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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の手も借りたい]



客人絡繹不絕。
對商家而言自然是財源廣進的象徵，但究其原因，與以前窩在屋外睡覺不讓陌生人接近的店貓，今天卻表現得格外親暱可愛、惹人憐惜有關。
這間客群大部分為女性的化妝品商店，如果有隻白貓在腳邊偏著頭，不管商品多少錢都會趕快掏出來好讓自己能全心全意蹲著摸貓吧？
至少、まゆ肯定會這樣。


「呋呋，今天我們家ユキ真是名符其實的招財貓呢！」
送走了打扮華麗的常客婆婆三人組，在櫃台後滿意看著電腦顯示的營業額，媽媽露出與母親角色無緣的笑容。
「喵。」
彷彿有感於被誇獎了，白貓來到媽媽身邊，使她喜形於色地將牠抱入懷裡，全身全靈摩挲著貓的臉頰。「對對、ユキ今天特別可愛哦！看來まゆ預支零用錢買的高級牛奶和新罐罐很有效果呢！」
「喵～」貓咪沒有看向一旁不安張望的飼主，只是舔舔自己的掌心，就像回味著那頓豐盛美味的餐點。
即使主人本月的零用錢歸無，對貓來說也不代表什麼，金錢問題僅僅是人類的問題，貓只須在乎今天自己是否比昨天更可愛
「那個、媽媽——」真是看不下去了，簡直是親眼目睹以前無時無刻都過份擼貓的自己，考慮到如今的寵物已具備人的意識，まゆ更是感到無地自容，開口想要勸導媽媽玩貓該適可而止。
不過，不需要把話說完，大門迎來了幾名新客人，媽媽立刻放下白貓親切地走去招呼。


「……ユキ，」まゆ蹲下身，小聲輕問：「不要緊嗎？今天這個樣子……」
貓沒有回答。原本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可能期望得到回答，但ユキ是不同的。
然而，如此不同的ユキ，卻也僅是發出貓咪的咕噥聲，權充回應。
まゆ既不解又擔憂。經過昨晚言語的交流，她以為兩人變得更加關係緊密，但從早晨到現在，舔完牛奶、將添加了能紓解貓咪壓力的營養食品一掃而盡的ユキ，始終沒有發出足以使人理解的語言。
簡直像經歷了一場幻想而出的夢。那道柔和成熟的聲音，就與昨夜的明月一樣，消失於晨日陽照下。


——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夢？
首度遇到邏輯難以解釋的事件，向來極度沒自信的まゆ，不禁開始懷疑昨天發生的是否只是睡到迷糊的妄想。
「吶、ユキ——」
妳是會說話的吧？那不是一場夢吧？
那麼，妳現在望著我，在想些什麼呢？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呢？
「還在、生我的氣嗎……？」まゆ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呢喃自語。
一旦陷入自我質疑便繞不出思慮迴轉的迷宮，看不到周圍情況的轉變，這一直就是她的壞習慣。
明明很清楚性格的缺陷，很明白生命中向來難解的課題，但——。
「まゆ，まゆ？」
媽媽的聲音，她愣了一下，趕忙站起身回應：「媽媽，怎麼了？」
「抱歉呢，まゆ，可以幫媽媽去鹿井女士那裡拿訂購的東西嗎？」遞來手中的是一張物品清單，列著特製的染線名稱、蕾絲與布料的數目。「本來約好下午去一趟，沒料到今天客人這麼多呢。」
「我明白了，我去拿就好。」
「那就麻煩妳囉。」
「不會麻煩的，媽媽。」まゆ看向腳邊，原本想問白貓是否要一起出去，但行蹤愈發成謎的寵物，不知何時已不在原地。


まゆ無奈地將外出的小背袋掛在肩上，希望回家後ユキ的心情會稍微好一點。
當對方還是一隻貓，偶爾展露的冷淡和疏離全會被自己一味地包容，因為，不管怎麼說，連發脾氣的樣子也非常可愛，這就是貓蠱惑人類的天生魔力。
但ユキ不再只是一隻貓，現在她的情緒就跟所有人類一樣都存在理由，まゆ必須去試著探尋，必須想辦法弄清楚，必須花上許多的時間，好好地彼此對話。
單方面的自言自語，單方面被忠誠支持，已經不能再允許這麼做了。兩人既然能以言語溝通，まゆ若再繼續像個普通的飼主，只會變成一種傲慢和怠惰。


……但是，又能怎麼做呢？
去鹿井商店拿完約定的東西後，一手提著紙袋，走在路上時忍不住再核對一遍清單，雖然銀貨兩訖的當下就詳細檢查過幾遍，但まゆ仍放不下心。
更別說，心思總是對到一半就飄到某隻貓身上。
真是傷腦筋啊。まゆ幾乎沒看向路途前方，只是迷茫地跟著周遭人潮走走停停，等來到某個路口，正要繼續往前邁開腳步，手腕卻突然被牢牢抓住。
「——已經是紅燈了。」
與帶來清涼感的掌心肌膚不同，那道近在身邊的嗓音，音質細膩且充滿讓耳畔發燙的親密。
「ユ、ユキ！？」沒錯，這名比自己略高一些的少女，便是從早上開始就未曾開口說話的白貓。
化成人型的她神態淡漠，淺色泛光的長髮比起貓的潔白毛皮，更近似春季盛開的鬱金香，帶來暖意的金亮，清麗地點綴著過白的膚色與端正五官。
“那孩子、長得真漂亮。”
“她是什麼人？是偶像嗎？還是模特兒？”
停等紅燈時，周圍人投來打量的好奇視線，窸窸窣窣夾雜驚嘆的對話，まゆ聽得一清二楚，她相信ユキ肯定也是如此，但那閒適自得的神情，似乎絲毫不受他人目光的影響。
好厲害啊。真羨慕。
まゆ希望自己也能像那樣自信滿滿地站著，在他人評價下不受動搖。
希望自己在ユキ眼中，是個比怯弱現實更值得依靠的人類。
但這個心願，對連在新班級同學面前都很難順利說完自我介紹的她而言，恐怕難以達成。
「可以走了。」溫和聲音再度響起，まゆ的右手被輕輕握住，安全地走過了車水馬龍的路口。
妳不生我的氣了嗎？まゆ看著她的側臉，想要開口詢問，又怕得到預期中的答案後，不知該如何面對與處理。
終於，當兩人無言地走到最靠近家門的街道，まゆ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試著開口：「ユキ，今天——」
唔。瞬間，ユキ喉頭發出了稍感厭煩的嘟噥，下一秒，她化為貓的型態，沿著街道鄰居的高牆，跳入綠葉遮掩視線的樹上，眨眼即不見蹤影。


「まゆ——！啊咧、剛才明明有看到ユキ的……對吧，小麥？」
「對！小麥也有看到！」
犬飼家的主從以一對平凡好友的模樣走來面前，順道解答了まゆ的疑問。
「是看到我們才走掉的嗎？」彩葉歉然地摸摸後腦杓。「抱歉，まゆ。」
「啊……不，不是彩葉和小麥的錯。本來……本來，今天ユキ就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為什麼不開心？昨天不是和好了嗎？」
「我也不知道……」
「肯定是害臊了！」雖然與ユキ相比更早化成人類，但至今仍給人感覺與尋常少女相違的小麥，活力滿點地提供明確的答案。「小麥也是，跟彩葉吵架後，也是大哭大哭的哦！但是，小麥就不會感到害臊，因為小麥很勇敢！」
妳還是稍微害臊點比較好吧。彩葉苦笑的叮嚀，顯然沒有進到興奮的蝴蝶犬耳內。
——害臊？那個ユキ嗎？
在“生我的氣、討厭我了嗎”種種負面猜想中，從沒有一次浮現腦海的猜測。
是因為昨天哭著說想要在一起，今天感到害臊了嗎？
因為害臊，所以一句話都不說了？
まゆ忍不住掩唇輕笑。指尖，彷彿還能聞到剛才被握住時，經年累月深植感官中，那股熟悉的氣息。


跟朋友們繼續寒暄幾句後，她回到家將東西交給媽媽，隨即走上二樓房間。
「——ユキ？在嗎？」打開房門，先是看向床舖，之後轉往貓架上方，然後檢查衣櫃深處。這些地方都沒有貓的蹤影，最後まゆ趴往地板，終於在床舖底下空隙發現折手躺於愛用毛毯上、沉靜望來的白貓。
貓的眼底只投射出まゆ的樣子。
無論世界充滿多少色彩，無論世間怎樣有趣，只有自己始終會清晰出現於那雙青空色眼底。
但遲早有一天，人類間愈加豐富的感觸，那些來自陌生他人、被努力想要無視的快樂或苦痛，將會淹沒掉まゆ的身影，將使貓的眼睛不再會只看向主人。
想到昨晚ユキ的告白，まゆ不禁揚起哀傷的笑。
沒關係的，ユキ。她想告訴她。
在別無所有的過去，我是妳的唯一，但此後日子裡，妳會擁有更多東西。
即使我不將是妳的唯一也不用害怕，因為，妳不再別無所求。


「ユキ，」沒有強迫白貓出來床外，まゆ反而平躺地面，側身與床下的家貓對視。「牛奶好喝嗎？是妳最喜歡的牌子，沒有錯吧？」
聽到了嘆息聲。貓的耳朵動了動。
「這個月的零用錢花光了，まゆ就沒辦法去買那家新開發的餅乾。」
與貓的外表極不相符，清亮的咬字與低柔的音調，訴說著屬於人類的語言。
貓咪也是，十分懂得飼主對特定食物的愛好。
「沒關係，想吃的話，我自己做就好。」
「本來要約那兩人一起去的吧。」知之甚詳的口吻，依然有著不怎麼認同的語氣，卻已沒有昨天之前使人背肌悚然、不得不屏息以對的敵意。「今天賺了那麼多，也許まゆ的媽媽心情一好，就會給妳額外的獎勵。」
「也許吧。」まゆ聳肩一笑。「就算沒有，還是可以等下個月再說。」
下個月ユキ也一起來吧？
變成人類後可以吃人類的東西吧？因為小麥在學校也是這樣。
「非常好吃哦。」闔眼的まゆ模糊地說著計畫，平和舒適的氣氛，熟悉的家中環境，讓她能無視地板冷硬，表情洋溢溫馨的幸福。
貓沒有回答。
本來，貓就是不能回答的動物。


嘴巴叼著毛毯，白貓緩步走出床下，銀光乍現後，まゆ發現她已被人類模樣的ユキ橫抱在懷，貓的專用毛毯成了蓋在自己腰腹的小被子。
「睡覺的話要回床上才行。」
像個易碎的物品，被輕柔放到床的內側，使まゆ想起之前好幾次，ユキ也是這般把她抱走，離開所有危險，遠離全部會造成傷害的事物。
「像是貓媽媽一樣。」
脫口而出的領悟，讓接收者皺起秀長的眉。
「如果まゆ是貓的話，」ユキ頓了頓，想了幾秒後才繼續說：「如果まゆ是我的孩子，我就會把妳藏在沒人找得到的地方。」
但まゆ是人類。ユキ垂下眼眸，即使想要隱藏愧疚，眼波流轉時還是閃爍出歉然水光。
まゆ、想要有許多朋友。
就算是那些會讓妳陷入險境的人，正因為是想要結交的朋友，更不能置之不理。
「——まゆ是人類，是這樣溫柔的人類，所以是我的錯。」
大言不慚地承諾要保護妳卻沒有做到。
最後只能哭著說想跟妳在一起。
既不是妳的姊姊，也不是妳的媽媽。
「讓妳陷入危機的人、是我。」
「那麼下一次，」まゆ握住那隻垂在床舖輕顫的手。「下一次，我們兩人一起做得更好吧？因為我也想要保護ユキ，所以一定得做得更好不可。」
ユキ在微愣後，露出了無言以對、無奈至極的表情。讓人輕易聯想到過去被某名飼主強抱懷裡，被動接受狂吸騷擾的模樣。
「まゆ真是、頑固的孩子。」
「ユキ比我頑固百倍。」
「唔——」當貓的時候從未被回過嘴，但當人才沒幾天就挨了罵，提出的請求還被執拗地拒絕。ユキ正坐床舖，雙手端莊地放於大腿，皺眉瞪著看起來笑容相當無賴的主人。「まゆ對貓比對人類好，真不公平。」
「哎哎？？？」可謂是意料之外的責備，讓まゆ來不及有所反應，ユキ已經隨銀光變回貓的型態，還把專用毛毯叼回去躺在其上。
啊，這也是，任性地非常可愛。


手機呢？上次上傳的貓咪動畫還停在5月份的樣子……。
「……我才沒有呢！」她勉強繼續否認攸關人類尊嚴的關鍵問題，一邊想著手機究竟放在哪裡。「沒有吧？絕對沒有吧？」
應該沒有吧
緊張的追問被置若罔聞。
當人類的不便再次得到應證，特別當主人是徹底的貓奴時，與其像個人類以合理性曉之以理，還不如用貓的樣子對她動之以情。




＊＊＊



清晨，鳥兒在屋外鳴唱，又是一個必須早起的上學日。
床上，半睡半醒間，まゆ感覺到溫熱柔軟的東西正舔著自己的鼻子與臉頰。
她的貓。雖然比誰都愛睡覺，卻比誰都能按時用十足可愛的方式叫醒自己。
她的貓。有著純白如雪的毛皮，明亮圓潤的藍色眼珠，稍微有點任性，偶爾不愛理人，但反正可愛就是正義。
「嗯……謝謝、ユキ……」
如往常一樣，她伸長手臂，打算一早就執行神聖的吸貓儀式，這比咖啡因更能讓自己快速醒腦。
但是，今天感覺並非一如往常。
伸去的手所環住的不再是一隻軟綿綿動物，而是骨架纖細的脖頸，長長的髮絲如浪漫細雨，絲絲滑落肩前。
飄來鼻息間的是習慣使用的沐浴乳香氣。
「早安，まゆ。」
在柔緩嗓音中睜開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女孩子。
使壞的惡作劇淺笑增添俏麗明亮的美感。
那是一名單單只用端麗容貌，便足以使房間蓬蓽生輝的美少女。


「嗚哇——！！！」
「——まゆ！怎麼了？！」
女兒驚恐的尖叫讓一樓的媽媽奔跑上來營救，但她打開房門時，只看到仍身穿淺綠睡衣、滿臉漲紅的對方呆坐在床，而從小飼養的貓則窩坐地面舔著腳掌。
愛乾淨的牠，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舔一遍洗臉。
除了全身通紅的女兒以外，基本上眼前這幕是一切如昔的畫面。
「啊……媽、媽媽，抱、抱歉，嚇到您了……我、我沒事，只是、只是，做了、做了惡夢！」
喵。聽到主人做惡夢，白貓抬起頭叫了一聲，簡直像是對如此形容正表現著某種不滿。
「真的沒事嗎，まゆ？」
「沒事的，真的。」
「那好吧，該換制服吃早餐囉。」
「好的。」女兒踏地的雙腿，是受到惡夢影響嗎，仍有些發軟的樣子，然後她把白貓抱起，塞到媽媽懷裡。「我要換衣服了，ユキ麻煩媽媽先帶下去。」
被交託任務的家長一臉茫然。「まゆ不是一直都換好衣服跟ユキ一起下來嗎？」
「今、今天、不行，不要，不能……」語無倫次想要提供解釋的女兒，卻不僅無法說明現況，只是愈發讓人感到好奇。
媽媽最後並沒追究下去。畢竟，思春期少女的複雜心緒，她也是過來人。
但是，要說一邊臉紅一邊對家貓吐舌頭的女兒究竟在想什麼，肯定只有本人與貓貓雙方才清楚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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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猫の手も借りたい』直接意思是忙到連貓的手都要借
譬喻人手不足，所以連懶惰不管其他事的貓手（感覺無法發揮幫忙的功能）也要借來一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