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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Neige君。快向着前台去吧。」Rook神色凜然:「然後,不要再回來這裏。」

「誒?」Neige眨着一雙琥珀色的杏眼,不禁疑惑:「那是,甚麼意——」

「來,跑起來吧!」Rook的聲線染上激昂,隱隱帶有無法拒絕的壓迫感:「來,快一點!」

不明就裡的Neige一驚,下意識地聽從指令,當真轉身就跑。

是的,去吧,美麗的白雪,請你向着森林的深處去吧⋯⋯

慌亂的足音漸離,Vil心知計劃已然破滅。不知他是惱怒還是慶幸,抑或是更為複雜的情緒,最終僅僅匯成低聲一句:「Rook,為甚麼⋯⋯」

Rook臉上帶笑,似是不打算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感嘆:「⋯⋯是芳醇又新鮮的蘋果香氣啊。讓人不假思索地就想嚐一口地,那般殷紅的蘋果,就像是浮現在眼前一樣。」

Vil眉頭深鎖,緊緊盯着Rook。這個總會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卻忘我地讚美着一切的男人,往往會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

「Epel君故鄉的特產,着實是極佳的。」Rook如此為他的讚美辭落下句點,隨即雙眼微瞇,話鋒一轉:「讓我好好享用它吧,一滴不剩地,『毒之君』。」

話音雖輕但堅定,Vil聞言頓時瞳孔一緊,卻只是欲言又止。猶豫一瞬,後悔的,或許是——

「不可以,Rook!!!!!」伴隨着一聲暴喝,一擊流光急急攻向仰首欲飲的Rook⋯⋯不,是朝着那瓶裹着樸素糖衣,內斂而低調的蘋果汁!

啊啊,富有的孩子,總有些時候一切會事與願違⋯⋯

Kalim和監督生趕來時,Vil當然也沒有繼續愣着。可是要論眼疾手快,又有誰能勝過獵人?

啊啊,美麗的女王,您的憐憫流於徬徨⋯⋯那姣好的面容,此刻竟也帶上悲慟嗎?

琥珀色的瓊漿玉液已經進入獵人口中。甘美的鮮甜直至喉嚨依然故我地可口,靜待深達食道時才嬌笑着顯露殺機。蛇蠍美人,當如是。

「——咳、咳⋯⋯」食道猶如觸碰到了岩漿一般被灼傷,因而條件反射地抗拒着。已然抵達胃部的汁液反而緩緩結起美麗的六角形,冰冷的光華如荊棘似藤蔓,攀爬着揮舞起詛咒之鞭,所到之處緩緩沈睡⋯⋯

「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Rook像是完成一幕偉大的表演那樣,右手高舉着清空的瓶子,左臂在空中劃出一個大的半弧,最終將左手抵在腹部,無力挺直的腰身微微前傾——

謝幕。

做完這個動作後他踉蹌着後退幾步,頹然倚靠在身後的牆上,標誌性的帽子被頂得有些錯位而歪斜。他的左手向後按住借力,勉強撐起了自己,但右手仍然因脫力而垂下。

玻璃瓶砰然下落,落在地上磕出一道裂痕。它僅僅滾出不足半米,便靜靜地停止了運動。

「喵嗚!?」Grim似是聞到了可怕的氣味,鼻子猛然皺在一起,扯着監督生的衣服大叫:「快看,地板上的蘋果汁⋯⋯!!」

監督生順着牠的爪子看去。Rook前輩咳嗽着而沒能嚥下的蘋果汁混着唾沫濺在地面。

那幾滴汁液急遽褪去偽裝,像是生滿了苔蘚又迅速腐爛一般,冒着連自己都會轉瞬破裂的毒泡,陰陰冷冷地勾勒出一個扭曲的笑臉。

「沒、沒趕上⋯⋯嗎⋯⋯」Kalim是跑過來的,劇烈的運動讓他微微喘氣,可是見此他根本不敢呼吸。

他望向Rook,只見對方帶着滿足的笑,直到這時仍然向他擺擺手,示意他不必擔心。然而擺手的動作漸漸慢下,他從中能感覺到,有些事物正在流逝⋯⋯

Kalim終於深吸一口氣,嗓音微微發顫:「Vil⋯⋯你沒有那麼做吧?你的魔法——那個『詛咒』,你⋯⋯沒有下⋯⋯吧?」

Vil的雙眼在Rook身上失了焦點。

他沒有回答。

Grim無視監督生的喝止,大着膽子接近那幾滴詭異的液體。牠試探着吹了口氣,噴出一小簇火苗。

「——喵嗚!!」

怎知那液體一碰到火就瞬間氣化成毒霧,將Grim的藍色火焰也腐蝕成危險的墨綠。

Grim哪裏見過這種情況?直嚇得毛管直豎,大叫出聲:「絕對下啦!肯定下啦!」

「⋯⋯非常抱歉!」監督生揪住Grim的後頸,一邊忙不迭地賠禮道歉,一邊將頑劣的毛球抓了回去。

氣氛重歸平靜。那朵染成綠色的火焰沈默地、緩慢地將寂靜燒灼成片,就像玻璃受不得熱力,總會在某個點驟然破碎。

「為甚麼。Rook。」Vil終於開口說話,語調平緩而涼得驚人:「你明明發現了吧。為甚麼。」

Rook倚着牆壁,向前歪斜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張張合合,往外吐着略顯嘶啞的話語:「因為,我想相信。比任何人都努力地一心追求着至高的你⋯⋯」

「我相信着這樣的你,不會做出⋯⋯褻瀆你自身的美⋯⋯那種⋯⋯」

他的力氣隨着體溫逐漸抽離,帽子甚至蓋住了他整張臉,模糊了字音:「愚蠢⋯⋯之事⋯⋯。」

他終究是順着牆壁滑落倒下,Kalim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了他。帽子掉落在地,獵人繼續徐徐道來:「然而,與此同時⋯⋯若是你當真如此做了⋯⋯」

「——『黃金之君』,你⋯⋯為何在哭泣?」Rook感覺到對方掉落的淚水,似乎讓他幾近結霜的臉頰也有了些許回溫。

Kalim輕輕將對方放在地面躺平,這才草草抹去眼淚,卻是無語凝噎。

Rook躺倒在地,體溫逐漸與冰冷的地面同化。支持他的,唯有那股與生俱來的、奔放的、耀眼的、瘋狂的,熱情,讓他依舊不斷地訴說着,正如每個浪漫的詩人,總希望着、想着:生命,那盛大且恢宏且壯麗的奇跡,既然、竟然,有幸受得如此餽贈,那就讓人在這朵奇葩凋零之時,仍真心地、全力地謳歌着一切⋯⋯

「由Vil傾注了,對於美的那份⋯⋯接近癲狂的,執着,這樣的劇毒之果⋯⋯」Rook喃喃自語:「我也從心底渴望着、盼望着⋯⋯能夠,一嚐⋯⋯。」

Kalim說不出話來,只能轉頭看向Vil,通紅的眼裏是無聲的疑問:為甚麼?為甚麼會變成這樣?

沈默許久的Vil早已捏起拳,骨節泛起比白雪更甚的慘白。他低聲道:「⋯⋯別問我啊,我才想問呢⋯⋯。」

「⋯⋯為甚麼、為甚麼?」他的語調不自覺地逐步拔高:「為甚麼要讓我明白!?明白到只要他存在我就絕對不可能贏過他的這一件事!!!」到最後已是失控的吼叫。

那朵安份的綠焰忽然一跳。Grim下意識地揮揮爪子,驚異地發現那團火球已經不受控制:「奇怪了,明明是我的火⋯⋯?」

「——所以,我,我、我只是想將Neige⋯⋯!」Vil喘着大氣不再說下去。怒意衝昏了頭腦不代表他看不出Rook是甚麼狀態,他勉強穩住氣息,儘管那仍舊顯得慌亂,然後半跪在Rook跟前,查看起對方的身體狀況。

結果不出意料。正因在意料之中,所以Vil更加手足無措,他翻來覆去,試圖做些甚麼卻連做甚麼都無能為力。他是頭一次這般失態,因為他從未如此絕望:「⋯⋯但是,為甚麼是⋯⋯Rook⋯⋯」

「Vil。」Rook碧綠的眼中迸發出更耀眼的光采:「Vil,沒想到,能見到這樣的你⋯⋯」

「——啊啊,這份哀戚,我從未見過;水光瀲灩的眸,染上微紅的眼⋯⋯如含着清露張揚盛開的櫻花,何等地豔麗⋯⋯!」他輕輕抬起手,渴望去觸摸這份哀豔,顫聲道:「啊啊⋯⋯我的身軀在顫慄,我的心臟,不為我,不為誰,它甘願只為一切的『美』而跳動⋯⋯但是,為何我——」

為何這顆心臟,竟在這般美麗前逐漸遲滯?

他的血液將要凍結,
他的視野越發模糊,
他的雙耳聽見液體翻滾黏稠氣泡的聲音——
他的皮膚被甚麼東西攀爬蔓延着,
他的身體似乎被黑暗的海浪淹沒,
他的手⋯⋯

「這是——咳、咳咳⋯⋯」Kalim連忙跳開,以Vil的身體為中心,墨濁源源不絕地湧出,迅速在地上流動擴散。那朵在地上的毒焰因此被撲滅,卻在原處緩緩冒起紫煙,墨濁也隨之霧化。

Rook的手終於觸碰到了Vil,輕柔地擦去對方落下的淚水。

「別看我,拜託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Vil在Rook的動作前幾近崩潰:「為甚麼⋯⋯我明明想成為世上最美麗的存在,為何、為何我露出如此醜態、醜陋、醜惡!!!」

Rook的右手無力垂下,黑色手套上是猶如黑珍珠的淚滴。

他奮力睜開眼,模糊不清地瞧見了Vil此刻的模樣,貪婪的獵人便心滿意足,細語道:「如你所願,『毒之君』⋯⋯」

「等一下、等一下⋯⋯!」奇異的服飾迅速爬滿了Vil的身體,他的最後一絲理智,在眼前的人闔上雙眼之時也如弦般斷裂:「——Rook!!!」

「Vil他,Overblot了⋯⋯!!」早已退後的監督生掩住口鼻,Grim躲在了TA的身後。他們看着Vil抱起地上的人,撕心裂肺地喚着那人的名,也不由得泛起同情,而Kalim的眼淚早就跟不要錢似地撒了一地,只是全數被墨濁吞噬。

造型詭異的女王溫柔地放下獵人,緩緩站直了身,翹起金護指嬌笑起來:「哦呵呵呵呵!沒錯,就是這個道理⋯⋯只要我把所有事物都毀了,那麼我依然是世上最美麗的存在!!」

隨後趕來的Jamil就是看到這一幕。龐大的信息量讓他先是一陣頭昏腦脹,半秒鐘後便鎮定下來,沉聲指揮起現場:「這裏全是毒霧,先逃要緊!Kalim和我來,把傷員帶上魔毯,要輕一點;監督生和Grim還能行動吧?自己先上去,快!」

他們合力抱起Rook,Kalim手上沒停,但是一直吸着鼻子,低聲自責道:「我⋯⋯沒能阻止⋯⋯」

「⋯⋯不是你的錯。」Jamil草草安慰了對方,隨即指示着:「先不說這個,快用你的unique魔法——」

「別想逃!」Vil高聲叫道,提起衣襬作勢要追。

Kalim見狀嚇得不敢多問,一句「Oasis Maker」直接脫口而出,走廊內頓時下起傾盆大雨。

雨水短暫地壓下了毒霧,Jamil大叫:「——趁現在!」

眾人匆忙地上了魔毯,拋下發狂的Vil,向着戶外直直飛離。

Rook從這裏開始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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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來已身在戶外。看着蔚藍的天,他的綠眸仍透着迷惘,想要坐起卻發現身上有些甚麼阻止了他的動作。

「Hunt,你醒了啊。」一把沈穩的男聲響起,隨後Rook就見到兩道陰影落在他的臉上,他驚喜地叫出聲:「⋯⋯『龍之君』!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裏?」

Malleus微微勾起唇角,沒有回答問題,只是說:「看來是無礙了。Schoenheit,這次是兩個人情。」

筋疲力盡的Vil這才悠悠醒轉,一見自己毫無儀態地趴在Rook身上便急忙離開,懊惱着他竟然脫力得一合眼就不小心睡下了。

Vil乏力地以手撐地坐直,抬頭望着Malleus,長長吐出一口氣:「⋯⋯修復現場和解開詛咒,多謝了。」

「不,我沒有解開。」Malleus嘴角噙着的笑值得玩味。他心情不錯地解釋道:「我可以把一切『詛咒』轉化為有條件的『祝福』,僅此而已⋯⋯真正解救他的是你自己,Schoenheit。」

Ace自言自語:「那個就是真甚麼之甚麼的?嘶——真假啊,Vil前輩真的做了⋯⋯」

Deuce的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Grim站在監督生腳邊,小爪子擋在眼前,在縫隙間偷看的事實卻是明顯到不能再明顯。

「是傳說中的真愛之吻呢。」監督生笑道。

Rook在坐起的途中,不經意地瞥見右手被脫去了手套,又看見眾人的反應,於是抬起手無聲詢問。

「⋯⋯」Vil沒力氣再去說甚麼。

Rook沒有得到回答。於是他只是對着自己的手發起怔來。

良久,他忽然想起甚麼似地,將自己的手背湊近鼻下輕輕一嗅。他迅速得到了答案,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了出口:「這個,是Vil唇妝的味道。」

「他、他說出來⋯⋯了!」Epel也開始結巴。

「Vil前輩明明看上去不想提的,Rook前輩還真是不會看氣氛啊。」Ace啊啊着說。

Grim吐槽:「Ace最沒資格說這話啦。」

Kalim忍不住感嘆:「真好啊⋯⋯就像童話裏的一樣。」

「差遠了。」Jamil雙手抱胸,不以為然:「再說了,童話本來就不可能發生⋯⋯」

大難過後的氣氛重新活躍起來,Rook望向Vil,碧綠眼瞳中再次折射的光深沉得動人。他將右手珍而重之地貼在胸前,跳動的心臟中充盈的,是與世界再見的雀躍與喜悅。

Rook輕輕開口:「『毒之君』,請允許我⋯⋯」他用眼神說明了一切。

「是我讓你差點被毒死的,你忘了?」Vil別過頭,冷冷回答。

「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意識到『活着』的美麗,Vil。」Rook笑得毫不在意,微微托起對方修長的手,趁那人還沒意識到要反抗,俯首在上輕輕落下一吻:「以表我感謝之情。」

Deuce率先陣亡。Ace則表示他想把自己的臉扯爛,這連續看兩次也太恥了吧?

監督生看見此情此景,一句熟悉的台詞自然而然地講了出來。

「於是,他們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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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眾人齊刷刷地看了過來,監督生摸了摸後腦勺訕訕一笑:「抱歉,不知道為甚麼想起了,就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