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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長視角】大雨過後

「可是……那些也是我的罪啊……」

高皮條站在五年前被葉小花用槍指著的位置,望向空無一人的修車廠,叼起香菸後點燃。

葉小花把槍放下後的無力自白深深扎在高皮條心裡,也才讓他想在剿滅人蛇集團餘黨的同時循線找出工廠的位置──卻沒想到對方早有準備,一到場就被埋伏的工廠成員給逮個正著。

明明只是不想看妳繼續背負下去的,卻讓事情變成了那樣。

葉小花在倉庫被折磨的痛苦神情仍在腦中揮之不去。當下的無力、憤怒、自責,始終狠狠糾纏著高皮條,直到聽聞了葉小花恢復意識的消息,他才能說服自己還有資格活下去。

「五年了……」滿載著愁緒的白色煙霧跟著嘆息衝出了口腔,高廠長想起李子瑄不久前留下的叮嚀,盯著手中沒被燒去多少的香菸,鬆開指頭讓它隨著菸灰落到地上。

其實他很久沒抽菸了。最開始只是不想在葉曉辰面前抽,隨著她來這裡的次數愈來愈頻繁,那張總是讓人回想起葉小花的純真笑臉似乎逐漸減輕了他對尼古丁的依賴,只有在偶爾幾個晚上才會用過去習慣的方式來熬過夢見痛苦回憶的時光。

高皮條踩熄菸蒂,撐著拐杖走到冰箱前,拉開冷藏庫的門、望著裏頭只剩一瓶的威士忌,輕嘆口氣後拿了酒瓶就往車上邁步。

「菸和酒還是少碰一點吧,在小花回來之前別把身體搞壞了。」

同樣充滿溫度的話語,李子瑄在不久前留下的叮嚀讓高皮條回想起經常勸他別喝太多酒的葉小花,在駛離修車廠的路上忍不住發笑,「呵,到底是誰比較像誰。」

黑白相間的跑車緩緩駛向近郊,最終在公墓停下。高皮條下車後拎著酒朝著舊友的墓碑方向前進。曾經對他來說是無比輕易就能到達的場所,如今卻只能一跛一跛地吃力邁步,終於站到阿狗墓前的高皮條苦笑,「結果到今天才有臉來找你,如果被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我的命你大概也不屑要了吧。」

高廠長握緊手中的酒瓶、用牙齒咬開了瓶蓋,伸手就朝著阿狗的墓碑倒上去。

「今天帶不夠五年的份,之後再補給你。」

最後一滴酒在瓶口邊緣掙扎了半晌,最終還是被甩到了墓碑旁的泥地上。

「之後大概會戒了,沒辦法陪你一起喝,但該請你的還會請啦。」高廠長放下空了的酒瓶、鬆開拐杖坐到地上,從口袋掏出菸盒放在阿狗的墓前,「我這條命,已經不只欠你了,所以不會再那麼簡單交出去了。」

雨絲悄悄滴落在草地上,用難以察覺的速度浸濕了菸盒。

高廠長揚起嘴角,「歹勢吼。你還不是說話不算話,先走了是要怎麼殺我。」

雨勢在變大,擱在一旁的空酒瓶叮咚作響。

「安啦,我答應你照顧王小姐了,這五年也都有好好看著她,要是北村敢欺負她我絕對會修理他。」語調在上揚,高皮條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或許是因為被葉曉辰那孩子纏著聊天聊了四年的關係吧,語氣和之前相比似乎更有起伏了──也更有溫度了。

「……所以,就算左腳廢了,我還是會活得好好的。」

雲層的空隙間透出了亮光,垂在草葉尖端的水珠映射出了光芒。

「天亮了喔。」察覺到雨勢減緩的高廠長抬起頭,看見那微微泛白的天空後不自覺深吸口氣,「葉曉辰真的害我話變很多欸。」

嘴角微微上揚,高廠長摸了一旁的拐杖站起身,「下次來再跟你講她的事情啦,真的不知道李小姐哪裡找來那麼像小花的小孩。」

酒水混著雨水在墓碑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高皮條望著未乾的水痕,揚起嘴角轉身離開。

「廠長叔叔,你都一個人在這裡嗎?」

葉曉辰初次造訪修車廠時的疑惑神情浮現腦海,當時的高廠長只有理所當然地回應自己因為腳傷不方便外出跑單、只能在修車廠等待想指定他改車的客人自行前來。

「媽媽,叔叔說他一直一個人,那我可以常常來嗎?」像是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的童言童語宛如一道光芒,透進了高皮條那幾乎要被銅牆鐵壁給禁錮的內心。

「因為我以前也是一個人,我想像媽媽讓我有家一樣,讓叔叔不會一個人!」眼前的女孩明明還算陌生,口中說出的卻和記憶中的熟悉話語如此近似──

「我也想幫你分擔啊……」

因害怕再次失去摯愛而選擇的逃避與沉默似乎已經不再需要,他也已經沒有力氣再涉入那些對生命可能造成威脅的紛爭。高皮條回憶起那個他曾經差點失去的家人,對眼前的女孩揚起笑容,「是把我這邊當開安親班的喔。妳剛剛說妳叫什麼名字?」

女孩揚起笑容,神韻和記憶中的活潑員工互相重疊,「我叫葉曉辰!」

……呵呵,姓葉啊。

高廠長悄悄瞥向李子瑄,對方只有抿兩下唇避開目光。

「好,曉辰吼,那我等妳來玩喔。」

回憶的畫面隨著引擎的發動聲結束,高皮條繫上安全帶後注視著貼在儀表板角落的員工旅遊合照,嘴角上揚。

小花啊,任性五年夠久了,我們都不是一個人,所以妳趕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