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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阿迪瑪 #的某個版本的楔子

  那兩個人是怎麼搞的?
  那些在喧嘩路上往來而看到他們的人,肯定都會這麼想的吧。
  這裡是某大學附近的熱門商圈,整條騎樓綿延成街。儘管臨時下起一場大雨,晚飯過後的夜卻是越夜越熱鬧;人們穿梭於花俏的招牌與紛雜的音樂、踩著濕漉漉的磁磚與彼此的鞋印,偶爾避開騎樓間隙落下的雨滴、以及時不時噴濺進來的水花。
  若是平時,騎樓外的寬敞人行道也許會有零星行人走動,然而大雨當前,所有人皆擠進屋簷底下,使得騎樓比起平常還要擁塞。而無論是被迫融入人群、還是本就享受熱鬧,騎樓就像是全體人類的保護傘一樣,將人與乾爽、娛樂與生活、還有和平都完美地保護起來。
  在這樣的街景之中,露天的人行道上悄悄出現兩抹身影,一高一矮且皆無傘。前者是一名男子,身上裹著一塊破爛披風;後者則是一名女性,她身著不知道該稱作是連身洋裝、還是袍子的奇特衣服,布料因為與雨水的重量而在身上貼出滑順的弧度。他們的短髮皆淋得全濕,髮尾成束——男子的頭髮比女子略長,垂到接近肩膀;而女子面容年輕、稍顯稚嫩,髮色卻是出奇地雪白。
  由於距離騎樓尚有幾步,雨聲隆隆又形成一股屏障,熙來攘往的人們若不是碰巧往外瞥見,不然是很難注意到他們的;可是一但注意到了,恐怕就會不由得對這樣的兩人投注於奇異的目光吧!姑且不論他們的奇裝異服如何,在那樣的傾盆大雨之中,毫無遮蔽便同等於裸著軀體。
  然而他們絲毫沒有進入騎樓避雨的打算,也顯然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對於這個環境有多麼格格不入。他們在人行道上貼近站在一塊兒,面對面、也微微側向外,打量著四周,彷彿警戒著什麼。
  「好像沒有追來。」聲音是男子所發出的。他試圖辨識遠方路牌。「這是哪裡?羅斯福路?」儘管他讀得懂路牌上的文字,依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這些文字對他來說等同於沒有意義的組合。
  畢竟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那好像是叫做繁體字的文字,聽說使用這種文字的國家不多……」女子輕聲開口,聲音似乎有些疲倦。
  「不管是哪裡,總而言之不是『曇天』就好。」男子瞇起眼,懷著複雜的神情望向女子,發現她正注視著騎樓底下的某個方向。順著她的視線,他注意到騎樓轉角坐落著一間裝潢簡樸的店面,店面向著外頭的玻璃展示窗內陳列著許多麵包,而店外的騎樓下則置有一張長桌,桌上的玻璃矮櫃裡也擺有麵包,由一名婦人向往來的路人兜售。
  女子低喃:「不可以,不可以偷喔。」男子沒有回話,但明白她是在對他說的。
  兩人盯著這樣的畫面數秒——雖然男子從未經歷類似情景,看著看著竟讓他莫名懷念;這個距離明明是聞不到的,他卻好似透過視覺聞到了麵包香氣,也從雨水的冰冷之中緩緩感受到了自己尚且活著的一絲生息——或許那便是他懷念的來源吧。

  兩人離開了街道——旁人多半無法想像他們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移動的,不過他們確實是找到了附近樓房的一處屋頂;屋頂的電梯機房正好有個屋簷,下方還有一塊高度適中的水泥凸塊。兩人就這麼坐在凸塊上,靠著機房的牆壁暫且躲雨。
  在雨聲之間,男子聽見了一聲連續的悶響,源頭來自於他夥伴的腹部——就像是火山口的岩漿爆裂所發出的空洞感。女子抿嘴默不作聲,尷尬地把眼神撇往他處,沒想到男子遞來一個白色紙袋,裡頭裝有兩片從長邊對切的橢圓長形麵包。
  「我不是說不可以偷嗎?」
  女子的責問裡帶有警覺,然而男子抽出其中一片,無所謂地咬了起來。「我沒辦法,有人一肚子餓就會哇哇大哭。」
  她紅透了臉。「那都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眼巴巴看著男子斜睨自己,露出狡猾的微笑,並再次將袋中裡那僅剩的一塊麵包朝向自己。
  「拿都拿了,還回去也冷掉了。」
  看著袋中之物,女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了手。
  「就只有今天而已喔,以後別再做了。」
  男子連道了三聲「是」,接著又從憑空掏出兩套乾爽、輕便、且全新的衣服——風格與他們身上的截然迥異,明顯是出自於底下商圈的商品。「還有這個,喏。」
  女子彷彿炸毛的貓。「我就說了不可以偷嘛!」
  「也說了就只有今天而已。」他逕自將衣服擱在他們之間的空位,嘴裡嚼啊嚼地。
  女子嘟嚷了幾聲,默默地也啃起了麵包。麵包摸起來還有點微溫,外皮堅靭、內裡柔軟,剖面抹有黃中帶綠的醬,散發陣陣濃郁的溫暖香氣,咬起來帶有複雜又濃郁的鹹味——她覺得這麵包有點太鹹了,雖說這麼鹹也許就是它的美味所在,一旦入口就停步下來,但怎麼說都還是太鹹了。
  這天真的發生了太多事,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裡來。這裡到底是哪裡呢?總而言之——她想——一定是個比曇天那裡還要開闊的地方吧;再也不用剝奪誰、也不用被誰剝奪才能夠活下去,所以像是偷東西這種行為,從今以後絕對不可以再做了;他們要成為一個正常人,好好地在這裡生活下去,就算只是假裝的也好。
  她聽聞男子嘆了聲氣。「還是哭了啊。」
  「只是雨水噴到臉上而已。」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