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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籃球隊無限靠近廢社的下午,花道面對師長責問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洋平早就想好了說詞。

他身姿筆挺,像是在談一樁重要的交易。
用一點皮肉傷和停學三天,換花道籃球生涯的起點。
一點都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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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洋平右臉腫脹的傷隱隱作痛,他站在浴廁鏡前,昏黃的光使鏡中人看起來依然體面。洋平用冰水拍拍自己右臉,涼意像是一句刺骨疑問,反覆詰問著負傷少年。

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是花道收起傻笑,擺出跩臉的時候?
是花道、野間和大楠紛紛梳起飛機頭的時候?
是櫻木軍團打遍和光中學的時候?

天知道,他們只是擺平所有來找麻煩的人而已,卻糊裡糊塗成了傳說。等洋平有所察覺時,註定和拳腳共度的求學時光,已經被櫻木軍團帶進湘北高中了。

洋平偶爾會在這樣的夜裡想起國小,花道也在這個昏黃的浴室,踩著腳凳貼在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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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花道還不是神奈川的橫行霸王,只是個頭槌別人後,躲到洋平家裡哭的小鬼。

「你看,沒那麼嚴重吧。」
洋平替花道擺了腳凳,讓他不用一跳一跳的看鏡子。

在花道衝到鏡邊以前,洋平已經拆下浴廁的其中一盞燈泡,花道應該看不清鏡中的自己才對。

花道額頭腫了、臉和嘴唇都有擦傷,一雙哭紅的眼睛還在不停流淚。洋平微蹙著眉,低頭擠出消炎藥給花道抹上。

在洋平的安撫下,花道甩乾自己的眼淚,從凳子跳了下來,垂手抬頭讓洋平給自己上藥。

「他們說我很奇怪。明明是男生,頭髮卻是紅的,還跟洋平手牽手。」
花道委屈的垂下頭。

洋平愣了一秒,花道又自顧自的開口:
「所以我把他們全都打敗了!哈哈!」

看見這股囂張氣焰,洋平不禁提問:
「明明打贏了,你到底在哭什麼?」

「打架,就......不能上天堂了。可是。」

花道執起洋平的手,關節處的腫脹挫傷讓一場硬戰浮現花道的眼前。他大聲宣布:
「洋平也打架了,跟本天才一起下地獄吧!也把那些混蛋打下去!」

想起這段回憶,洋平總會察覺當年自己的那聲「好」,就是一步錯步步錯的開端。

但他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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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洋平傻的人,絕對沒看過花道認真說話時的眼神。
像酒,像是用玻璃瓶偷走彩霞與黃昏,清澈且醉人。在那樣的注視下,能讓人輕易的去相信一些好事,或蠢事。

像是相信無敵、相信天堂地獄,相信自己也像常人一樣會被美好的人吸引,給出沒有保留的深情。

國小那時,洋平以為自己心底的鼓動是因為喜歡夕陽;之後的每一天,洋平在心底不斷問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或許是慣著花道揮灑過剩精力,任他爽朗大笑蓋過倒地敵手的哀嚎的時候。
那時通常是夕陽西下,花道隨心所欲的樣子,像是撕裂天空,留下橘紅色爪痕的彩霞。

夜深了,浴廁昏黃暖光像是夕陽。洋平扯出一個微笑,他發現右臉其實沒有想像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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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學第一天上午,洋平聽見花道在窗外喊自己。幻聽吧?洋平翻了身,挫傷狠狠擦過枕側,疼痛逼醒了他,窗外的喊聲移到門邊:
「洋平開門!洋平!」

真的是花道?洋平掀開被窩,在自家門口迎接花道,一看見花道滿臉的ok繃,洋平大笑。

花道送他一記頭槌,把兩人撞進屋裡。

「太過分了!我是擔心洋平才來的。」
花道撇著嘴抱怨,他晨練結束後急著跑到洋平家裡,連書包也沒拿。
而他擔心的洋平看起來......除了額頭上有紅印以外看起來都很健康啦。

在浴室裡洗漱的洋平含著牙刷說自己沒事。
牙刷戳著洋平嘴裡的挫傷,牙膏的涼勁讓他皺眉,鏡中的矬樣讓洋平有所警惕,可不能在花道面前擺出這張臉。

對鏡把每一絲凌亂的瀏海高高攏好,洋平再次晃到花道面前時,又是平常的樣子。
花道和洋平滿意的對視,彷彿在空氣中敲出幾顆星星符號。

「就算掛彩了還是很帥嘛,花道。」

花道仰頭大笑,和洋平說起今早的晨練哀鴻遍野,一群傷員之中,只有他這個天才保持帥氣。

「良良那傢伙,雖然飛踢很強,但他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耶。紗布亂貼一通!」

「喔喔,那後來是不是你們經理幫他重新貼好的?」

「你怎麼知道!不愧是洋平。」

花道又手舞足蹈的說了許多球隊的事,洋平撐著側臉聽,偶爾吐槽幾句,以花道的反應為樂。洋平邊聽,邊看著時間,在花道肚子響起來以前,提議一起去吃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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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吃拉麵,花道卻在麵店門口急轉彎,把洋平拉到小雜貨鋪門口,還不許洋平跟進店裡。

洋平嘆氣,花道把店門口當成籃下在防守,洋平雖然不懂籃球,但他懂花道,只要用一句話就能破防:
「花道,沒帶錢包要怎麼買東西呢?」

「記、記在帳上啦!」
花道心虛的喊,最後他拿洋平的錢包踏進店裡,帶著冰棒出來。

「本來想請洋平的,但我的書包和錢包都在學校。」
花道抓著頭,把錢包和冰棒一起遞給洋平。

雖然晚了一天,但打完架後就是要吃冰。
這是從國中就定下來的規矩,那時櫻木軍團還沒成軍,只有花道與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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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才入學第三天,他倆就被學長盯上。花道是因為醒目的紅髮,洋平是因為囂張的態度,但說到底那些理由並不重要,全是想找麻煩的藉口。

或許是因為花道還沒長成健壯的體格、或許是因為寡不敵眾,那場架沒有贏。花道很氣,就算後來老師軍團襲來,群架以鳥獸散的方式作結尾,花道還是因為沒有打敗對手而蹲著生燜氣。

當時洋平比花道高一點,還能勉強違反花道的意願把他從原地拔起,並牽回家裡。

一路無話。洋平暗自在心底想著今晚絕對要特訓,花道則是想著更近的事情。
難為了他耿直的紅腦袋,他思來想去,就是沒有解答。

「洋平。紅頭髮真的很怪嗎?怎麼看都是很帥吧。」

「當然囉小花。你很帥。」

洋平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花道滿意的往下問:
「綽號是小花也很奇怪?」

「叫花道的話會更帥。之後就叫你花道吧。」

「喔喔,好啊。本天才多慮了,我的頭髮不奇怪、叫小花也不奇怪,我們手牽手也一點都不奇怪。」

說到這,洋平腳步一頓。他牽著花道走路只是出於習慣,這傢伙又小又呆,一不留神就會晃到危險的地方去。

洋平要很久以後才會發現,一不留神晃入險境的人其實是自己。
那時的他想了想,告訴花道:
「國中生要自己走路才帥喔。」

這次花道沒有買單,他抓住洋平的手,不甘心地晃了晃:
「可是我就喜歡這樣阿。」

「這樣的話,找個女朋友比較好。」

花道停下腳步想了三秒。
女朋友?自己連女生朋友都沒有。但沒關係,告白就對了吧。
三秒後,花道大聲宣佈明天要跟班上最可愛的女生告白,然後和她一起牽手放學。

這是被拒絕五十一次的起點,花道喊著自己的徵友宣言時,因為太過振奮扯開嘴裡的傷口,他壓著臉頰叫痛。

洋平買了冰棒讓他冰敷消腫,花道急衝衝的把冰棒往嘴裡送,一不小心戳下自己的乳牙。

因為是最後一顆乳牙,所以花道記得特別清楚。
血腥味混著冰棒糖水的味道實在噁心,他才張嘴要吐,牙齒也跟著掉下來啦。

看見地上的血水與牙,洋平從容的神色消失,眉眼間甚至染上殺氣。他沒發現自己在發抖,也沒發現自己邁開了腳步,直到花道把冰棒塞到洋平嘴裡。

「洋平,我的牙齒終於換完了。這樣我們就都是大人了耶。」
純真笑容在花道灰撲撲的臉上綻放,洋平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嗯,是大人了。」

如果那天,洋平抬頭沒有看見花道的笑容,失控的洋平會去哪裡做什麼?
洋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永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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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後吃冰的傳統延續到高中,除了冰敷消腫,更是一個甜膩的句點,提醒血氣方剛的少年適可而止,不要輕易回頭尋仇。

「心意收到。高中第一個停學,感覺不賴嘛。」
洋平心滿意足的吞下最後一口冰棒。

「第一個......阿!」
花道大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跳到洋平面前。

「本天才差點就賭贏了!洋平忘了嗎,我們賭誰會第一個違反校規,我賭大家一起!」

「有這回事阿。」
洋平當然記得,只是他習慣裝傻。
這個觸霉頭的賭注甚至成為洋平的心魔,以至於他每天都在想,如果花道又闖禍了,該怎麼替他開脫。

「只差我一個,就是大家一起了。」
花道嘟著嘴咕噥,他似乎真心感到可惜。

洋平無奈地微笑,花道就是這樣,喜歡贏,喜歡和大家一起,喜歡到忘記自己距離廢社有多近。

「以後機會多的是,別氣餒。」
洋平打趣的調侃花道。

花道精神抖擻地說了聲好,絲毫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
洋平為此捧腹大笑,誇張的笑扯痛右臉,逼出晶亮的眼淚。
盡量闖禍吧,花道。像是晚霞一樣撕裂天空,留下讓人過目不忘的紅色爪痕。
我們會擺平的,像是夜晚,一次又一次藏起夕陽。
我會擺平的。

「咦,洋平......」
花道注意到洋平臉上似乎有眼淚,他伸手抹去。

退開顯得太刻意,調侃又怕花道真的生氣。洋平微微抬起臉,坦然稱讚花道的貼心舉動:
「謝囉,花道。這招以後留著給女朋友吧,她一定會更愛你。」

受用無比,花道笑得像孩子一樣,一蹦一跳的往學校去。
洋平回家前,先去藥局買消炎藥。藥師問他需不需要加購止痛藥時,洋平摸著右臉仔細考慮。

「不用,已經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