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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番外




　　天還沒亮，星子在半白的天空稀稀落落地閃爍，山洞門口焚燒著旺盛的營火，令洞窟內部隔絕了春日早晨的寒涼，異常地溫暖。

　　「該起床了。」溫暖的毛皮毯子掀開，十歲初頭的小孩迷迷糊糊地被師傅拖了出來，睡眼惺忪的小臉被冰冷的布巾無情地揉了一把，白皙的臉龐迅速發紅，令他發出慘叫般的模糊抗議。

　　「我還想……」

　　「起床。」

　　小孩的養父兼劍術師傅平時溫柔好說話，甚至可說是寵溺著孩子，但唯獨在練劍一事上嚴苛異常。師傅熟練地無視小孩氣鼓鼓的可愛表情，幫孩子綁好頭髮，在他手裡塞上竹葉裹包的溫熱飯糰，再將兩把粗糙的木刀交給了不情不願的對方。

　　「營火千萬別滅，如果妖魔出現了立刻叫我，不要想著自己應付。」無奈嘆氣的師傅如此叮囑之後，便懷抱著老舊的刀刃倚坐於石壁，似乎是打算休憩片刻。

　　被散頭髮的浪人已然步入中年，久經風霜的臉龐帶了些許細紋，守夜整晚眼袋上浮現深深的陰影。

　　看見那憔悴的面容，小孩的嘴巴嚥下了滿嘴抱怨，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氣啃了兩顆飯糰，便老實地走向洞口之外。

　　聽著木刀揮動的風聲，中年男人彎了彎嘴角，露出了堪稱溫柔的笑容。追月的男孩跑過眼前，回憶中優美的月色伴隨著夢幻般的浪濤翩翩起舞，懷念的記憶像是烈酒般帶來濃厚的睏意，令男人瞬間鬆開了緊繃的精神。

　　（……哦哦？睡著了。）

　　小孩眨了眨眼，偷偷觀察著突然垂下腦袋的師傅，他揮刀的速度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

　　男人呼吸平穩，沒有因為弟子的光明正大偷懶而清醒的跡象，看來隨著年齡漸增，整夜不眠的負擔確實地消耗著他的精力。

　　天空的夜色逐漸褪去，地面上的樹影隨著光線而逐漸清晰。

　　那些影子像是群聚的蟲蛇般騷動著、蠕動著，混著不祥之物。

　　妖魔的襲擊不分晝夜，出沒的時間也毫無規律，為了避免無辜民眾受到波及和戰鬥的方便，他們師徒倆這幾年都像是隱士一般居住於洞窟，偶爾才下山採買一次，夜裡當然也不得安生。長年以來男人都盡責地守夜整晚，以讓小孩能夠安心睡眠。

　　看著沉沉入眠的師傅，小孩彎起嘴角，露出了不合年齡的成熟微笑，彷彿是在慈愛著幼子。

　　（還是讓他再睡一下吧……）

　　小孩心想，他滿不在乎地看著四周朝他包圍的汙穢黑影，像是這些邪物不過是能夠輕易碾碎的蟲蟻，將手中的木刀重新握緊。他散漫輕鬆的站姿一變，猶如歷練豐富的戰士般，架式無懈可擊。

　　平凡無奇的木刀在孩子手中彷彿賦予了切割肌膚的銳利，帶著強烈的壓迫感，黑影一陣騷動，似乎即將逃跑，但孩童踩住了那些影子，冰冷的瞳眸毫無憐憫，將刀刃振臂揮下。

　　那是如月光般輕盈飄渺的精妙斬擊，迅疾而精準，毫不遜色於他的師傅，連樹梢將落的枯葉都不曾驚擾，陰邪的蛇影卻在片刻閃爍的劍光中悉數碎裂，隨著晨光的灑落盡歸須無。

　　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男人的眼皮短暫地顫動，但皺著眉頭的他仍陷在夢境中，沒能醒來。

　　「呼……」小孩甩了甩痠痛的手臂，沒長成的身體比他想得還要來得脆弱無力，他揉了揉乾扁的肚子，表情像是被欺負一樣可憐兮兮。「肚子餓了。」

　　孩子無視於之後會得到的嚴厲懲罰，膽大包天地丟下了木刀，將最後一顆飯糰取出。竹葉包裹的飯糰即使冷了仍帶著淡淡的香氣，一口咬下，帶些鹽味的甘甜米香充斥口中，是簡單樸實的味道。

　　──現在的「他」，雖非為惡，卻也並未身為一介英雄，他僅僅是為了渺小的日常而行動的凡人，僅僅是個弱小無力的幼童。

　　「呼姆呼姆，真好吃。」小孩邊吃邊朝著山澗的方向走去，那副模樣完全是逃課的問題學生。孩子是這麼打算的，趁著他的師傅還沒清醒，他可以偷偷地操縱水流捉魚，幫過於疲勞的師傅補充一下營養。

　　雖然乍看之下，他仍是如同前世一般，為了滿足「父親」的心願和目的而活，隸屬於撫育者的支配之下，但他很清楚，現在和以前完全不同。

　　孩子舔了舔沾上飯粒的手指，這雙手還很白皙乾淨，未曾染上任何生靈的鮮血，甚或奪去血親的性命，被養父仔細地守護著。

　　「果然啊，伊織……」孩子踏過生滿青苔的小徑，露出有些憂傷的成熟笑容，不敬地輕喚著養父的名諱，音調柔軟而依戀。

　　只要在你身邊的話，我就不再是染血的兵器。










＊數小時後，師傅冷淡地訓話在一旁罰站的孩童，手上專心地在火堆上烤著肥美的鮮魚，香氣四溢。但沒多久就不敵孩童嘴饞得流出口水的可憐表情，還是將剛烤好的第一條魚遞給了小孩，並且讓他坐下來好好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