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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落進房間，伊得才發覺，一天又這麼過去了。
幾日的徹夜未眠，使他的精神有些渙散，就連腦袋也無法順利思考。
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床的另一半，冰涼的觸感似乎在訴說著主人的徹夜未歸。
即使是以前兩人吵架的時候，玖夜都還會在半夜默默地回到家中，避免讓他擔心，可這次和以往都不同，這還是玖夜第一次在完全未告知的情況下沒回家。
寂靜的房間讓伊得有些不自在，他試圖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或許明天玖夜就會回來了，但心裡的不安卻逐漸擴大開來。
——這是他和玖夜吵架後的第幾天了呢？

這麼多天下來，玖夜都沒有出現過，就連發給對方的訊息也石沉大海，從未出現過的不安感緩慢地佔據伊得心頭。
難不成，他們十年的感情，就要這樣斷了嗎？
思緒飄回那天的爭執，他明明無意傷害自己深愛的人，可無法控制的情緒、被斬斷的理智、那些脫口而出的話語……
倘若時間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即便心中還有氣，可這些情緒在這幾天的消磨下，也早已消失殆盡。
伊得什麼都不求，只希望玖夜能快點回來。
他有些無助地拿起手機，看著依舊沒有任何回覆的對話框，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捏住般，讓他疼得無法呼吸。
多年的陪伴與相處，玖夜早已是伊得生命中不可割捨的存在，他無法想像若再也見不到玖夜，從今往後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子。
明明早就一同繪製好未來藍圖，可重要的那人卻突然從身邊悄然離去，獨留他一人在原地等待。

窗外的蟲鳴鳥叫把伊得逐漸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他低下頭看著手機，最終還是按下了撥通鍵。
等待對方接電話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這讓他內心焦躁不安，深怕對方還不願意與自己聯繫。
『您所撥的電話無人回應，請稍後再撥，如不留言請掛斷……』
冰冷的機械女聲從電話的那頭傳來，希望又再一次被澆熄。
伊得緩緩放下拿著手機的手，指尖在螢幕上飛快地敲打著，等到下意識地發出訊息，他才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
「連電話都不接的人，怎麼可能會看我的訊息呢。」
他看著完全沒顯示已讀的聊天紀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伊得拖著步伐來到兩人的合照前，看著照片上穿著西裝，動作親膩的兩人，腦中不禁回想起當時拍照的甜蜜回憶。
明明前幾天都還像照片中一樣恩愛無比，現在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爭吵，把兩人搞得不歡而散，甚至這麼多天下來，另一人都沒再出現過。
「玖夜，你哪時候才願意回來呢？」

或許對身為妖的玖夜來說，那個話題並不算什麼，可對於僅是人類的伊得卻完全不同。
死亡是伊得一直不想去觸碰的話題，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會比玖夜早離開人世。
如果在還沒相愛之前，也許他不會如此在意，但現在不同了，現在的他並不想失去玖夜，也不想讓對方在漫長的歲月中孤單一人。
可即使伊得不想先離開，又能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呢？他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人類，又怎麼能夠延長壽命，讓自己可以一直陪在玖夜身邊呢？
也是因為這樣，當玖夜雲淡風輕和他談論著相關話題時，才會讓他一時間控制不了情緒，與對方大吵一架。
只不過伊得萬萬沒想到，從那之後玖夜就從他的世界中消失了。

伊得也不是沒嘗試過聯繫共同的朋友，只是每一次飽含希冀的詢問，往往都在得到對方的回覆後落空。
一次又一次的墜入深淵，讓伊得越來越慌亂無措，甚至不禁去想，是不是因為當時他太激動，才會導致玖夜直接離開自己的身邊。
如果當初好好和玖夜談談，是不是至少現在人還會在他身邊呢？
只可惜，無論伊得設想再多，時間都無法重來。

他緩緩地閉上雙眼，思緒逐漸飄遠，回到了他們吵架的那一日。
那天早上的氣溫與今天並沒有相差多少，一樣是風和日麗的晴天。
藍天白雲在天邊形成一幅精美的畫作，而站在窗邊的人，就宛如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讓人目不轉睛，忍不住將視線駐留在他身上。
即使交往了這麼多年，伊得還是會被玖夜的外表給吸引，經常不自覺地盯著對方看，直到他發現自己的目光。
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在伊得看得出神時，原本一直看向窗外發呆的人忽然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伊得就像被抓得正著的現行犯一樣，有些手足無措。
他左看右看，想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可玖夜又怎麼會是就這樣放過他的人呢？

玖夜走上前坐在伊得的身側，把下巴靠在對方肩上。
身上的體溫相互交纏著，就連呼出的氣息都輕輕地拍打著伊得，這讓他有些不自在。
畢竟玖夜基本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突如其來的反常讓伊得有些疑惑，但他並沒有想太多。
親密地依偎再加上溫暖適宜的氣溫讓他有些昏昏欲睡，原本拿在手上閱讀的資料，也在不知不覺間滑落至一旁。
平穩的呼吸聲敘述著主人已經陷入熟睡中，玖夜頭微微一側，看著閉著雙眼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他並不想讓伊得難過，即使平日他總會捉弄自己最喜歡的小少爺，可這次卻和以往都不同。
身為妖的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能像現在這樣待在伊得身側，是他這麼多年以來，最開心的一件事。
他不確定自己還能夠待在伊得身邊多久，按照現在身體虛弱的程度，或許在某天天亮之時，他就會因妖力不足而離開也說不定。
玖夜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亡，伊得會是什麼反應。他會哭嗎？還是會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我曾經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快點到達盡頭，因為活了幾百年，看著身邊的人一一離去，那種感覺實在不好受，可現在卻希望至少能和小少爺一起攜手共度餘生。」
玖夜輕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撩起伊得的瀏海，輕輕地撥到一旁。看著對方熟睡的面龐，心中的決定也逐漸成型。
身體的難受正逐漸吞噬他的理智，他壓抑著要變回原形的慾望，最終落下一個吻，輕手輕腳地轉身離開。

等到伊得睜開雙眼，夕陽早已西下，漆黑的房間讓伊得有些不安，他摸向一旁的位置，發現床單冰涼無比，才急匆匆地跳下床。
當房門被打開的那一霎那，伊得反射性地抬手擋住燈光，直到眼睛適應，才緩緩地放下手。
他看著坐在沙發上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酒杯的人，總覺得對方身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哀傷。
伊得說不出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他只覺得玖夜像是有很重要的事瞞著他一樣。
這樣的玖夜，伊得從沒有看到過。

「玖夜，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坐在這？」
伊得走到玖夜身旁坐下，把下巴輕輕地靠在對方的肩上。伊得一靠上來，玖夜便回過頭望向身後的人，看著對方擔心的神情，玖夜心中也有些難受。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可以和伊得再待久一點。
他不確定自己的妖力還可以讓他堅持多久，只能明顯感覺到身體正一天天衰弱。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小少爺身邊，小少爺會想要做什麼？」
旁邊的人安靜了一段時間才開口：「嗯……會想去見見以前的朋友們吧，畢竟不太想讓他們看到你。」

玖夜低下頭，臉上難得露出與以往不同的笑容，那抹笑帶著哀傷，只可惜伊得並沒有看見，也沒發現玖夜的不尋常。
「小少爺說得是我短時離開小少爺身邊的情形吧？那如果……我永遠都不在了呢？」
聽到玖夜的話，原本還悠閒靠在玖夜身上的人立刻直起身來，雙眼緊盯背對自己的人。
看著對方側過身的背影，伊得心裡莫名有些慌，這次感覺跟以往的玩鬧不同，玖夜似乎是很認真地在說這件事。
難道是因為他做了什麼，玖夜終於受不了所以要離開了嗎？還是他對玖夜來說，已經不再有趣，玖夜對他沒了感覺，因此要拋棄他了呢？

那一瞬間，伊得腦海中閃過各式各樣的畫面，就在他想要開口追問下去時，玖夜才轉過身，隨意地靠在椅背上，滿是不在乎的繼續往下說。
「小少爺有想過如果是我先死的情況嗎？」
看著玖夜一臉漫不經心，彷彿在說的假設與他完全無關一樣，伊得心中莫名有股氣竄上來。
死亡這種事，怎麼是能拿來開玩笑的？
「你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你不是妖嗎？都活幾百年了，又怎麼會……」
伊得過於激動的情緒讓玖夜有一時間的愣神，似乎是沒想過對方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雙眼泛紅。
他紅了的眼眶中蘊含著淚水，可卻還是努力著不讓淚珠滑落，而是認真地看著面前的人。
「玖夜，你在和我開玩笑對吧？」

一陣沉寂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玖夜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
他不想要欺騙伊得，因此選擇了沉默。
得不到答覆的伊得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侵蝕著他的理智，逐漸急促的呼吸聲似乎也在訴說他快要到達極限。
最終他並沒有繼續逼問玖夜，而是從一旁拿起件外套，徑直走到門前。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這種事並不是可以拿來當玩笑話說的，也希望你能夠替我想想，我有多不希望聽到死亡的話題。」
這是伊得留下的最後一段話，而這些話，並沒有得到玖夜的回覆。
伊得知道，這一切只不過是他不想要面對自己會比玖夜還早離開的事實，所以當玖夜把現實倒轉做了一個假設，他卻反應過度，像是無理取鬧的小朋友一樣，把自己對於壽命的無能為力都發洩在玖夜身上。

只可惜，一切在伊得反應過來後都晚了。
如果時間能倒轉，他絕對不會讓他們最後的氣氛變成這樣。
至少在噩夢成為現實後，他不會這麼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