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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組：教父】


三十五毫升的蘇格蘭威士忌，融合進同樣劑量的杏仁利口酒，熟悉的人會曉得那是一種調酒。
即便在最為深邃、魔鬼寄生的鬼間，他也仍舊靜悄的落坐在中心，黑曜色與實質礦物交織的皮椅上，擱著一邊的、引人陶然而醉的、教父。
「老爺，我不認為上崗位後不能飲酒。」
她勾著在悶熱環境中熨燙過的黑髮......抑或西裝？手裡持著教父的甘蜜，肆無忌憚的坐到了他的對桌。那張佈滿文件的白色長桌懸掛過忐忑的心，畏懼於死亡而向外求援的聲音。有哭聲、有謾罵、還有更多更多她不曾聽聞過，細碎種種。
因為眼前的男子並不像其他醫生，全數接納外邊的聲音。他微笑，眼睫毛底下的葉綠色眸子聚焦在手邊的文書，一張客人忘記領回的處方籤，不知道是哪個方面上、哪種程度上，幻化成了拐瓜劣棗。
「那是小姐的說法，至少我在自己的職場上懂得有所分寸。」
他和她同坐、卻又不在同條線上，屏氣凝神的互望了幾刻，那一刻彷彿醫生對上病患、男人對上女人。

敵人對上盟友。

「凌晨三時的酒很美味嗎？我沒有這麼試過。」
他笑答，名牌上擦拭乾淨的字樣清楚標明了他的姓名，而不像女子總是身陷在難以捉摸的界線──是的，即便如此他仍然記憶猶新，交纏的午夜會使他想起對方的酮體，正如他們相約的諾言一般。他不踩上她的界線、她巧妙地佇立在他的真實及隱瞞之間。
對於黑道人士來說，諾言可以是一種誓言，甚至可以被囊括為生死狀。
魚井存水女子看似對於他的提問萌生了一股貪念，笑出來的弧度猶如在山脈邊不滅的稀有種花卉，無論怎麼剷除都會浴火重生、無論如何遺忘都能被重新憶起。
「很美味呢，刺激過的味蕾跟其他感官神經會有類型的反應──你們喜歡解釋成印象，不是嗎？好的刺激成為一種癖好、壞的刺激演化成創傷，而那僅是一步之遙就可以觸及的領域......太有趣了。老爺的職業位置正是刺激性最高的世界。」
「能了解下存水小姐的思維從何而來嗎？」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她抬起，將酒杯的角度傾斜至完美，酒面與地球引力呈現永遠的水平，可與酒身的開口呈現兩極。古人都說，心臟是人類的核心，總該要跳動在人體的正中間，但現實總是那麼出奇不意......心臟是在偏左的位置，正如發射的子彈在電影中有千萬發，實質上能真正射穿她心扉的，好像也只有那一顆隱形的。

「醫學。古代人民最禁忌的話題，從前會被認定為是背叛神的舉動。神明最愛護的、孩子的身體，被其他孩子以身外之物切割、連結，教會怎麼能不生氣呢？於是醫學成為了巫術延伸出去的異教，手術成為了考驗一個人道德與知識的考試。」
「天天在經歷考驗的人，不正是鬼神嗎？祂能決定一條生命是否該橫渡三途川。阿，這真的是太有趣了，這世界上的宗教千百種，那彼方不正是亂源的核心嗎？核心阿，看似是核心，實質上位置也挺偏的呢。」
「很偏呢，奠基了一個人的心臟的、性格阿，很偏呢，老爺。」
她莞爾一笑，室內的燈一度因為這抹笑容止住了一瞬的氣息。

該換燈了呢。聽進言論的男子這般想著，咀嚼在嘴邊的文字對他而言彷彿是種甘味的物質，一點也不難受、一點也不痛苦。
反倒是有些感慨。阿，是阿，能這麼強詞奪理的用話術對自己逼供的，也就只有您了。

他起身放下透明的筆身，向右側輾轉了步伐，踩進了她與道德之間的空白，俯身往她的手一掌包覆，柔情似那一晚春風洋溢時、在背脊上遊走的虎與蓮，任由醫學的藥味為她淋了一身。在槍林彈雨下熠熠生輝的是她這二十多年來的環境的禮物，混著一些她沒有很喜歡的，成為了她不得不愛上的渾沌。
她在這裡，嗅不到菸味、感受不到子彈的孔徑；她在這裡，感覺的到是炙熱還有急促、以及勝過千言萬語的心安。如果她的人生注定要追求冒險狩獵而奔跑致死，她也一度期望過那片血海的盡頭，總有一個會跟自己有過一絲情緣的。
說實在，她根本不相信神。
如果神確實存在，連冒險都可以毫無風險。但沒有風險的冒險又怎麼會是歷險呢？不過是惹人讚嘆連連的籠中野獸罷了。
可是阿，如果在這個生死交界上來回的遊戲裡，有一個休息區的話，那也挺不錯的吧。她這樣思索，回憶如她不想回逤的那樣，流進了她的飲品裡，透過傾斜的酒面她看到了，恰如契機的夜晚。
他們都在夜晚裡交付彼此，言談裡撫過的不是浪漫，而是針鋒相對過後的一絲憂鬱憐憫。

她不認為自己是不幸的，因為承認那件事，就會成真。
他不認為自己是幸福的，因為反駁這件事，就會失效。
所以，情願讓一切永遠停留在那一刻。不要改變、也不要節外生枝。

於是他接過了她手裡的那杯橙黃色的液體，隨著燈光暗去的氣氛裡淺嘗幾口。杏仁利口酒自帶甜味，與威士忌的混合中和了苦。他不禁感嘆，原來教父的滋味是這般單純阿，不如其他調酒強烈波瀾四起，而是是一種純粹的滋味，來自大環境下寄生徘徊的惡意，而自帶香氣。
「挺好，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想您已經有足夠的探索，該是時候安頓身心了吧。」

「就一杯酒？」
「就一杯酒。」

「我想您理解這杯酒所帶出的含意，畢竟它正是如此純粹，所以才無處可探究，難道不是嗎？」
「存水小姐不需要理解更多、即使您在我身上繼續探索，我也不會拒絕。」
「我屬於您，同時也不屬於您。」
無論經過多少夜晚，以身相許的生死狀，他都會奉陪。


「呵，我怎麼感覺老爺的話越來越迂迴了，醫生都這樣子的嗎？」
「您要這樣想，那也可以。」
即使他與她深知那是接觸過後自然會發生的融合現象。他們會越來越相像，也可以越來越遙遠。他們看似彼此交融，卻也可以是毫無交集。
他可以永遠不擁有她，她也可以永遠都屬於他。

教父不會留下對自己不忠與不利的人。

「無論Han這個字怎麼拆解，都不會變成God Father呢。」
也挺好，把造字邏輯任意斷章取義、唱首反調，正是她的拿手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