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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活曾替葉雲裳繡了條絹子好讓她帶在身上備用，停在枝椏上休憩的幾隻綠色繡眼看起來小巧可愛栩栩如生，讓葉雲裳看了十分喜愛甚至用力稱讚趙活人不可貌相女紅了得，趙活聽了也只是笑笑說那是葉雲裳不嫌棄，這樣的東西只有葉雲裳和唐默鈴願意收下，拿去街上賣讓人知道繡這絹子是個醜人還會退貨。

「那些人不懂趙姐姐的好，下次趙姐姐下山時誰敢說壞話就吃我聽雲棍！」葉雲裳聽到趙活如此自貶的話，隨即從附近找了根小木棍，握著木棍的小手在那晃呀晃的擺出架式，作勢要替趙活出氣。

「我也習慣了……」
沒有說出口的是唐帷元為了賣出那些絹子，還花了些功夫製造了虛假的消息，好在沒被戳破甚至還熱銷，但她始終沒有勇氣去問唐帷元說了什麼。

嘔心瀝血之作能讓眼前的葉雲裳如此捧場，趙活心裡自然愉快。

「雲裳妹子要是喜歡，改日多繡幾條給妳。」
「那趙姐姐也繡一條給我那哥哥可好？」

「啊？」趙活看著葉雲裳。
「嗯？」葉雲裳看著趙活。
「雲裳！妳在胡說什麼！」一直在一旁看葉雲裳小打小鬧的葉雲舟終於忍不住出聲。

「趙姐姐的絹子難道哥哥不想要嗎？哼，那以後臭哥哥想用，裳兒也絕不給你用！」
「對不住，趙姑娘，葉某等會定好好教訓雲裳這玩笑話說不得。」

看著葉雲舟將葉雲裳一把拎起，一副隨時就要動手抽葉雲裳屁股的模樣，趙活還沒說出口的「若葉兄不介意」也吞了回去，送手絹給男子的意思，她怎麼不明白？

兩人初識時，趙活偶爾會把平時和唐布衣互動的習慣拿來和葉雲舟開些玩笑，時常換來葉雲舟一陣錯愕或像是按捺著什麼一樣嚴肅回幾句。
兩人逐漸熟識後，趙活發現葉雲舟不像過去那樣嚴厲，有時能看見喜上眉梢的葉雲舟衝著她笑，淡淡應了幾句「若趙姑娘願意，葉某自然當仁不讓」，搞得她自認堅強的小心臟漏了幾拍。

趙活也不是對長相好看的人沒心思，忙到夜深人靜時也想過能被他人青睞一回該有多好，可也明白人醜要有自知之明，光是能和葉雲舟這樣的人當朋友，能近距離看著賞心悅目的容顏又不被對方罵一句醜女，她不能更貪了。

她對自身的評價極低，儘管身懷他人也不一定精通的技藝，她總是能在無意中貶低自己，這點只要和趙活來往交心過的都明白，不說小機靈鬼葉雲裳一點就通，正經如葉雲舟也意識到這件事情。

※

葉雲裳十分珍惜那條手絹，過去曾有次喝下藥後忍不住吐了出來，見葉雲舟想拿來擦拭時還大發雷霆，直罵哥哥不識貨，趙活從那次便一直沒給說好的其他手絹，要是就這樣糟塌掉了要葉雲舟怎麼賠自己一條。

一定是哥哥那次顧著教訓貼心的妹妹，才讓趙姐姐不送了！
葉雲裳蠻橫得出了葉雲舟不懂妹妹體貼的心意，才讓好不容易製造的機會溜走，氣呼呼的要葉雲舟找時間去跟趙活賠不是。

「事情便是如此……若唐四俠手上還有貨品，不知能否割愛一條給葉某，好讓葉某回去交差？」
「這、這還真符合雲裳妹子的作風，四師兄那應該還有，晚點他回來時我跟他說去。」

兩人坐在暫時無人使用的伙房內聊著葉雲裳的身體近況，趙活聽完啞口無言又對葉雲舟如此正經前來表示歉意一事感到抱歉，她收下了葉雲舟帶來的陪禮，拿出從四師兄那買來的峨嵋雪芽招待特地上山一趟的葉雲舟。

習慣刺繡這份工作後手絹早繡了好幾條，趙活連給葉雲舟的份也備妥，就是拿不出來，要是只給葉雲裳說好的份，又怕她脾氣拗起來質問怎麼沒有葉雲舟的份。葉雲舟教訓葉雲裳那句「這玩笑話說不得」她也還記得，事到如今要用什麼理由交出去，想著想著就擱著了。

若是真的交給葉雲舟，對方又會怎麼想呢？
看著靜靜品茗的葉雲舟，趙活又將這個念頭給壓下。

※

唐錚叛逃——最後一絲拯救葉雲裳的希望落到了遙遠的金國行，葉雲舟本是這麼想，卻在唐默鈴與葉雲裳互相道別時永久作廢。

趙活在送行前終於把說好的手絹交到葉雲裳手上，兩人見小玩伴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想交待，便也心領神會到一旁互相交待此行一路多加小心替她們拖延了些時間。

咳、咳咳咳咳——！
處處留心葉雲裳狀態的葉雲舟聽見那熟悉的咳嗽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太快了，他們甚至都還沒出發，雲裳居然在此時發病。

唐默鈴被話說到一半便開始劇烈咳嗽咳血的葉雲裳嚇到，整身的鈴鐺發出恐慌的聲響，她伸出手想拍拍葉雲裳縮起來的身子卻不知該從何下手，焦急到流下淚來不知所措。

「默鈴不礙事……咳，稍微休息一下便行。」葉雲裳也顧不得曾經那麼珍惜的手絹此時得拿來使用，她抖著手試圖握緊手絹，滿腦子想著不趕快將血擦掉會讓唐默鈴更加憂心。可她發現自己沒了力氣，此時此刻的她比當初遭到點蒼師兄們追捕還虛弱，別說握沙了，連握個手絹都辦不到。

「雲裳！」
「小師妹！」

接下來的事情，葉雲裳記不得了。
她不記得自己對攙扶著她的葉雲舟說了哪些話，她不記得唐默鈴那張滿臉通紅的小臉泣不成聲，甚至也忘了彌留之際說出口的那句話。

*傻哥哥，你真的不想要嗎？*
冰冷的小手摸上葉雲舟那捏著手絹擦拭血跡的手，葉雲裳昏死之前的話還在葉雲舟的腦海裡徘徊。

※

前次雲裳病發，趙活忍著事後定被二師兄處罰的後果硬要幫忙；唐錚叛逃後，趙活搜遍煉丹房找到了唐錚留下來的指南，她一直努力理解其中的內容，可還沒跟葉雲舟講這件事情就收到對方要辭行前往金國的消息，自知比起強求葉雲舟把希望賭在不確定的自己身上，不如前往金國的希望更大，她不好開口，只送了句葉兄路上小心。

葉雲裳吐血之後也管不了這麼多，要葉雲舟信她定會救葉雲裳，眾人狂奔回唐門直奔煉丹房，由趙活負責治療，葉雲舟幫忙打下手。

忙碌了七天七夜，緊繃的神經在見到血色重回葉雲裳臉上、呼吸也趨於穩定後終於斷開，趙活把自己能讀懂的地方都給用上了，她撐著開始意識到飢餓與疲勞的身子，搖搖晃晃靠著藥櫃，視線四處張望才發現陪她的葉雲舟已經睡去。

蠢貨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她睡得很沈，還發了夢。
夢裡似乎聽到了早從唐門叛逃的唐錚說話，還聽到了那些紀錄葉雲裳發病過程中的紙張被翻動，她想睜眼確認卻發現眼皮重到張不開，不知何時出現的薰香早已分散在煉丹房內，她感到疲倦如浪潮般襲來，在最後用盡力氣也只得出一句「雲裳有救了，二師兄回來了」便中斷意識。

等到她清醒時人已經被抬回女弟子房，趙活顧不得自己披頭散髮，隨意套上件外衣便慌張往煉丹房的方向跑去，她推開了煉丹房的大門，裡頭沒有半個人在，那天雜亂的環境被收拾乾淨，一點也看不出曾在這救治葉雲裳七天七夜的模樣。

「人呢？葉兄……？雲裳？」
難到那些只是夢嗎？她自以為救到了葉雲裳其實沒有，所以才無力到妄想唐錚回來履行承諾嗎？那她又是從哪開始做夢？是葉雲舟向她表示要離開唐門前往金國尋找神醫開始，還是葉雲裳吐血昏死那裡？

「我怎麼這麼無能……」她靠著門頹廢坐下，忍不住悲從中來，掩面啜泣，她早把葉雲裳視為妹妹疼愛，就像是要補足自己小時候想過的姐姐形象那樣，對葉雲裳疼愛有加，如今做姐姐的卻無法拯救妹妹，這算什麼姐姐？
又想到葉雲舟將最後的希望壓在自己身上，結果是她趙活無法回應那份重擔，不管是身為姐姐還是友人，她徹底失敗。

那背影看起來實在過於哀戚。

葉雲舟處理完雜事後發現趙活人沒在房裡休息，反而靠在煉丹房門邊痛哭，一時停止思考，三步併兩步，動作一氣呵成，立馬蹲下將趙活抱住。

上前抱住趙活這行為，葉雲舟沒有多想更沒有猶豫，實際上更多的是心慌，程度直逼看到葉雲裳咳血暈死的慌，但他心中的另顆大石早已放下，此時填滿他的是葉雲裳那句話。

「葉某不知趙姑娘碰上何事如此傷心，若不嫌棄能否告訴葉某？」
「我辜負了葉兄的期望……」
「葉某不知何時讓趙姑娘產生這等誤會？」

腦袋糊成一片的趙活聽見葉雲舟這麼說，哭得更用力，她快分不清楚葉雲舟是人真的好，還是看她可憐憐憫她，失去至親的現在怎麼還能如此冷靜。

「葉兄……葉兄，我太無能了，居然連一點忙也幫不上。」
「葉某從不認為趙姑娘無能。」

葉雲舟打從心底這麼想，若趙活這樣推心置腹對待他們兄妹倆能算無能，只怕世間再也不存在有能之人。

悲傷讓人失去理智，而趙活這七天以來不吃不喝到三天昏睡不醒，起來後又直奔煉丹房，至今滴水未沾。她沒有更多精力能去思考，趙活真的聽不明白葉雲舟的意思，反倒開始說著要葉雲舟責怪她也好打她也罷，她救不了葉雲裳辜負了葉雲舟的期待，這種和手刃至親沒兩樣的事情，要怎麼不給葉雲舟一個交代。

說到這，葉雲舟總算聽懂了，他鬆開了抱著趙活的手，這次從正面緊緊抱住對方，像過去哄服藥睡不著的葉雲裳那樣，將胸膛借給了趙活，輕輕拍著趙活的背。

趙活哭腫的雙眼與沒有整理的頭髮讓她比平時看起來還駭人，但葉雲舟知道那些是趙活為了他們兄妹倆付出許多的證明，僅僅是為了他們兄妹倆。思及此，他抱著趙活的力道加重些。

妳沒有對不起葉某沒有對不起雲裳。
他連平時的距離都捨去。
可是雲裳不見了，葉兄我到底該怎麼補償才好？
她也失了分寸，忘記若真要賠上人命，世間豈有一命抵一命的道理。

*——傻哥哥，你真的不想要嗎？*
葉雲裳的話又再次從腦海裡響起，葉雲舟深知這種情況下得將誤會解開而不是趁火打劫，他還是選擇了私情。

「那、能否贈與葉某一條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