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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美妙了!他從未看過這樣的「動物」,他癡了般地追問關於這種叫「木精」的生物的一切。雖然海格說的東西他有一半都沒聽過,但手上的小生物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而只有魔法能造就牠。 他看向女兒——小笨獾坐在沙發上,兩隻小手端正地放在膝上,水潤的眼睛一邊好奇地盯著木精,一邊忙著小心地觀察他。 父女倆長得像,都有著柔和的輪廓及纖細的手腳,唯有孩子那一對眼睛,和媽媽的一樣溫柔似水。 被那樣的波光映著的時候,他的心臟總會猛然地縮一縮。 他將木精放到桌上,「我懂了,收到貴校的邀請是我們的榮幸……但請恕我拒絕這麼好的機會,我對她的升學自有打算。」 「不不!你的女兒可是巫師啊!她生來就帶著魔法,她會需要有人來教她怎麼控制力量,如果她留在麻瓜的社會,對她或是她身邊的人都會有危險!」海格激動得坐直身子,害得整張沙發晃了晃。 他沉著地呼吸著,正想用新的說法回絕時,小小的、稚嫩的聲音開口了,「爸爸?」 笨獾的眼睛裡閃著興奮的潤澤,一張小臉期盼地看著他,「我、我想去。」 她有時長得真像她母親,他恍神地想著。 他與孩子的關係不差,他們會一起做百果餡餅、一起野騎……他們是能互相開玩笑的父女, 為什麼他的女孩會想離開家? 是因為太孤單了嗎?還是因為神奇的魔法? 他其實能理解孩子的心情,他是個農場獸醫,總不會有人傻到扛著他們的牛來找他治病,他的職責就是前往各個農場解決動物們的麻煩。 動物可不會貼心地挑在他有空的時間生病,總是猝不及防地接到電話後直接上工。每當他要出門時——尤其是要去特別遠的農場的話,孩子總是會用滿臉寫著的寂寞來送他。他吩咐孩子能騎半小時的單車去鄰居的馬場玩耍,要是在外面耽擱太晚也會僱用鎮上的褓姆來看顧孩子。想著這樣就能打發掉他不在家的空缺,顯然他錯了,因為孩子渴求關愛的眼神從來沒有減少過。 孩子是他貼心的小公主,她從來不曾抱怨過,任何事都沒有,乖巧得讓人心疼。 他對這一切心知肚明,卻無能為力。他無法成為完美的爸爸,至少,沒辦法在缺失愛人的情況下……畢竟他自己都已不完整。 「妳早該睡著了。」他雙手抱胸,倚在孩子的房門口——明天過後,這間房就要閒置了。 小笨獾正咬著手電筒窩在棉被裡偷看她的魔法課本,她倏地抬起頭來,看到爸爸的眼神裡只有無奈、沒有責備,便放心地綻開笑顏,「我睡不著!」 「很興奮,是吧?」他打開電燈,走進孩子的房裡,坐在單人床的床尾。 「我想更多的是緊張。」 「嗯,這很正常。」 「你覺得我可以交到朋友嗎?」 「妳對自己沒有信心?」他對著孩子笑了笑,「我記得妳在馬場交過的朋友比那些馬的蹄加起來還多,不是嗎? 」 「那才不一樣……」小笨獾輕咬著唇,焦慮掩不住地寫在臉上,「我從來沒有真的了解他們。」 「別擔心,巫師也是人,妳可以做得很好的。」他說,「當然,我想魔法可能會讓他們的性格『獨特』一點,但這不會是問題。」 「妳還記得我教過妳要怎麼跟動物相處,對吧?」 「你是說,要用牠們的語言來溝通嗎?」 「沒錯,人也是一樣的。」 「喔,你已經說過好幾次了!」笨獾吐了吐舌頭,裝出低沉的聲音說:「你要觀察牠們的語言,然後模仿牠們!」 「看來妳已經精通了竅門,小老師。」 小笨獾重重地呼了口氣,「這招用在動物們身上簡單多了。」 他垂著眼,微笑著沉默了一下,「聽海格說,霍格華茲是老學校,還會有魔法舞會!讓我先教妳在跳社交舞時要怎麼應付男士們,如何?」 他一下從床上跳起來,走到房門口後又步履莊重地折返,在笨獾面前微笑鞠躬,「如果我向妳邀舞,妳該怎麼回答呢?」 笨獾不確定地說:「我很樂意?」 「如果妳不想跟我跳舞的話呢?」 笨獾遲疑了,沒有答上來。 「妳只要禮貌地說妳累了,然後委婉地拒絕他,他會懂的,知道嗎?」他耐心地說,笨獾點點頭,「很好,現在請握著我的手。」 他牽著孩子小小的手掌,在床邊一方小小的地板上慢慢轉圈,「記得了,不能和人靠得太近、也不能太遠。妳可以看著他的眼睛,但別太入迷了,記得幫他注意身後……妳的媽媽就總是害我們撞到別人。」 小笨獾豎起耳朵,「你們喜歡跳舞?」 「是啊、是啊,我在朋友的婚禮上向她邀舞,之後我們就開始約會。」他的聲音輕飄飄的,意識好像又要回到那些美好的日子…… 「真的嗎?你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小笨獾仰著頭,帶著好奇與些微的迫切。 他微微抿起唇角,難得地發現自己沒有感覺到悲傷。笨獾知道爸爸不喜歡提起過去的事,於是改口,「但沒關係,我現在知道了。」 「跳舞是個很棒的活動,妳一定可以在舞會上認識很多朋友。」 「那……如果我想邀請別人跳舞的話,該怎麼做?」 他有點詫異,仍淡然回答,「基本上,淑女不需要主動向男士邀舞。」 「如果、如果沒人邀請我的話,我不就交不到朋友了嗎?」笨獾說,「不能邀請男生的話,也許我可以邀請女孩跳舞?」 他沉默著,眼皮垂了下來,笨獾問道:「難道不行嗎?」 他看著孩子眼中醞釀的失望,溫柔地合起手掌,將孩子的小手握著,「當然可以,無論妳想邀請誰都沒有問題。」 孩子的情緒變得很快,一下又綻開笑顏。讓他想起妻子在院子裡種的一片白百合——純潔、無憂的小花,一下子讓他忘了釘在心上的淚。 也許孩子不是在溫室裡的小花,她是那麼勇敢、那麼主動。他的孩子必然追尋自己的幸福,她能在未知的魔法世界擁有一席之地,他深信不疑。她是羽翼漸豐的鳥,遲早會離開這個總是被陰雲環繞的家。 他想他該開始準備面對這些事了。 「當妳想邀舞時。」他溫柔地說,「首先妳得對她行禮……」 「妳確定這是個好主意?」笨獾的語氣猶疑,眼神緊張地在沃雷家的房子外掃來掃去。 卡珊卓的家跟她想像的一樣豪華,房子是獨棟的鄉下別墅,牆體由紅磚砌成,外頭有寬闊平坦的碎石路,碎雪被推到路邊,平整地撒落一地。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別墅的每扇窗子都透出亮麗的光,吵雜熱鬧的交談聲從裡面傳來。庭院中央立著一棵跟房子一樣高大的冷杉樹,數以百計的小仙子穿著閃亮的裝飾在周圍速速前。笨獾無法想像要弄來一棵這麼大的聖誕樹得花多少錢?氣派這個詞在笨獾的腦袋裡重新被定義了一次。 她們面對面站在房子的門廊下,門上的聖誕花圈正以尖細的聲音唱著聖誕頌歌。 笨獾穿著水藍色的禮服外套與白襯衫,衣服是私人訂製的,剪裁合身、半正式中帶著休閒感。笨獾當然負擔不起這樣華美精緻的衣服,她也沒想過要穿得這麼拘謹。當卡珊卓提到「聖誕派對」時,她想到的是像霍格華茲的聖誕晚宴那般,氣氛輕鬆的聚餐。 站在沃雷家的門外,她隱約地感覺到自己想錯了,門後是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很確定,這只是一個聚會而已。」卡珊卓伸手理了理笨獾的領子,她一點都不擔心,甚至有點迫不及待。她穿著綠色的禮服,色調卻不是史萊哲林綠,而是和水藍一樣的溫柔調性。 「妳的家人……知道我的存在嗎?」 卡珊卓笑了,「當然,我的母親一直想見見妳。」 「哇喔。」笨獾重重地吐了口氣,勉強地勾著嘴角。 「跟著我,對吧?」卡珊卓握了握她的手,她稍微安心點地點頭回應。 卡珊卓領著她進門,房子內亦佈滿閃亮的聖誕裝飾,以及各式各樣的聖誕賀卡,數量龐大、樣式各異,幾乎沒有重複的。 沃雷家的派對除了自家人外,亦邀請了許多政商名流。隨著派對主人的權力而聚集於此的他們三兩成群、各懷目的,在溫馨的聖誕氣氛裡,空氣中彷彿能聞到一絲名利的酸味。 笨獾出身於麻瓜家庭,又還只有十六歲,自然是對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一無所知,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巫師們的衣著總會奇妙地帶著怪異之處,笨獾看得出來這些奇形怪狀的禮服透著昂貴的精緻感。 做為主人家的大小姐,卡珊卓一出場就自帶吸引目光的效果。那些視線在小主人身上停留後,隨後流到她身邊的水藍色女孩,打量的目光使笨獾如坐針氈。 卡珊卓自然地一一向他們打招呼,笨獾硬著頭皮邁開步伐,隨卡珊卓穿越人群,臉上掛著溫和卻有點僵硬的微笑,盡量不和人對上眼。 卡珊卓帶著她一路尋到一位年長的女士,笨獾不用卡珊卓介紹就知道這位是她的母親——除了眼下沒有淚痣外,笨獾彷彿看到了未來的卡珊卓!沃雷太太與笨獾差不多高,面容成熟、帶著一點歲月的流痕,卻不礙她一身颯爽英姿。她一頭金髮高束、一手扣著酒杯,交談時不時露出大方的俊笑,舉手投足的大動作顯露滿滿的自信。 她穿著如同聖誕紅般鮮豔的紅毛衣,上頭織著大大的、深綠的聖誕樹,笨獾忍不住勾勾嘴角,這是她今晚看到的第一件聖誕毛衣,而且醜得特別可愛。 她的儀態輕鬆自在,彷彿將四周賓客都是她的家人。一見到女兒回來了,便笑著張開雙臂迎接她們,「看看這是誰!」 她給了笨獾一個溫暖的擁抱,並親切地碰了碰她的臉頰,「妳一定就是卡珊卓的『新朋友』了,是吧?我從她那裡聽說了一些關於妳的事,很高興終於認識妳了!」 笨獾臉頰一陣熱,「我也很高興能認識您。」 沃雷太太顯然是個熱情的主人,自來熟地和笨獾扯了些她以前在史萊哲林讀書的故事,一點長輩的架子都沒有。笨獾感覺就像在和朋友聊天一般,原本緊張得僵硬的肩膀不自覺間放鬆下來,自在地應對回去。 卡珊卓在母親面前顯得比較安靜,她站在笨獾身旁、一隻手輕輕挽在笨獾的上臂內側,嘴角抿著些微笑意,只偶爾配合笨獾的話說幾句。 可惜沃雷太太並沒有跟她們聊太久,畢竟是女主人,為了招呼其他的賓客只能待一會,臨走前還熱切地握著笨獾的手臂說要下次再聊。 「妳媽媽跟我想得好不一樣。」待沃雷太太離開後,笨獾低聲對卡珊卓說。 卡珊卓愉快地表示,「不然妳原本以為我母親會是怎樣的人?嗯?」 「這個嘛,當然是跟妳更像一點……」笨獾的眼裡帶著一點促狹。 「哪個方面?聰明?優雅?」卡珊卓故意挑起眉頭,「妳確定妳要在第一次拜訪我的家人時說這種話?」 「我可沒有說是好的方面。」戲謔的耳語惹得卡珊卓惱怒地捏了笨獾一把。 至於卡珊卓的父親,就跟笨獾想像中的相差無幾了。 沃雷先生穿著一身中規中矩的深綠色西裝,就算將他放到麻瓜的大街上,大概也不會有違和感。他的面容冷峻,微笑時眉眼依舊帶著冰霜,年歲在他額際刻下淡漠的軋痕。 他見到女兒身邊的人時明顯地壓了壓眉頭,幾句將本來正在交談的下屬打發掉,便帶著冷淡的表情闊步走來。 「您好。」笨獾嚇得趕緊行了個晚輩禮,不愧是曾受過卡珊卓式冷漠對待好幾年的人,面對氣場強大的長輩還是能表現出從容得宜的樣子。 沃雷先生上下打量著笨獾,「所以,這就是妳朋友?」 「是的,父親。」卡珊卓離她有一小段距離,「我記得我跟您提過,她也是赫夫帕夫的學生,而且我們正在約會。」 笨獾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父女二人,卡珊卓表現得恭敬又柔軟,卻暗藏著堅硬的態度。而沃雷先生面無表情,她看得有點困惑。 沃雷先生靜靜地看著女兒,又看了眼笨獾,清清淡淡地說:「歡迎妳的來訪,請好好享受當下,派對不會持續太久——還有,請不要搞砸任何東西。」 笨獾一下懵了,沃雷先生沒有再理她,而是表示要帶卡珊卓去向賓客打招呼。 「妳可以自己逛逛,我很快回來。」卡珊卓迅速地低聲說了句,沃雷先生便搭著她的肩膀離開了。 笨獾呆在原地愣了一下,心情有點複雜,就連派對上那些可口的食物看著也沒甚麼胃口。 笨獾休息了一會,遠遠地看到卡珊卓還在大人之間周旋,她便尋了幾個看起來年紀相仿的巫師、女巫搭話。青年們心無芥蒂,聊著五花八門的話題,相處起來倒算愉快。 待得夜深,賓客們漸漸少了,看起來派對即將結束,笨獾卻四處尋不著卡珊卓。整棟房子大得可疑,她也不想到處亂闖,就在看起來像會客室的房間,倚在長沙發上休息。 依舊有些許人在房子裡走來走去,笨獾只是靜靜地看著人們,隨後一位中年男士走進房間,他穿著硬挺的深藍色西裝外套,笨獾一眼就注意到他的面孔帶著沃雷家的冷淡感。 那是很特別的感覺,笨獾再熟悉不過。 那位男士站到陽台的陰影處,面上略顯疲態,而後從口袋裡抽出一隻紙菸,用打火機點起來。 他是個麻瓜!笨獾驚訝地想著,仔細思索後想起卡珊卓很久以前確實提過她有個麻瓜叔叔……笨獾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上前。 「晚上好。」笨獾也走到陽台上,禮貌地行禮,「請問您是卡珊卓的叔叔嗎?」 那位男士撇來的第一眼確實如沃雷先生般令人寒顫,他打量人的眼光銳利無比,隨後卻露出笑容,「喔!讓我猜猜,妳就是卡珊卓帶來的女孩,是吧?」 「是的。」笨獾羞赧地低低頭,「我看到您用了打火機,請問您是麻瓜嗎?」 「嗯哼。」低沉的煙嗓應了一聲。 「我本來也是麻瓜……我是說,我出生在麻瓜家庭裡。很高興能見到您。」 「是嗎?」卡珊卓的叔叔轉過身面對她,笨獾從來沒想過這麼「沃雷」式的面孔能夠有如此和藹的表情,也許是曾同為麻瓜讓他的親切感上升了,「我從沒聽說過這件事,只聽過妳的豐功偉業!」 「請問豐功偉業是指……」 他咯咯笑了幾聲,「我們卡珊卓可是個機智的孩子,是不是?她本來很討厭我們一大家子一起聚餐,但上個夏天時我每次都能見到小姪女,她變得可多話了。而且她老媽喜歡她這樣!唉,年輕人真是可愛。」 笨獾正細細地思考著這番話,他又接著說,「混在一群魔法怪胎裡不容易,是吧?尤其是我嫂子,卡珊卓的媽,妳見過她了吧?」 「是的……」笨獾遲疑了一下,不確定該怎麼回答。 「我懂,我站在妳這邊。」他眨眨眼睛,口中吐出煙霧,「他們一家……哈哈,可憐的女孩,我可以想到妳被我姪女吃得死死的——就像我哥哥一樣。」 「沒有的事。」她回答,臉頰蹭蹭地紅了,就算是站在較暗的室外,也能看出她的羞怯。 她看起來不像是嚮往虛榮的人,反而是有點笨拙的姑娘——若是不為別的目的,這樣的孩子是怎麼扛住卡珊卓那身躁脾氣?他又吸了一口菸,「告訴我,是什麼讓妳站在這裡?」 「我……」笨獾猛盯著菸頭閃爍的火光,她有種極力想證明自己的衝動,卻忍住了滔滔不絕,在卡珊卓的家人面前將話說得不多不少,「我想我也要為她努力。」 他緩緩點頭,將嘴角勾了一勾,「很好、很好……」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直到那支菸盡時,卡珊卓的叔叔將菸頭收進熄菸盒中。笨獾知道他要離開了,忍不住問道,「請問,勤勞夠讓我待在這棟房子嗎?」 卡珊卓的叔叔是個麻瓜,但他依舊姓沃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沃雷家的大人這種問題——答案會是很明顯的,不是嗎? 他笑了笑,平緩地說道,「別擔心我們這些老頭子……事實上,我們需要妳這種親麻瓜的孩子。再說了到頭來不都得看年輕人的選擇嗎?卡珊卓是聰明的孩子,保持妳自己。」 笨獾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向笨獾道別後點點頭,接著緩步離去。笨獾待在原地,目送著他走下樓。 這個家跟她想得不太一樣,笨獾這麼想著,將身子靠在陽台的欄杆上。她看著外頭巨大的聖誕樹,以及速速飛行的燦爛光點,發呆似地站了好久。 「傻瓜,妳在想甚麼?」白手套突然從身後環過她的腰間,她回過頭,正迎上一雙碧綠笑眼。 她愈來愈常看到那對祖母綠盛滿笑意了,她很喜歡這樣。 「我在等妳。」她微微笑著,這才發現會客室裡沒有其他客人,只剩聖誕賀卡高歌的聲音,「抱歉待得這麼久,我該回家了。」 「不。」卡珊卓馬上將手扣緊,「太晚了,妳留下來吧。」 「可是……」 「難道要我大半夜送妳出去嗎?」 笨獾笑了,明明是打著跟能卡珊卓過節的算盤才來的,這一晚上卻沒怎麼跟卡珊卓相處,她心裡也暗藏著一點失望。想著睡前說不定能談幾句話——就像她常常趁卡珊卓半夜巡邏時溜出去,陪著她在燭火搖曳的走廊上細語……於是她沒有猶豫太久便答應下來。 笨獾猜卡珊卓家裡是有家庭小精靈的,因為整棟房子乾乾淨淨,一點都不像剛結束一場聚會的樣子。卡珊卓牽著她的手穿越無數走廊與房間,最終來到一個僻靜又寬敞的房間。 房裡有張雙人床、一些家具,都是自然柔和的色調。羽毛筆、一些課本和隨手鏡等放在書桌上,房裡還有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物件,擺放得井然有序,看起來有著生活的痕跡。 「我以為妳要帶我去客房。」笨獾不解。 「妳……當然不是!妳要睡我的房間。」 「那妳呢?」笨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喔……我們要、要一起睡嗎?」 「客房已經有人了。」卡珊卓不自覺地將音量縮小,這番話說起來怎麼都像藉口,她有點惱怒地又說道,「怎麼?妳連躺在我的床上都不敢嗎?」 「怎麼會?大小姐,這可是我的榮幸啊。」笨獾開玩笑般地回答,拳頭卻緊張地捏了捏。 真是的,過了一年該親的都親了、該摟的也摟了,不過是睡同張床而已,她還緊張甚麼?笨獾這麼想著,強行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 笨獾拿了卡珊卓給的衣服,順從地進浴室裡換,卻意外地發現這身具說是卡珊卓不要了的居家服合身又舒適,還帶著嶄新的味道。 當她問起這件事時,卡珊卓只別過臉說這是個巧合。 睡前笨獾不忘打電話給爸爸報備一聲,爸爸沒說什麼,只讓她記得禮物在家裡等她拆。 窗外透進聖誕樹發出的微光。兩人平躺在床上時安靜了一會,都僵著身體各據在床的兩側,一人一條被子,中間的床鋪寬闊得像非洲大草原,恐怕都夠鷹馬睡在上面。直到笨獾試探地伸手勾了勾微涼的指尖,一溫一熱的手便互相交扣著,略為尷尬的氣氛自然消弭。 「今晚還好嗎?」笨獾細聲問。 卡珊卓哼了一聲,「沒甚麼大不了的,就是人太多了。」 嚴重地耽誤到她和笨獾相處的時間,卡珊卓心裡抱怨。她能感覺到父親有意將她扣在身邊,一個接一個地帶她和那些早就見過的面孔問好。 來來去去不就是那些人嗎?大小場合反正都會遇到的,卡珊卓早就連這些人的兒女多大、家裡的寵物叫什麼都記得清楚了,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們嘴裡談論的內容,只惦記著她押人去訂製的一身水藍是多麼明朗可人,一顆心繫在小獾身上,只分了三分精神在交談。父親的態度特別嚴肅,她也不敢說什麼,只好陪著應對直到送走最後一組賓客,才在母親的支援下脫身,首先的就是趕緊將小情人捉回房裡。 像在金屋藏嬌似的,卡珊卓一想到便有點哭笑不得,她不喜歡藏著腋著,可又不想讓笨獾碰上父親,屆時少不了得被大人刁難一頓。 笨獾雖然總被叫傻瓜,卻也不是真的傻,她小心翼翼地問,「妳的爸爸……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卡珊卓沉默了一下,她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之前她曾提起笨獾的存在,只得到母親熱情的回應,沒見父親有什麼怨言。 她有些懊惱、甚至有點沮喪,笨獾的耀眼之處並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但打從她決定佔有這隻小獾的那刻起便不曾後悔過——她的眼光很好,她惱的是父親不認同她的選擇。 她的選擇沒有錯。卡珊卓在心裡重複了好幾次。 「這是因為我是麻瓜出身?還是因為我是……女孩?」 卡珊卓握了握溫暖的掌心,將笨獾心裡湧起的那點不安撫平,「他平常沒那麼古板。」 幽暗中笨獾的笑依舊傳到對方耳裡,「我想我還能再努力一些……妳覺得魔法部長配得上妳嗎?」 「傻瓜,讓妳當部長還不如找個巨人來呢。」卡珊卓調侃著說,她向中間挪了挪,側身輕輕摟著對方的手臂,被窩裡暖暖的,「魔法生物管理司比較適合妳。」 「是嗎?」笨獾遲疑了許久,「我想我不太喜歡待在政府部門。」 「妳可以在那裡得到很多妳沒有的。」卡珊卓說,「權力、名聲……全部,妳可以很有影響力。」 「那就是妳想要的?」 黑暗中靜默了一瞬,「當然,妳不了解我嗎?」 「好吧,我想我能試試看。」兩人在霍格華茲讀書的時間只剩一年半,早在五年級時她就透過芽菜教授做了職業諮詢,笨獾對於魔法世界的職業了解不多,那時笨獾向芽菜教授詢問的是奇獸馴養師或是飼育學家的工作……但為魔法部工作也沒有什麼不好,是吧? 「等等,那就是妳為什麼要我參加草藥學的超勞巫測嗎?」笨獾恍然驚覺。 「不完全是。」卡珊卓坦承。笨獾是她的人,她自然得為沃雷家做點打算,笨獾的才能再加上一點權力、一點曝光,在她的幫助下,笨獾絕對能走到受人認可的位置,沒有人會質疑她的眼光。 「不然呢?大小姐,我想跟咬人甘藍搏鬥可不能算是約會吧?」笨獾翻過身,側躺著面對對方,她笑眼彎彎,對卡珊卓那點小心思清清楚楚。 超勞巫測的難度很大,雖然笨獾對植物並非一竅不通,總還是要由卡珊卓幫她補習才跟得上她的進度。在卡珊卓繁重的課業之中,草藥學已經是她們難得能一邊相處一邊學習的時間。 也是少數能讓卡珊卓放鬆的時間,她希望笨獾增加一項超勞巫測的要求確實是滿滿的私心無疑了。 卡珊卓並不惱怒,她以指尖摸索對方的下頷,笑意盈盈,「騎鷹馬也不能算是好的約會,妳說是不是?」 笨獾一下語塞,她伸手握住撓得人心癢的手指,卻是真心地覺得騎鷹馬飛行是件浪漫的事。她想到卡珊卓唯一一次騎上鷹馬後——那些柔和飛舞的光、還有那樣衝動的吻…… 她發現卡珊卓和她的距離不知不覺間縮減,近得低低頭便能碰到。 隨後溫熱的薄唇便吻上來,廝磨般緩慢地撫著唇瓣。笨獾靜靜地將其接下,只在短暫空閒中,以留戀迅速貼回去。 這本該是個只交換情意的吻,清淡而克己。像卡珊卓在霍格華茲的多數時候,只是將心思在懷裡窩藏,優雅地做個不諳情事的淑女。 至於少數時候……當魁地奇隊長的福利之一,就是能和級長一樣使用級長浴室。 這年女學生會主席注意到,史萊哲林級長總是將使用時段排在赫夫帕夫隊長之後。 彼此的呼吸互相交換、重合,浴室裡總瀰漫著水氣,進到鼻子裡的都是泡泡的香味,那冷調的淡香便難聞到了。 笨獾習慣卡珊卓的氣味總是淡寡,若保持著禮貌的距離,便只能偶然地捕捉到一絲。她有時不願止於君子,悄悄地會在樓梯的轉角做一回小人,當痴心水的味道充斥她的鼻腔時,給人的感覺依舊是冷冷的。而今鼻尖的氣味漸漸變了樣,染上說不清的濃厚與灼熱。 她的舌尖是清甜的味道。笨獾迷迷糊糊地想,一邊渴望著、本能地啟開雙唇,放任對方侵入。 交扣的手指不知何時解開了,除了手指以外,卡珊卓有更多想攻佔的地方——腰腹、背脊、脖頸……笨獾的身子確實好,女性的肌肉並不發達,卻含有若隱若現的柔和美。卡珊卓以掌心描繪她的曲線,明明看著是那麼結實的身體,卻在輕柔的觸摸下帶起陣陣顫慄。 笨獾並不再像她們在一起前那樣逃跑,她仍緊緊地將人固定在懷中,唇齒落在乾淨的皮膚上,離開時烙下斑駁的印記,像是在維護她的所有權,讓不存在的假想敵知道這是她的東西——卡珊卓總是高傲得不可一世,可隨著愈親近笨獾卻愈加發覺不是那麼回事。 卡珊卓看過笨獾打魁地奇的樣子,魁地奇屬實是粗暴的運動,被高速飛行的實心鐵球砸到會是怎樣的痛?而身下的傢伙就是被博格痛擊,還能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比賽,事後也不知道要找她吭一聲疼——她尤其討厭笨獾這一點。 這樣堅強又直蠢的人卻在腰側被愛撫時,從喉嚨深處發出微弱的嗚咽,彷彿將忍無可忍、壓抑不得。她就像隻瑟瑟發抖的小兔子,卡珊卓甚至有種自己在欺負人的錯覺,那雙好看的眼睛染上情慾與楚楚可憐的濕潤,望進她眼裡時簡直要叫人失去理智。 她確實,瘋了似地伸手,去掠取熾熱的體溫、去掌控對方的快感……這些都還不夠,她曾說過想佔有對方的全部,而那不是一個譬喻而已,她還想要更多……她吻了她,但她的征途並未結束。 直到對方帶著哭腔的嗓音求她停止時她才看清眼前的人事——被子與衣衫凌亂地散布四周、壓在身下,床單被抓在對方掌中皺了。雙膝間的軀體遍佈點點紅印與齒痕,小獾半張臉埋在枕頭裡,緊閉著雙眼一顫一顫地,似乎還在忍耐著。 忍耐與包容,正是笨獾所擅長的。 眼前的人像是被狠狠地欺負了一頓,卡珊卓垂下眼睫,滿足地欣賞自己的傑作。而她一身乾乾淨淨,只有指尖沾染對方甜蜜的氣息。她俯下身,溫柔地捧起笨獾的臉頰親吻。枕頭上有濕漉的淚痕,她依舊笑著,「我可沒有強迫妳。」 小獾疲倦得說不出話,一場歡愛至此更像是折磨,叫人難受地歡愉著。 卡珊卓想要的,她怎麼會拒絕?她勉強挪了挪身子,心甘情願投進卡珊卓的臂彎之中。 兩人得了一夜好眠,隔日都惦記著要過節而起得早。當卡珊卓清醒時,笨獾已穿上衣服遮住滿身卡珊卓不知節制製造的愛痕。她反過來將卡珊卓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給人保暖,唯有喉頭的印子露出來,紫得勾人。卡珊卓心念一動,伸手去摟人腰肢,差點又要失去理智。 她們沒有提起,卻不約而同地都準備了聖誕禮物。錢能買到的東西大小姐自然不缺,於是卡珊卓收到一件手打的毛衣,以及鷹馬羽毛縮小制成的羽毛筆。羽毛的顏色是濃郁的墨黑,卡珊卓會心一笑,她並不特別喜歡鷹馬,但墨翅於她們而言意義非凡。 笨獾則收到一隻金探子大小、栩栩如生的火螃蟹模型。模型當然是施了魔法的,細長的腳在笨獾手上爬行,被激怒時還會噴出小小的火焰。正當笨獾驚豔於火螃蟹的動作是如此仿真時,突然意識到這殼上的綠寶石極有可能是真品,於是忐忑地放回木盒裡收著。 「妳還在記恨我說妳跟火螃蟹一樣好看?」笨獾笑著說,大小姐的小心眼有時令人不安,有時卻特別可愛。 「沒錯。」卡珊卓湊過來,輕輕地嚙咬笨獾的唇。 「聖誕快樂。」聲音被咬得模糊不清,仍帶著溫暖的笑意。 「恩,聖誕快樂。」 當他開著小卡車載孩子去王十字車站時,終於見到孩子從一年級時就一直提到的,那位她第一次邀舞的對象。 當時的小笨獾正如他所預料的,很容易就交到朋友,她寄信時說過她在舞會上總是被拉去跳得筋疲力竭——儘管如此,孩子還是去邀請了這位小姑娘。 他的小公主成為別家孩子的王子了,他其實不確定用王子來形容是否恰當,總之孩子的心意他靜靜地看在眼裡。他十分樂見孩子能有一段親密關係——雖然他總是深陷於痛苦,卻從未後悔過愛上孩子的母親。愛是很美好的,他任性地希望孩子能擁有深刻的愛,並且不會因此受苦。 孩子的眼光很好,那位金髮的女孩舉止優雅、眼神有光,只是步伐裡透著高傲的根骨。他和孩子的對象只說了幾句話,金髮女孩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後便先上車了。 「所以,這就是那位妳提過的……」 「她叫卡珊卓。」笨獾露出靦腆的微笑,尾音不自覺地上揚。 「喔,讓妳夜不歸宿的卡珊卓小姐是吧?」 「爸!」 他微微一笑,往年他也曾在聖誕夜放孩子一個人過,何況今年他也是在別的農場忙到半夜才回家,所以他並不怪罪孩子,反而因為孩子有人陪伴而安心。 「她看起來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他斟酌著開口,不確定對孩子的感情該干涉到什麼程度。 「她是沒錯。」笨獾眨眨眼,有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張開雙臂、大力地將孩子抱了抱。 「別忘記我們也很富有。」他開著玩笑說,「牛奶、羊毛、雞蛋……要什麼有什麼喔!」 「好啦好啦!」笨獾紅著一張臉將爸爸推開,然後小聲說道,「下次有機會,我再邀她來家裡玩。」 「好啊,我會準備銀酒杯來裝家裡的牛奶。」 「少來了,別浪費錢!」火車鳴笛了,孩子抱抱他,然後跳上火車。 孩子依舊是孩子,卻長得英氣挺拔了,她的眼裡有著光彩飛揚,不再是那個有著小小的手心、一臉寂寞的樣子。火車緩緩開動,孩子站在門邊朝他揮揮手,「六月見囉!」 他亦微笑著揮手,仍不忘調侃地喊,「六月之後我要看到卡珊卓小姐喔!」 笨獾還未來得及想好要怎麼回嘴,車廂已出了月台。他看著笨獾的身影縮回車裡,猩紅火車逐漸加速,馬不停蹄地向前方奔去。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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