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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航

  
  『黎明號準備啟航。』
  唔……吵死了,再讓我睡一下。
  『請將您的牽掛置於甲板。』
  『畢竟這場遠航後,您將不再需要它。』
  什麼啊?
  
  飫幽幽醒來,身下的地面略微搖晃,空氣裡漫著一股腥鹹的氣味,睜眼所見的是一間簡陋的木頭倉庫。
  他在海上。
  乾草的味道也掩不去空氣裡的海水氣味,他從休息的草堆上跳起來。
  「是大海!」
  隨遇而安的小神使蹦蹦跳跳地跑出船艙,那似乎是艘貨船,海面上很陰,甲板上有水手在走動。
  飫跳著去抓了一個人,問這艘船要去哪裡?
  被拍了肩膀的水手轉過頭,用喑啞的聲音和他說宮殿。
  「船會開往宮殿,把我們獻上給祂。」
  飫還想問些什麼,但那個水手甩開了他的手,轉頭繼續在甲板上漫無目的地行走。
  天陰得很壓抑,飫撇了撇嘴,不說就不說嘛,那……咦?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劇本有哪裡不對,他從進來劇本後就沒有看見覦的身影。
  正常來說他們總是一起同進退,雖然沒有覦,他也是能破關的,但就是,稍微有點寂寞。
  灰藍色的海翻騰著,甲板上的水手要不低頭喃喃著無法理解的語言,要不就是凝視著海面的波濤。
  那道無機質的電子音響起。
  『黎明號已靠港,請各位拿好隨身行李,並帶著一顆誠摯的心,安҈̣͎͉͋̍͐̐͜͠心҈̨̘͕̖͊̐̈́̏͠ͅ下҈̡̫̭͑́͝船҉͙̠̪͆̊̀́̚͜͞。』
  所有人的動作在電子音告一段落時靜止了,飫在那個參雜著異音的廣播裡四下張望,這哪裡有靠港的樣子,是在騙人吧?
  茫茫的大海裡,貨船仍然在海浪上浮浮沉沉,但飫聽見浪。
  浪濤裡和著歌,歌裡是黏膩潮濕的潮水氣味,氣味裡有一股歸鄉的感覺,飫閉上眼,想這很像覦身上的味道。
  溫暖的、深遠的、洶湧的海。
  那群人在甲板上跪下,開始詠唱咒文,飫想這可能跟任務有關?跪下來,不對,腳好麻,他換成坐著裝模作樣,打開一隻眼睛看旁邊的人的表情。
  他們的表情不是哀默,也不是熱切,相聲被奪走靈魂的空洞軀體,飫聽見瀑布的聲音。
  啪。
  第一個水手的臉爆開來的時候,飫稍微被嚇了一跳,那個坐在最前面的水手在濕答答的倒臥聲中蠕動著,嘴裡發出像是用指甲用力刮玻璃的聲音。
  飫摀住耳朵,他開始討厭這個地方了,又不好吃又很吵,只有空氣裡覦的氣味讓他稍微順平了尾巴的毛。
  那個信徒在像血又像水的藍色液體裡扭動著身子,頭部炸開來露出內裡光滑的,像是新生蟲卵的腦……或說他新的頭部。
  碩大的魚眼沒有目標地轉動著,衣物底下的皮膚也漸漸變得光滑、黏膩。
  飫聽見風裡有聲音,像在呼喚他回家,生物歸巢本能的傾聽,那不是有著溫暖日光的稻荷神社,而是海底。
  深幽、冰冷的海底。
  瀑布的聲音更大了,直到船體微微傾洩,飫才意識到那個聲音來自船艙的破洞。
  他乘坐的船在下沉。
  海平面逐漸貼近他的視平線,甲板上的水手們一個接著一個爆裂開來,像人類外皮的蛹被撐破,孵化出裡頭新生的魚形生物。
  飫覺得有什麼從體內翻騰開來,他輕咳了兩聲,沾在手上的是粘液般的藍色血液。
  皮膚底下,手臂肌肉像在躁動,他抱著手臂,毛絨絨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好奇怪的感覺。
  身體內有心臟之外的鼓動,和越來越小的念咒聲共鳴著。
  好冷。
  爆炸的話會很痛吧,光是那個體內翻攪的感覺就幾乎讓他掉淚,飫垂著耳朵,他終於聽了清楚他們口中的話。
  『在҉̨̟͇͂͡拉҈̨͚͖̊̌͠萊҈̢̖̬͒̓̓͞耶҈̨͙̖͍̂́͊̔͋̎͡的҉̢̲͕͌́͡宅̷̨̮̚͠邸҈̜̝͈҇̔͌̽͜中҈̢͍͔͙̿͛̚͡,沉҉̡̯̈́̇̕眠҈̘̂̄͐̈̚͢͞ͅ的҉̸克҉̕͜蘇҉̸魯҈候҈汝҉҈入҉̨̬͗̍̕ͅ夢҉̊̓̐̉̏̽͗̈́̄͝。』
  『』
  尖利的電子音跳針似地播放著,『拉҈̨͚͖̊̌͠萊҈̢̖̬͒̓̓͞耶҈̨͙̖͍̂́͊̔͋̎͡到了』『拉҈̨͚͖̊̌͠萊҈̢̖̬͒̓̓͞耶҈̨͙̖͍̂́͊̔͋̎͡到了』,飫感覺有什麼東西從他的口中竄出,纏繞住他的觸手縮緊了,身體內的疼痛越來越烈,他嗚咽著呼喊著依賴的存在,卻不是他的稻荷神。
  「覦。」
  好冷。
  「救我。」
  海底一定沒有好吃的東西……雖然有很多海鮮吧。
  一張開嘴就會被海水的味道吞沒,這樣的話連章魚腳都沒辦法好好品嚐了。
  想念覦的觸手纏繞著肌膚的感覺。
  想念那隻漂亮的金色眼睛。
  飫張眼最後的意識,是幾乎撐開他身體的觸手,從他的體內竄出。
  「啊……」
  這是逃離噩夢的、方法。
  他伸手去碰。
  
  飫一身冷汗地睜開眼,是熟悉的壽司店,空盪盪的壽司店內只有兩人,一是他,可愛的稻荷神使,二是坐在他面前的神明大人。
  「覦!你在這裡!我剛剛去了一個很可怕的副本,有海,奇怪的祭典,還有,最重要的是,你去哪了?」
  桌上的熱茶還在冒煙,彷彿他進去不過一點時間,覦支著頰,說我知道。
  「我也在那裡。」
  他指著飫的胸口。
  「我在這裡。」
  飫眨了眨眼,唉好害羞,這是情話嗎?
  「那個副本的本質是祭祀,我是你體內的芽苗,催化祭祀,孕育芽苗,把自己獻上給神,很簡單的副本。」
  覦說得輕描淡寫,省略了祭祀對象是他本人,以及這個惡劣的劇本讓他幾乎鬼迷心竅地想佔有飫。
  讓芽苗發芽,讓他歸化海洋。
  沉眠於拉萊耶的海底。
  「唔……所以還是因為你我才破關的?」
  覦停頓了一陣。
  「不。」
  但他還是喜歡毛絨絨的耳朵,小狐狸不帶惡意與恐懼,直視他眼眸的雙瞳,吃到美味食物笑眯起來的眼。
  神不垂憐螻蟻,但總有幾隻花樣玩得特別好的螞蟻,就這樣入了他的眼。
  「因為你的意志戰勝了,所以通關了那個劇本。」
  他把熱茶推到飫的面前。
  「做得不錯。」
  飫瞇著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