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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飄在天上。


我最近總是在做這個夢，明明看得到地板卻踩不到實體，像是有人抓著我的身體往高處飛。但我不想飛，腳沒有地方踩只會讓我感覺害怕，像是被逼著離開地球一樣，雖然小時候的夢想有一項是可以離開地球當宇宙人，但現在為什麼感覺害怕呢？我沒有在夢裡多思考，但掙扎依然沒有辦法落地，我只能看著我離球場越來越遠，甚至離開了大阪，離開日本。我再也摸不到排球了嗎？我的心臟突然停了一拍，隨即從高空被重重摔在地上。


我總是於此驚醒。


今天清醒過來時發現京治正盯著我看。光太郎做惡夢了嗎？他聲音一直都很溫柔，從高中到現在只增加了一點點疲憊，我想赤葦也過的很辛苦，可能比我辛苦一百倍，但他還是總是這樣對我說話。京治不常對我說愛，但我很喜歡說，愛、喜歡，幾個音節說出口的時候可以看到京治完美的表情有點破口，很快又會恢復笑容。我也愛你，木兔前輩，他總是這麼說。我抱著赤葦的背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從高中到現在消極時我最好的治療，赤葦一般什麼話都不會說，但這時候的沈默對我就是最好的。有時候京治對我的了解也讓我覺得驚訝。但也只是偶爾，因為我知道「他也愛我。」


「做惡夢了。」我小聲的說：「我最近總在做這個惡夢。」我把夢的內容跟他說，「我像是再也見不到你、也再也打不了排球，我不知道哪個才是讓我害怕的原因，但其實都讓我很害怕。」京治摸著我的背安撫我一樣，他的手不大，要從我的肩膀摸到脊椎有一段距離。但他永遠不會多說什麼，只是一次次不厭煩的重複。和高中那會同樣的，上手傳給我的每一顆球都是重複不變，絕對用盡自己所有精力的球。我覺得這是京治對我的愛，即便他真的很少主動明說。


我大概知道惡夢的原因是我在上次聯賽上受傷的腳踝。京治告訴我運動員這是難免的，不要自責，也不要緊張，這很快就能恢復原樣。但我看著他晃動的眼睛和喘著氣跑來沒有休息的身體，也在一瞬間又失去了「普通的王牌」該有的樣子。這是惡夢的來源嗎？我有可能這輩子都不在碰排球嗎？赤葦會因為我不再是他的王牌而離開嗎？我自己永遠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因為這樣去打擾也很疲憊的京治。


我們沒有住在一起時我從大阪搭夜車回來要給他驚喜，卻只是見到在書桌趴著睡著的京治，戴著的眼鏡歪了一邊，眼下滿滿的烏青。我很喜歡「王牌」這個稱謂，在球場上可以拿到最多的得分，讓所有人都看到場地上發光的我，但我偶爾在這種時候會想，其實像赤葦這樣的人更像是真正的王牌吧。我永遠也沒辦法過像他這樣辛苦的人生，每個人在不同地方都是不同的「王牌」只是剛好我是排球場上的，而京治看見了我而已。


對我來說，赤葦京治才是木兔光太郎人生的王牌也說不定。


我也想跟京治說這些，但我總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京治不怎麼在我面前露出疲憊的神情，像是永遠都可以一直堅持下去一樣，這種像是安慰的話我也沒辦法對永遠都在努力的京治說出口。京治到底愛著怎樣的我呢？是因為我對他說的：「我愛你。」才會有「我也愛你。」這樣的回覆嗎？在排球場上也常常能聽見粉絲對我高喊的愛著木兔光太郎選手，母親跟姊姊也會在小時候離開家之前親我的額頭說我們愛你，光太郎。那你們到底是愛著怎樣的木兔光太郎？我想這只是因為惡夢才會讓我想這麼多，於是我搖搖頭打算重新入睡，京治卻開口問我：「光太郎，在想什麼呢？」


我沒辦法拒絕京治的所有問題，因為所有問題在京治身上都能得到答案，於是我把臉抬起來開口：「大家愛的木兔光太郎，是哪個木兔光太郎呢？」我的問題好像也難倒了赤葦，他聽完我的話久久沒有開口。在我快要睡著前我聽見京治的聲音又娓娓傳來：


「大家愛的光太郎就是因為你是光太郎喔。今天木兔光太郎不是你、你不是木兔光太郎了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像是怕我聽不懂，雙手捧著我的臉，京治的眼睛很漂亮，我曾經怨恨過那副眼鏡擋住了這對綠色寶石一樣的眼睛。現在裡頭是認真、還有很多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緒。京治接著說：「組成木兔光太郎的成分是你自己過去的所有，從小時候媽媽抱著你，姊姊拉著你跑步摔倒，國中你跟我說過的訓練時後頭沒有看到任何人，高中帶著梟谷一路打到全國大賽。」京治的聲音頓了頓，月光看不清，但聲音像是在吸鼻子一樣。


「畢業後自己在大阪經歷的，跟著黑狼一起在聯賽贏得冠軍，扣出的球來自第一二傳的手（我很想反駁，因為在我心裡永遠最好的二傳都來自京治，但他沒有讓我插話的時機，他越說越快。）在球場上被世界看見，看見了嗎？這就是梟谷的王牌。我總是這麼想。也是我的王牌。」京治的聲音真正的帶了一點哭腔：「這些組成了你，木兔光太郎，人們愛著的是你從以往到現在的所有組成的你，我也是，我運氣很好看到比較多的光太郎，也愛著這樣的光太郎。」


京治說到這裡已經淚流滿面，我也抓著因為流淚而滿臉通紅的他的手眼淚打轉。「我們不會因為你受傷而不再愛你，不會因為你不打排球而不再愛你。我們、所有愛著你的人都是因為「你是木兔光太郎」而愛著你的。我也是。這不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這是所有愛著你的人都想說的。」赤葦把頭抵上我的額間，我順著眼淚把他的臉抬起來，再見到京治的眼睛恍然大悟。


我終於看清京治眼裡剩下的情緒是什麼。


原來是對木兔光太郎的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