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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不患被伯陽侯突如其來的一句驚醒,臉色難看得看著對方,欲出口反駁又想起這老頭子肯定會拿諸多理由來塘塞自己,話到嘴邊只剩嘆息。 「唉──今晚住我家吧。」殤不患非常無奈。 凜雪鴉瞇起眼輕笑道:「那就麻煩殤警官了。」 殤不患聽出言者語氣裡的愉悅,更加不耐地回道:「我看你是挺樂意當麻煩吧。」 ── 於是凜雪鴉的步伐隨著殤不患進入仙鎮公寓,瞥了一眼隔壁602號房後,一同與身前之人踏入601號房。 「先聲明我家現在只有泡麵。」殤不患無奈地說道,因為獨居所以他懶得買菜煮飯。 「長期吃泡麵對身體不好,殤警官我這裡有幾味藥對身體不錯,若有需要可幫你配幾方補身。」凜雪鴉身形踏近殤不患面前輕笑道。 聞言的殤不患聳了聳肩:「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是個大夫。」凜雪鴉則轉身坐臥在客廳的沙發上,緩緩說道:「略懂皮毛。」 〝喀〞一聲,殤不患剛鎖上的大門突然應聲開啟,如前所述他獨居,但此時他只是納悶,屋裡燈開著總不可能是哪個不長眼的賊人,聽見鑰匙間碰撞的清脆聲響,他皺著眉直直望向門口處,而凜雪鴉仍舊好整以暇地靠在沙發並沒有理會動靜。 門後走入一人身著深紅長版風衣,容貌亦是俊美,神情淡漠更襯出五官精緻,夕髮如焰披肩垂落,湖水綠色的眸光短暫停留在殤不患身上時,唇角牽起微乎其微的弧度,但在注意到客廳男子時垮下。 「哎呀哎呀,阿浪我們這是抓姦在室嗎?」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聆牙,聲音從浪巫謠的手機中傳出,更確切來說是手機上吊著的紅色鬼面墜飾。 聞聲回首的凜雪鴉,殷紅眼眸對上浪巫謠充滿警戒的目光,嘴角噙著笑意看著殤不患道: 「沒想到殤警官還金屋藏嬌。」 無視於那人調侃,殤不患驚詫得走至拖著個大行李箱、手裡還提著大包小包,看起來風塵僕僕的浪巫謠面前: 「浪?你怎麼從西幽來了?而且這些行李.....」嘴角抽了抽,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公寓空間這麼大了。 隨即輕嘆口氣,伸手接過浪巫謠手中的超市提袋,裡頭有大量蔬菜和幾盒肉品,一邊走進廚房,一邊說道:「行李先放空房,然後坐著休息,我去做飯。」 「嗯。」浪巫謠輕應道。 浪巫謠與凜雪鴉在客廳的長沙發上比鄰而坐,連平時吵鬧的聆牙都不敢出聲,室內陷入寂靜,只聽得見廚房裡殤不患菜刀切在砧板、擺弄鍋鏟瓢盆等等的聲響。 「你是誰?」 關閉的電視螢幕反射出二人模樣,浪巫謠盯著其中的凜雪鴉提問,直覺告訴他殤不患屋裡的這個男人很危險。 凜雪鴉依舊面帶微笑,視線卻是落在擺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吊飾說道: 「人工智能,挺罕見。」顧左右而言他,並未正面回應浪巫謠的問題。 浪巫謠的眉間更緊促了些,一旁被點名的聆牙則驕傲回應道: 「哼哼,這是當然,本大爺我獨一無二,我們阿浪可是天才。」 「沒想到鼎鼎大名的西幽市天才黑客居然這麼年輕。」凜雪鴉挑眉輕笑,饒富興致接著道:「還特地蒞臨東離市這個小地方。」 聆牙感受到來自浪巫謠瞪視的威壓,為時已晚得改口道:「……本大爺其實是最新的AI叫ChatTBF來著,呃,本大爺不說話。」 「離不患遠一點。」 浪巫謠的嗓音很特別,磁性中有股深邃魔力令人趨之若鶩,或與之一線之隔的飛蛾撲火。 凜雪鴉聞言微怔一瞬,隨後露出更加玩味的笑容。 「我沒想到殤警官還豢養了隻忠犬,有趣。」 當螢幕上浪巫謠的倒影,眼中神采從戒備轉為殺意,凜雪鴉拿起一旁的遙控器開啟電視,新聞正在報導幾個街區外的一起爆炸案。 「開飯囉。」 不久,殤不患端著三人份的菜餚擺在餐桌上,不知為何感覺客廳陣陣涼意。 看著客廳內二人,一紅一白降至冰點的氛圍,彷彿連飯菜都涼了幾分。 「凜雪鴉你今晚睡我臥室吧。」殤不患邊夾菜邊開口。 「今晚他住這?」浪巫謠聞言沉下臉,擺在桌上的聆牙接著搭腔:「喔呀,殤不患今晚要跟這個妖孽睡呀。」 「聆牙好好說話,這傢伙的住所遭炸毀,今晚先睡這裡之後再找房子。」殤不患解釋道,隨即又補充:「今晚我睡客廳。」 「我不介意跟你同床共枕喔。」面對凜雪鴉唯恐天下不亂得的表態,殤不患斬釘截鐵得回道:「我、介、意。」 飯後,凜雪鴉執起菸斗正準備點燃斗缽時,被殤不患伸出的手阻止。 「那孩子有潔癖,二手菸對青少年不好,要抽去陽台。」隨即人也拿了包煙移步至陽台。 入夜晚風悄然拂過,兩人身影佇立陽台邊、沒入在煙霧飄渺之中,僅靠著廳堂燈光識得對方神情。 凜雪鴉執煙斗倚靠著圍欄,身後明月讓他銀白色的髮也像披上一層月光,瞳色是過於豔麗、讓人聯想到鮮血的紅,其視線直直望著殤不患,那叼著菸看向夜景的側臉。 「你家那孩子,似乎非常不喜歡我。」 凜雪鴉率先打破這寧靜夜色,殤不患聞聲瞥了對方一眼回道: 「我也不喜歡你啊,沒感覺出來?」 眼角餘光不著痕跡得觀察著凜雪鴉的反應,當風吹起那縷月光,揚起的髮梢好似輕輕撫過殤不患面頰,是那有些曖昧的距離所產生的錯覺。 「可惜,我啊──非常喜歡你呢。」 凜雪鴉語氣極輕,如方才撫過他面頰的髮絲,隱沒著愉悅笑意,殤不患吐盡白煙後學著對方嘴角微揚道: 「你的反應真無趣,一天到晚掛著笑臉。」 「正因為我太無趣,所以才總是在尋找樂趣。」 殤不患再次無視了那柔軟的示好,見凜雪鴉邊說邊瞇起雙眼,他輕嘆口氣,緩緩道:「我看著就累,但你似乎樂在其中,倒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撫過眼前銀絲,凜雪鴉的笑意僵了一秒,耳旁再次響起殤不患的聲音: 「浪巫謠那孩子只是防備心很重,不容易信任人,但值得託付就是了。」 語畢,殤不患將菸熄滅就轉身走回客廳,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凜雪鴉自語道:「值得託付嗎?真不愧是忠犬。」 視線短暫得轉向隔壁602房無光的陽台,噙著恢復自然的笑意,一同走入室內。 此時,浪巫謠正冷著臉在房內敲打著筆記型電腦,畫面隨著滑鼠點擊閃著各種訊息資料。 ── 同樣的月夜寧靜得籠罩東離市上空,但樹林叢間並不安寧,一道男人身影懷抱某樣物品,身上衣杉染上血污,斑駁血跡經過時日呈現深褐,亦混雜著剛染上的猩紅。 把身形步伐因疲憊有些踉蹌,但腳步不曾停下,口裡喘著大氣、眼前逐漸模糊,他緊握著掌中信物好讓自己提振精神。 月光灑下光暈為那一身殷紅更添幾分豔麗,夾雜在風中的窸窣聲於耳畔響動,男人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糾結。 「絕對不能倒下……絕對不能。」丹衡喃喃自語道,隨即看了眼手中的信物又望向懷抱之物,然而雙腳不聽使喚得令他跪倒在地,嘴裡的腥甜混雜唾液猝然吐出血沫。 眼前景色逐漸模糊,樹影婆娑隨風交織成一幅幅光景,彷若猶然在目的記憶。 他正在林間揮著劍,日照薰風灑下片片樹影,一旁目不轉睛觀看的小女孩笑顏天真純粹。 「兄長大人,真是厲害!」小女孩與自己擁有相同顏色的眼眸,那五官小巧精緻是十足美人胚子。 丹衡走至女孩面前伸出手撫著她的頭,笑著說道:「丹翡,未來的妳也會一樣厲害的。」 聞言的丹翡卻是笑容退去、垂下眼睫,她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如兄長一般,但是她會盡其所能,再抬眼時充滿堅定得應道:「丹翡會努力的。」 丹衡怔怔望著丹翡,隨即苦笑著將她擁入懷裡輕聲道:「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我最愛的妹妹不用努力,丹氏自古以來就是太過努力了。」 「兄長大人,是想念父親大人了嗎?」丹翡伸出短手回應這溫暖又帶著感傷的擁抱。 丹衡心想,身為家主怎能讓自己的妹妹擔心?卻也因這份脈脈溫情而敞開笑容,他一把將女孩抱起,因此舉嚇了一跳的丹翡見兄長大人笑著,她也跟著笑得開懷,歡聲笑語迴盪在風中。 畫面又是一晃,原本的小女孩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正在和自己爭論: 「我也想像兄長大人一起守護丹氏,我也能──也能把劍學好,把丹氏的術式學成。」丹翡眸光濕潤,做為丹氏一族她從不輕易將淚水落下,隨即背身離去。 丹衡看著少女堅毅不屈的背影,心中只有一個願望,若能讓她平安便別無他求。他的一生被家族榮耀捆綁,雖是無悔但他不希望妹妹也承受同樣的命運。 一生受限寸步難行,有他便足矣。 他的目光又飄向桌案上東離市政府的信函,有些事他自己一個人明瞭便好。 「丹翡,我明白妳的心,但是兄長的意,妳又為何不明白呢?」丹衡喃喃自語,難道自己的反對才是對她的束縛嗎?憤然將信揉捏成團。 丹衡起身走到丹翡房門前,輕敲房門,未見人回應便在門口輕輕嘆道:「丹翡,若是妳非警校不可便去吧,只要這真的是妳想做之事、只要妳開心便好。」 房內的丹翡在聽完兄長所言,遂然起身打開房門,緊抱丹衡欲離去的背影,忍著的淚水於此時決堤而出,略帶哭腔卻語出堅定:「我絕對不會讓兄長大人失望的。」 丹衡垂眸手掌覆上丹翡的手,輕緩道:「我從來不曾對妳失望,不是對妳沒有期待,而是妳安好,足矣。」 回想那日,東離市難得的風和日麗,春意盎然。 亦如彼時,少女以年紀最輕的學員身份畢業,接受推薦直接進入東離市警政局任職,而做為兄長的丹衡正捧著花束,回憶她一路成長。 「兄長大人,我能像你一般守護丹氏,守護東離市了。」丹翡笑顏逐開,將手裏裡信物遞給丹衡。 丹衡恍然一瞬,隨即指尖攢緊口袋中的信函,然而面上仍迎著笑意,吻上丹翡的額頭笑著道:「丹翡,妳是我唯一的親人,請記得我守護的從來不是東離市,也不是丹氏,而是妳啊—我親愛的妹妹。」少女幸福得笑著感受這一份溫暖。 「現在我只希望能看著我親愛的妹妹出嫁了。」丹衡玩笑似的對丹翡說道,後者聞言嬌羞得朝他追打著。 …… 「若是能見到妳出嫁……就好了。」丹衡臥倒在地,衣身被湧出的鮮血完全浸染,鼻息間都是黏膩的腥。 他有些想念家裡令人安心的氣息。 「......我從來守護的不是東離市、不是丹氏…..而是妳啊……親愛的、唯一的……」 可惜,再也做不到了。 僅剩一絲氣息的他,靜靜看著手掌裡緊握著那年丹翡給的信物。他想念著少女的笑顏,淚水模糊了信物的輪廓,視線漸漸陷入黑暗。 一道戴著面具的人影踢開倒臥的身影,將男人懷裡的物品取走,轉身離去沒入黑夜之中,留下月夜灑落在男人無神眼裡的一抹水光。 ── 翌日晨曦,殤不患從沙發起身,這一夜睡姿不良導致背脊痠痛發出喀喀聲,果然人不能不服老啊,抓著剛睡醒亂翹的黑髮瞥見茶几上擱著字條,拿起來一看是凜雪鴉留言告知外出找房子的紙條。 他讀完後,便走至廚房做起早餐。 殤不患將早餐擺好後,敲響浪巫謠的房門,因門後毫無回應他感到有些疑惑。 記得浪巫謠平常在西幽市都很早起,或許是因為舟車勞頓所以還在休息,他輕手輕腳打開房門。 窗簾將對外窗遮擋得嚴實,房內因而昏暗,唯一光源僅剩桌面上的筆記型電腦正閃著的螢幕保護程式,只見夕紅髮的青年身姿埋在被褥中。 殤不患走近青年身旁,將棉被重新調整好避免對方著涼後,正準備離開房間下意識瞥了一眼電腦,心想著對方昨晚一定是熬夜忙著調查些什麼,抱著身為監護人多少要了解一下的心思,他滑動幾下滑鼠。 浪巫謠電腦是面部識別系統,有將殤不患資料輸入進去,所以電腦是自動解鎖。 聆牙感應到電腦解鎖動靜,確認使用者是殤不患後,說道:「哎呀殤不患,看不出來你會是背後搞偷襲的類型。」 殤不患看著聆牙道:「噓,浪還在睡,別忘了他起床氣嚴重。」聆牙聞言馬上住了口。 「浪在查什麼人?」殤不患皺眉看著電腦資料,視窗跳出東離市以及西幽市人口身份資料,包括警用系統人事辨別。 聆牙小聲回應:「還不是擔心你這傢伙,是不是又招惹上什麼怪人。」 殤不患輕輕嘆息道:「我都多大人了,而且我是一名警察好嗎?哪還需要擔心。」滑動著頁面跳出搜尋資訊內的名字,殤不患眼神沉了沉道:「浪,查凜雪鴉幹嘛?」 「你也知道我們阿浪對於某種人的直覺一向很準。」聆牙慢悠悠回道。 聽罷,殤不患無奈搔著腦袋離開桌前,走到門口對聆牙說了一句:「調好鬧鐘叫浪起床,睡多了對身體不好。」闔上門,離開房間。 殤不患指尖滑著手機上的新聞,最近東離市頭條仍在報導國寶遭竊事件,而西幽市近期頭條則是不明金流洗錢案,一邊感嘆現在社會真的是越來越不太平,一邊喝了幾口熱美式。 他再次凝視幾秒西幽市的頭條,那隻狐狸肯定會湊一腳,沒了他這個絆腳石過得肯定風生水起吧。 沒多久睡眼惺忪的浪巫謠從房間走出,一頭長髮因剛睡醒而非常凌亂。 「趕緊洗把臉吧,我去幫你泡杯蜂蜜牛奶緩解你熬夜頭痛,早餐放在桌上了。」殤不患說著進廚房泡蜂蜜牛奶。 浪巫謠愣了愣隨即沉著臉回道:「我沒熬夜,只是昨天坐飛機太累。」 殤不患端著冒著熱氣的蜂蜜牛奶,緩緩走到浪巫謠身旁用力揉著對方的紅髮道:「你怎麼覺得你騙得過警察,況且我還是你的監護人。」 浪巫謠垂眸進去浴室洗漱後,便到桌前吃著吐司夾蛋,又喝幾口牛奶冷冷道:「我成年了。」 殤不患滑著手機頭也不抬道:「既然是成年人,想必知道竊取他人個資隱私,是怎麼判刑的吧?」 浪巫謠聞言瞪了一眼聆牙,殤不患又接著道:「不關聆牙的事,你起床晚,我關心一下罷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查凜雪鴉要做什麼了嗎?」殤不患抬起頭凝視著浪巫謠。 浪巫謠只是淡淡道:「那家伙很危險。」接著神色凜然:「別靠他太近。」 殤不患將浪巫謠眼中閃過的殺意收入眼簾,像哄孩子似的說道:「首先我沒有靠近他,另外別把人類用二分法分類,人類是很複雜的生物。」 「即使一個人在未來有可能成為惡,那也與當下無關,未做出惡行前任何人都不應被另眼看待;反之,好人也可能做出壞事,也有可能在哪天成為惡人。」直視著靜靜聽著的浪巫謠雙眼,殤不患莞爾道:「話說,你的潔癖是不是升級成人格潔癖了?」 浪巫謠只是安靜吃著手中的吐司,這點殤不患永遠無法理解他,有些人若是成為惡人就會非常危險,等待惡行成真再想阻止往往為時已晚。 殤不患見到浪巫謠的反應,無奈聳肩道:「我知道,你只是擔心我。」 語畢,他換了一身衣服要出門。 殤不患才剛踏出家門口,就碰見凜雪鴉正拿電子拿著感應鑰匙打開了602號房門,他的嘴角抽了抽,敢情自己要多了個新鄰居。 「哎呀,殤警官真早呢。」凜雪鴉面上掛著招牌笑容。 殤不患則是盡可能讓表情好看些說道:「看來,我們現在是鄰居了。」 「看來是呢。」凜雪鴉身影向殤不患一傾,笑容裡有著明目張膽的狡黠,輕聲道:「請多多關照,不患。」 「所以,想起昨日攻擊你的人是誰了嗎?」殤不患向後退一步,轉移話題。 「他的名字,殺無生,但是跟放置炸彈的不是同一人。」像是經他提醒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的凜雪鴉答道。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自尊心很高,不會使用這種手段。」見凜雪鴉如此篤定,殤不患挑眉道:「看來你跟他很熟。」 「他曾經很有趣。」凜雪鴉戲謔的語氣中夾帶著一點懷念,字句間卻讓人不明所以。 「唉,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的話就找浪吧,他應該都會在家。」 殤不患看了眼手機,不再浪費時間得轉身離開。 ── 夜魔街區郊外仍下著綿綿細雨,踏過濕軟的草地亦會留下明顯足印,此處植被生長過於茂盛,四周樹蔭環繞遮更顯得樹林裡晦暗不明。 狩雲霄盯著手機訊息沉默,通信對象正關切自己,究竟何時能夠拿到「東離國寶竊盜案」的負責人權限。他心想著,早已不知多少次向伯陽侯那老東西遞上申請,但就是被用各種理由拖延,至今還沒能定案。 他做了個深呼吸,空氣中充斥泥土及雨水氣味,指尖敲下簡短的回應後便收起手機。 沒過多久手機提示音響起。 〝不知名:看來,你急需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呢。〞狩雲霄看著內容不明所以的訊息,蹙眉。 〝狩雲霄:不需要你擔心,那案子早晚都會在我身上。〞 〝不知名:我一向不擔心那個牽線人介紹的對象,作為合作誠意,贈你一份大禮吧,你再往前走幾公尺。〞 狩雲霄沉著臉依照訊息向前走,他非常討厭別人監視自己的行蹤,媽的。 才往前幾公尺,他便嗅到被雨水掩蓋了大半的血腥味,精神一下子緊繃,鑑於以往的工作經驗,他很清楚這熟悉氣味伴隨的意義。 身行踏著潮濕泥濘,視力極佳的銳眼看見了稍遠處的地面上,趴臥著一具毫無生命氣息的男人,他內心煩悶得撥開因濕氣沾黏在臉上的亂髮。 手機提示音再次響起: 〝不知名:先預祝狩警官前程似錦,呵呵。〞 ──訊息已自動刪除。 狩雲霄冷著臉捂住口鼻,用手機播出電話通知警調支援後,再次確認所在定位:夜魔街區郊外魔脊山。 狩雲霄垂下眼眸喃喃唸道:「魔脊山……真他媽的不吉利啊。」 魔脊山,以自殺聖地聞名,經常發現自殺的無名屍體,導致靈異鬼怪傳聞許多,所以即使景緻美麗能夠眺望半個東離市,也甚少有人會至此處遊逛。 ── 殤不患坐在辦公座位翻著案件資料,時不時揉了揉眉心,又望了一眼窗外連綿陰雨,讓人沉悶的天氣,據東離市氣象預報說雨會下整整一週,自己似乎快被這陣子氣候弄發霉了。 目光再次轉回案件內容,不知為何他對這宗普通的竊盜案件總有不祥預感,內容總是讓他感到違和,但卻找不出問題在哪裡。 「窮暮戰役」是當年鬼歿之地民族「宵族」發起的恐佈攻擊,據文獻資料是死傷無數,但是歷史明載的對於「恐怖攻擊的具體方式」以及又是「如何結束戰役的」幾乎皆是軼聞不可考,而「天刑」作為遺跡物品交由東離政府保管很合理,但原先都是由丹氏守護又是為何?事到如今才收回保管也很奇怪。 除非,收回保管是為了另作他用。 殤不患抬眼凝視著對面座位的丹翡,若有所思的模樣讓丹翡偏過頭問道: 「殤不患先生,請問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殤不患撐著桌面向前傾身,低語問道:「我只是有點好奇,東離市政府是何時開始要求收回天刑的?」 「嗯?我是上個月才被兄長大人告知的,他決定將天刑交由東離市政府保管,兩週前完成交接。」丹翡指尖擱著下顎沉思一會兒後又道: 「自從八年前父親大人過世後,兄長大人似乎時常收到東離市政府的信函,不過內容我並不清楚。」 得到答案的殤不患繼續埋頭看起資料,一個作為歷史文化遺產的物品收予政府保管挺正常,但大動作連續發函要求收回,在一個連博物館都沒建的城市裡,實在不覺得這城市會有多愛護歷史文化,不免讓人感覺有些蹊蹺。 殤不患拿起手機撥打著電話號碼,然而電話撥打的另一端,夕紅髮青年正坐在客廳沙發,盯著眼前喝著茶的白髮男子。 數十分鐘前──浪巫謠正在電腦前敲著代碼,忽然門鈴響起,他起身走至門前,瞄了門上貓眼,在看清門外的不速之客時立刻沉下臉,凜雪鴉瞇著眼、嘴角噙著微笑站在門外。 聆牙出聲道:「世風日下,來者肯定不善,阿浪絕對不能幫陌生人開門啊。」 浪巫謠沉默不語準備轉身,然而門外響起聲音道: 「我是剛搬到你們隔壁房的鄰居,因為這離超市太遠,想討口茶。」 鄰居,這個詞讓浪巫謠後悔當初怎麼沒乾脆把整棟樓買下的想法。 浪巫謠不耐得吐出一個字:「滾。」 凜雪鴉聞言也不生氣,笑意不減得道:「不患說有事可以找你幫忙。」 聆牙一聽口氣無奈道:「殤不患這混蛋,果然盡是招惹些怪人。」 「哎呀,他昨晚還說你雖然防備心重,但是值得託付的人呢。」凜雪鴉一臉可惜,唯語氣戲謔。 浪巫謠冷著臉非常不情願得開啟房門後,直接去廚房泡了杯茶到客廳,放在凜雪鴉面前,雙手環胸淡淡道:「喝完就快滾。」 凜雪鴉坐在沙發上,一點也不在意對方的反應,悠哉得啜飲著茶水,任由熱茶裊裊熱氣模糊了殷紅眸子視線。 聆牙在一旁不客氣道:「你來這到底有何企圖?垂涎我們阿浪的美色?」 凜雪鴉抬眼看了一眼浪巫謠,放下手中的茶杯輕笑道:「如果我真的垂涎你的美色,那你會垂青於我嗎?」 刺耳的調侃落入浪巫謠的耳,他無動於衷得緩緩問道:「你這茶要喝多久?」 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話剛說完手機鈴聲便響起,聆牙提醒道:「是殤不患打來的。」 凜雪鴉看著浪巫謠迅速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繼續喝著那杯彷彿永遠不見底的茶。 「浪,現在有空的話,幫我查個東西。」殤不患的聲音從手機傳出。 浪巫謠問道:「查什麼?」 殤不患沉默幾秒開口:「查一下,天刑到底幹嘛用的。」 「要查天刑的話,我建議黑進東離市政府的資料庫。」又飲下一口茶的凜雪鴉提議道。 殤不患聽見凜雪鴉的聲音時,確認了眼手機通話中的對象確實是浪巫謠,抱著剛才是自己聽錯的想法問道:「……凜雪鴉在你旁邊?」 「嗯。」浪巫謠瞥了一眼討茶的惡鄰居,回以肯定。 「不患,不是你說有事可以請浪巫謠幫忙的嗎?」凜雪鴉輕笑道。 「別找他幫忙奇怪的事。」殤不患腦海直覺晃過浪巫謠沉臉的模樣,嘆了口氣後,按下結束通話。 凜雪鴉看向浪巫謠轉身回房的身影,聳聳肩想著自己也不過口渴討杯茶喝罷了。 浪巫謠將聆牙連結上電腦迅速敲打著代碼指令,直到視窗資訊跳出來,目光隨著資料下滑,專注的神色越發深沉,最後拿起手機撥打給殤不患。 而凜雪鴉則無聲無息得來到浪巫謠身旁,望向螢幕時嘴角再難掩笑意。 「原來,天刑的作用是這樣啊。」 警政局文職辦公區十分安靜,靜到能夠清楚聽到外頭雨勢越來越大,又時不時響著雷聲,殤不患一邊聽著室外雨聲又時不時盯著手機,不知道為什麼內心不祥的預感隨著雨勢逐漸積累。 沉著臉的捲殘雲身影快步走向門外,經過文職辦公區時正巧撞見丹翡從茶水間回來。 丹翡一臉疑惑得問道:「捲殘雲先生,什麼事這麼著急?」 「夜魔街區郊外發生命案,師父剛剛叫警備支援,我正準備趕過去。」捲殘雲看著丹翡語氣嚴肅。 「好的,請務必注意安全。」丹翡有些擔憂得目送捲殘雲離去的背影後回到座位。 此時,殤不患手機也正好響起。 「我黑進東離市政府的資料庫了,關於天刑……我建議你親自看一下。」 殤不患聽著浪巫謠沉重的語氣,當下立刻掛掉電話,起身套上外套就要匆匆離去,只朝身後的丹翡丟下一句: 「丹翡,我這有急事提前下崗,幫我跟老頭子說一聲。」 「老頭子?……欸?是指伯陽侯嗎?」丹翡望向殤不患的背影,內心突然覺得作為前輩是否該教新進職員職場倫理,但還沒走去告知,門外響起一道人聲。 「請問丹翡小姐在嗎?有您的包裹。」門外的送貨人員喊道,丹翡疑惑地上前簽收,但還未打開,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訊息鈴聲。 她拿起手機打開訊息,在看清文字後眼眸瞬間泛起水霧,手中的手機和纖弱的身姿一同滑落到座椅上。 致 我親愛的妹妹 丹翡: 這是一則自動發送的訊息,當妳看到這封訊息時,我已經不再了。 這些年,東離市政府不斷發函要求收回的天刑,實際上它封印著妖荼黎母株,一旦開啟便會生靈塗炭。 父親將天刑鎖入密室,僅能以丹輝護印訣開啟密室,並讓我隱藏能力,作為拖延理由。 為的便是希望能在天刑收回前,研究出銷毀天刑的方法,如今東離皇室已經知情便無法再拖延下去,所以只能依約交接天刑。 百年前窮暮戰爭丹氏家族發明裝置,實際上封印術式是母親家族以靈脈之力驅使,唯有用此靈脈灌入反轉術式才可開啟,此事僅有丹氏家主以及母親家族的家主知曉。 母親家族因當年丹氏拒絕上繳天刑,東離皇室欲削弱丹氏影響力,將其從議會中除名,之後便順水推舟離開東離市隱居,與此同時父親已經瞭然東離皇室目的。 這些便是丹氏家主傳承的機密。 丹翡,除了過世多年的母親,剩下妳是唯一繼承靈脈的人,所以這就是為何我與父親會拖延時間的原因。 我們不希望妳涉及危險,更擔心妳被利用。 妳收到的包裹,是刻有反轉術式的解碼卡,丹氏家族在當年亂世震懾其他家族的力量。 我已經無法在妳身邊保護妳,若是可以我希望妳能帶著它離開東離市。 我親愛的妹妹,這是我最自私的願望。 可是我明白作為家主的責任,也知道妳倔強的性格,選擇自己不後悔的道路吧。 請別為我的離去悲傷,我仍會在身邊守護妳,只不過換一種方式罷了。 親愛的妹妹,願你幸福。—丹衡。 「兄長大人 ……」 ── 此時,捲殘雲急忙趕至狩雲霄發現屍首的地點,就看見外圍逐漸擠滿群眾和各大新聞台記者,看熱鬧的人群完全忘記這裡可是著名自殺聖地魔脊山,也不嫌穢氣。捲殘雲花了好大力氣才穿過人牆,警職人員們與法醫正在勘查案發現場。 一具男人屍體倒臥在泥地,身上衣物被自身流失的血液浸染,屍體的可見之處 有多處傷痕瘀血,空氣中飄散著泥濘混著屍體腐敗的氣味,讓人陣陣反胃。 雨勢遂然增強豆大雨點拍打於地,天際不斷閃雷伴隨轟隆聲,這讓所有警職人員都到感心力交瘁,這個季節的雨天、地點還在偏遠郊外,這樣的案發現場很難保持完好,容易錯失重要信息,這使警職人員們繃緊神經調查採證,同時還要封鎖路段避免再有記者或是圍觀群眾靠近。 紀錄人員測量案發地形、拍照紀錄屍體結束後,就到周圍開始搜索檢查有無遺漏的可疑線索,而狩雲霄則蹲在旁邊戴著無菌手套正在翻動著屍體衣衫,把屍體身上物品搜索出來,捲殘雲也一同戴上手套將搜索出的物品分隔袋裝,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具屍體有些眼熟。 直到狩雲霄搜到屍體的身份證明文件,捲殘雲接過一看表情便沉了下來,他忍不住咬緊牙關,這具屍體的身分正是丹翡的哥哥丹衡,他腦海浮現出傷心欲絕的丹翡,感覺心臟像被人狠狠揪緊,呼吸有些不順暢。 狩雲霄默默看向捲殘雲的模樣,沉聲道:「辦案就不要有私人情緒。」 「是,師父。」捲殘雲艱難應答,說著將身份文件一同塞入無菌夾鏈袋中。 狩雲霄確認完屍體已無攜帶任何特殊物品後,脫下手套離開準備去洗把手,剩下的就讓法醫人員載回解剖室仔細勘驗。 「晚點等丹翡收到信息後,再安慰她吧。」狩雲霄走到了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捲殘雲身邊。 「師父……丹翡她會很傷心的。」捲殘雲低著頭看著腳邊的泥濘,無力道: 「我卻從頭到尾都幫不上忙,從丹翡得知她哥失蹤後,我就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她找到唯一的親人。」 狩雲霄手掌輕拍著捲殘雲的頭說道: 「做警職人員有很多天不從人願和身不由己。」捲殘雲感受著輕拍在頭頂的安慰,糾結的心稍微感受到一絲暖意,心底想著自己還有師父。 「但是丹翡卻甚麼都沒有了。」 「我甚麼時候把你教成這般天真了。」狩雲霄掌心握拳狠狠得往捲殘雲頭上敲下去,讓捲殘雲吃痛得捂著頭喊道:「師父,太狠了。」 「丹翡不是還有你嗎?」見捲殘雲稍恢復狀態,狩雲霄輕笑著又伸手拍向他的後背,讓他挺直腰桿。 「是。」捲殘雲看著狩雲霄正色應道,隨後踏步跟上前頭的警員離開。 狩雲霄凝視捲殘雲的背影從矮小少年成長至今模樣,仰頭望著烏雲密佈不知何時會停的陰鬱大雨喃喃道:「孩子,別忘了警職人員最重要的是榮譽,而不是天真。」 狩雲霄偶爾也會捫心自問,榮譽是什麼?嘴角揚起,自嘲自己早過了天真的年紀,他必須升遷然後得到更多名聲,當自己的名字刻在歷史碑上時,不會有人理會用何種手段,因為名留青史便是榮耀。 ── 男人騎著重機急行穿梭於高樓之間,霧黑車影駛進仙鎮街郊外公寓前停下,殤不患拿下安全帽就急忙奔上樓,鞋都沒拖得進了門。 凜雪鴉依然氣定神閑得坐臥沙發,笑臉盈盈得與剛進門的殤不患對視,後者微錯愕自徑往浪巫謠房間走去。 浪巫謠見殤不患進入房門起身離座,示意他自行使用電腦,人移坐在一旁的床墊上,直直望著臉色逐漸難看的殤不患。 東離市政府資料庫上的一級機密文件,畫著天刑的資料圖,說明文上則描寫著當年窮暮戰役的過程── 鬼歿一族「宵」研發出生化武器「妖荼黎」:以空氣為載體寄生人體細菌母株,腐化人體並進行繁殖,被寄生者會以肉眼可見速度腐蝕,目前找不到可滅絕方法。 後續實驗研究報告母株被釋放出三十分鐘內處於安定期,並不會與空氣結合進入人體。 宵族使用該武器進行恐怖行動要求政權轉移,此事導致東離市近半數人死亡,戰事結束為避免不必要恐慌該消息全數封鎖。 丹氏家族研發封印術式結合特殊裝置—天刑:將細菌母株隔離,並交由丹氏保管並研究銷毀妖荼黎方法。 後續丹氏叛國案因素,東離市政府收回保管權限,然而丹氏家主「丹衡」因無法打開放置天刑密室的權限而推辭,近期東離市政府才正式進行交接保管。 「天刑,果然不是普通的歷史文物啊......」殤不患捏著眉心,突然覺得頭很痛。 「而且目前新聞有最新消息了。」殤不患抬眼看向發話的浪巫謠,接著問道:「什麼意思?」 「剛剛我去查看關於東離國寶竊盜案的新聞,嫌疑犯丹衡的屍體稍早前被發現於夜魔街區郊外近魔脊山區的樹林。」浪巫謠冷著臉解釋,殤不患這才想起離開警局前,似乎有聽到捲殘雲提到刑案支援的事。 「所以,現在天刑還是下落不明啊。」聆牙的聲音從螢幕傳出,浪巫謠示意與殤不患交換位置,天才黑客重新坐回電腦前。 「剛才我黑進東離市政府的時候,找到近日遭刪除的密令,但還在解碼中。」 浪巫謠如是補充,聞言的殤不患擺擺手道:「重點是要找出天刑。」 「盜竊天刑的犯人目的也很重要,如果只是普通得想把它當成古董藏品賣了還好,若是要利用於恐怖攻擊的話……嗯,那就不得了。」不知何時人倚在房門邊的凜雪鴉,看著房裡的二人幽幽道。 殤不患沉著臉看向浪巫謠:「查查最近黑市有沒有關於天刑的下落吧。」 浪巫謠頷首,操作著電腦將訊息追蹤病毒寄出,以使用者電腦信件互相感染擴散出去,然後背景程式處理關鍵訊息。 這次換聆牙非常無奈道:「唉,不是本大爺要說,一次進行那麼多程序,我會過勞的......」 ── 警政局文職辦公室內,丹翡拭去淚水將包裹打開取出那張水晶解碼卡,凝視一陣卡面刻印的反轉術式後,便收入衣身內。 她留戀得看了幾遍,丹衡事先擔心遭遇不測設定發出的訊息後,按下手機訊息的刪除鍵。 丹翡默默坐在桌前,內心還在掙扎得想也許兄長大人其實安然無恙,只是誤將訊息發出、來不及攔截罷了,收到的包裹亦是如此。 伯陽侯走進文職辦公區望著丹翡失魂似的表情,輕嘆一口氣道:「丹翡,妳已經知道了?」 「我什麼都還不知道,不知道……」 丹翡又泛紅了眼眶,抬頭面對伯陽侯心疼不語的模樣,再次低下頭努力讓自己平靜得輕聲說道:「是的,我知道了。」 「當年妳進警政局時,丹衡就拜託我好好照看妳,妳是他唯一的妹妹,我們一起過去吧。」伯陽侯走近丹翡輕拍著少女的肩,丹翡聞言沉默著點點頭。 直到丹翡走到解剖室前,身旁經過很多人,她記不清他們說著些什麼,她只是站在門外等待著,等待著見到兄長大人。 她不是第一次來到法醫所,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屍體。 她望著冰冷解剖台上躺著的男人,她的兄長大人靜靜的躺在那,似是睡著般,身體上佈滿著新舊交替的傷痕,她上過幾堂法醫解剖課,所以知道丹衡死前受了折磨。現在血液已經停止流動了,指尖輕撫著對方睡顏不同以往的十分冰冷,蔓延至她心底,連她自己也冰冷了起來。 很冷。 直到真正見到丹衡遺體的此刻,丹翡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要哭,剛才怎麼也止不住的眼淚,現在卻怎麼也流不出來。 她很冷,同時胸口也很熱,一種名為憤怒的灼熱在她心中燃燒。她心中的憤怒混雜著無力感,無法分辨究竟是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怒,還是對那個凌遲兄長的兇手感到憤怒。 她還是很冷,她只知道心痛如刀割,因為眼前這個人再也不會摸著她的頭,對她微笑了。 「兄長大人您受苦了,是丹翡來晚了。」 「丹翡會替你守護好丹氏,守護好東離市的。」 丹翡承諾道,腦海響起兄長大人曾說過:「我守護的從不是丹氏亦不是東離,而是我唯一的妹妹。」 丹翡對著眼前的丹衡應道:「丹翡會好好活著,不會讓兄長大人掛心的。」 「所以,兄長大人無需罣礙,到另一個世界要替丹翡跟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問好喔。」 她努力擠出笑顏想讓逝者放心,這回眼淚才終於落了下來,落在丹衡閉起的雙眸。 【第二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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