔得浑身剧痛。
巴纳比时常就会在这样的痛里醒来。
天还未亮,周围静极。恶魔乖乖呆在客厅里,也不需睡眠,巴纳比常常深夜去厨房倒水,便看见那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好几次他听见动静而转过脸来时,琥珀色的眼睛里亮亮的,宛如大型猫科动物的眼睛,警觉深邃。巴纳比就被那样的眼睛吸引过,他站在房间门口不经意地与镝木虎徹对上视线,脚下忽然就迈不动步子了。
今夜又是这样。
从梦中醒来,起床倒水。看见镝木虎徹的眼睛时依旧会猛然屏息,口干舌燥的巴纳比甚至能听见自己频率过快的心跳声。
这太不正常了。
他以为这是因为恶魔的力量。
恶魔总会像这样不动声色地引诱人类。
镝木虎徹看见巴纳比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见他不说话,便径自起身开灯,去厨房为他倒了一杯水。
灯光仿佛一下子就撞破了恶魔的蛊惑,巴纳比有些狼狈地垂下眼睛。是时镝木虎徹端水过来递到他跟前,他看见镝木虎徹从袖中露出的小半截麦色的手腕,抬头,中年男人依旧是笑得带着几分直爽的傻气,巴纳比的视线从他的下巴扫过他突起的喉结,伸手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
男人的手却忽然贴上了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令巴纳比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吸着气咽下津液,却感觉心跳好像比刚才更加急促了。
他的手好凉。可巴纳比知道,那并不是镝木虎徹的问题,而是他自己的脸很热。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一定不是偶然。
巴纳比自己将杯子送回厨房,对镝木虎徹说了一声晚安。
他关上房间的门,坐到床边借着床头灯的光线又草草翻了几页就放在床头的那本书。
一开始似乎并没有察觉——他对镝木虎徹抱有一种很自然的好感。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恶魔的力量,抑或,是恶魔窥探到他内心里的欲望,便披着这样的表象来接近他。
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是,为什么他会对“镝木虎徹”这个人有好感。
他甚至都不认识他。
可是那天在塔里,他的的确确喊出了那个名字。
“恶魔能够引诱人类,是因为人类的内心充满欲望;恶魔自身并没有任何魔力,他们的魔力来自人类自身——他们只是能窥探人心,找出人类最渴切的东西,诱惑人类。”
“被恶魔引诱的人类,究其根源,不过只是被自己压抑的欲望所诱惑。”
书里的句子简单直白,甚至,有几分像废话。
巴纳比却感到害怕。
闭上眼睛伸手捏了捏眉心,巴纳比合上书躺进了被子里。
翌日又是个好天气。
依旧是镝木虎徹叫他起床,等他洗漱完毕,早餐也早已端上了餐桌,镝木虎徹正拿着喷壶为植物浇水。或许是嫌头发有些长了不太方便,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带子绑住了颈后的头发露出脖子,袖子也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见巴纳比出来了,他扭头冲他笑了笑,放下喷壶洗了手,跟他一同坐到餐桌前。
虽然今天的早餐加了很多蛋黄酱,可巴纳比意外地还觉得味道不错。他原本有些排斥这种高热的东西,但镝木虎徹似乎很喜欢,做饭时经常会往各种食物里加入蛋黄酱,吃了几次,居然也习惯了。
巴纳比正想着,坐在对面的虎徹忽然起身伸出手指擦过他的嘴角。巴纳比吓得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对面的男人却是一脸“都这么大的人了”的表情,低头看着沾在他指尖的那点蛋黄酱,接着便凑过去舔干净了自己的手指。
巴纳比陡然站起身,椅子被他碰得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镝木虎徹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巴纳比伸手扶了扶眼镜,冷淡地对他说道:“请你以后不要碰我。”
其实一共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今天一开口就这么冷淡,说起来有些失礼,其实还有一点点微妙的失落与不快。
镝木虎徹愣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巴纳比盘子里剩下的早餐,挠了挠头,一副抱歉的表情。巴纳比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食物,虽然并未吃饱,却一下子失去了胃口。
“我去上班了。今天下午会去孤儿院,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不用为我准备晚餐了。”
那天巴纳比无论看什么文件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低下头就会想起镝木虎徹的后颈与小臂,想起他伸出舌头舔干净手指上的蛋黄酱的样子。他坐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却如坐针毡,不停变换着坐姿,秘书刚端来一杯滚烫的咖啡就被他端起一口吞下,从舌尖一路到麻痹胃里,却觉得索然无味。
他寻思着应该可以吃些甜点,忽然想起来还没为孩子们准备糖果糕点,便嘱咐秘书赶快去买。不过孤儿院的修女却告诫过他说不要每次都带那些东西去,孩子们还小,一旦养成了不知节制的习惯,长大就很难改正。
可巴纳比喜欢看那些孩子在吃到糖果之后的表情。
那令他感到很幸福。
巴纳比想起来小孩子们的笑脸,不由得也跟着露出微笑。他想起来镝木虎徹似乎也喜欢吃甜食,思忖了片刻,他打电话让秘书多买一些糖果回来。
其实这种细心真的很匪夷所思。
巴纳比却忍不住握着笔想象着镝木虎徹面对一堆甜食的表情。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会露出一对虎牙。
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一定就会开始咀嚼,硬糖也会被他咬得直响。然后他会含着满嘴的碎糖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吻过来——
巴纳比猛地挺起背脊,手里的笔也随着掉到地上。他的表情一瞬有些心虚的尴尬,俯身将笔捡起放到桌上,他有些坐立难安地不停深呼吸,最终却还是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晚上从孤儿院出来,巴纳比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教堂。
他本想告解,可是教徒如何向神父告解说他被一个恶魔迷住了。那种罪恶感令他无法面对教堂里高高的十字架,他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他刚刚踏进的教堂。
长裤的口袋里还装着几颗刚刚在孤儿院刻意藏起来的糖果——是他太低估了小孩子对于糖果的执着,即使秘书已经多买了很多,却还是不够那些看到糖果就乐开了花的小家伙瓜分。他想都没想地从那堆糖果里悄悄抓了几颗藏进口袋里,几个小时之前那荒唐的绮念却让他心虚不已。
夜里风大,整个城市里都是风沙的气味。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因为扬起的沙尘而显得浑浊黯淡,没有开车的巴纳比这一趟回家显得有些艰难,以致镝木虎徹听到门铃前来开门时,还被眼前这个眼眶有些发红的年轻人吓到了。
“眼睛里进了沙子。”巴纳比解释得很干脆。他像是急着去洗掉一身的沙尘,匆匆走向房间,忽然又停下。转身掏出口袋里的那几颗糖果放进了镝木虎徹的手掌。
镝木虎徹愣了一下,巴纳比微微垂目,心想着这次是不是真的表错情了。他不再理会捧着糖傻兮兮站着的男人,一面向房间走去一面扯了领带伸手解了西装的扣子。
洗澡水的温度不是很高,不过淋在皮肤上还算舒服。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巴纳比连忙闭上眼睛,低头伸手抹了一把脸。手掌擦过眼皮,过后睁开眼睛,巴纳比看着自己的身体,结实的腰腹与修长有力的腿,水顺着他的后颈从他锁骨上滑下,他摇了摇头,对上午那莫名的失控始终无法释怀。
他一直都是寡淡的人,对女人的胸脯与臀部确实没有任何兴趣——自然,对男人的也一样。可他自己也规划好了,三十岁的时候会结婚,对象不一定要漂亮,但一定要聪明安静。然后他们会有三个……或者更多的孩子。他喜欢小孩子。
当然,结婚对象一定是他喜欢的,可他并不认为那种喜欢是性欲占据多半。
喜欢也多半是出于建立在相互了解之上的欣赏与赞许。
可他一点都不了解镝木虎徹——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更何况,那个人他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类,而是恶魔。
可他却一直想着镝木虎徹的眼睛,想着他的脖子手臂手腕,他简直就想凑过去咬住那个人的喉结,用鼻尖轻轻蹭住他的下巴。巴纳比甚至不觉得那些只是想象,他没有触碰过镝木虎徹,可手掌似乎还残留着有关他身体的触感,呼吸时好像也能隐隐记起他身上的气味,当他牙关紧合时还能听见镝木虎徹沙哑的呻吟。
巴纳比不由得猛然对着花洒抬起头,水落进他的眼睛与鼻腔里,眼睛被淋得有些疼,水被吸进气管里,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可是心脏依旧跳得很快。身体很热。他不用低头也知道身体某个部位已经充血。
这不正常。
这太奇怪了。
他大声呼吸,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自己已经勃起的性器。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没有触碰过镝木虎徹,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巴纳比紧紧咬牙倾身靠着墙壁,充满水汽的空气被吸进肺里,他感觉整个胸腔里都是那种湿漉漉的感觉。
——你不可触碰我,不,你不可看我,亦不许想及一切有关我的事。
这句莫名熟悉的告诫蓦地窜入脑海,他不知是谁说的,只是印象中那个说话的人声音同自己很像。
他将精液射在自己手里。
对,不可想及一切有关他的事。
那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