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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水一方》試閱

　✺ 角色為個人解讀
　✺ 刀劍男士私設有
　✺ 場次後釋出全文
　✺ 成人限定



　　涓流的細水淌落削尖的道口，細緻的匯聚聲繾綣於清寂的庭院，當承接的空竹內部漫過半節，整身便朝前傾落，堆水散入池塘，而恢復空蕩的竹筒再度仰回原處，與下方的庭石合鳴一響空靈。

　　『咣噹！』

　　盈酒的杯聞聲輕顫，男人的心神回歸當前，嘈雜著囈語的耳邊恢復恬寧，鬱藍的眼從散落的前髮間凝向不遠處的添水，流水仍在細細地堆疊空竹的重量，也許再過半分，又有相同的聲音將他從遙遠的過往喚回。

　　與海潮比起來，添水的聲響纖細得多，規律而空洞，更沒有哀鳴參雜在內的感覺。

　　燒酎的清甜與灼熱流入咽喉，只可惜一個德利的量遠不足以讓他醺醉。笹貫輕舒一口氣，正欲為自己斟酒，緣側的轉角忽然傳來一陣未加掩飾的足音，輕快而扎實，像是心術端正的人走出的步伐。

　　他大概猜得出是誰。

　　「這麼晚，怎麼散步到這裡來了？」雖然嘴上這麼問，但笹貫其實也清楚對方的來意，畢竟今日他在海邊出陣的表現上不甚如意，性格熱心的部隊長自然會過來關懷，「小後。」

　　果不其然，紅髮青年在下一刻端著茶水與點心出現，發覺他早已撐著頭瞧向這端，便坦然地彎唇而笑，「抱歉這麼晚打擾你，其實我是專程來找你的，我能坐你旁邊嗎？」

　　「你隨意就好。」示意地舉起片口杯，笹貫輕輕晃了兩下，「不過我只有一個酒杯而已。」

　　「沒問題，我有帶茶過來。」

　　獲得了許可，青年俐落地於他身邊盤腿落座，健碩的手臂為提起茶壺而抬高幾分，觀察的視線也隨之移向被衣袖遮覆的臂膀。

　　想起晝時出陣的意外，笹貫頓時有些過意不去，這件事本來不應該發生，但是當潮水猛然湧過腳踝，他竟產生一股大海在拉扯自身的感覺，心神恍惚之際，讓敵人逮著可趁之機——事實上，那究竟是自己有意流露的破綻，還是真實的疏忽大意，他自己也沒有底——只知道這件事最終讓後家為了掩護自己，而張手扛下了槍擊。

　　「抱歉，今天害你受了傷。」

　　聞言，後家兼光爽快地掄起衣袖，靈活地轉動起毫髮無傷的手臂，試圖讓對方釋懷一些，「別在意，只是小傷而已，手入之後就完——全沒事了喔，每當這種時候就想感嘆這具身體的奇特呢，前陣子就連手斷了都接得回來，雖然還是很痛、哇！什麼聲音！」

　　嘰嘰喳喳的分享驟然中斷於添水聲後，待找到聲音來源，後家兼光很快便認出那是時常配置於山水造景之間的裝置，「這個東西……真的很常見啊。」

　　自從以人身之姿被召喚至此，他在短時間內被密集地推向戰場，雖然因此掌握了豐富的實戰經驗，但在其他方面卻生疏得像是初生之犢。

　　有些事物在身為刀劍的時代就見識過一二，但真正用人類的感官體驗還是不甚一致——當細密的聲音盪入耳道，五臟六腑好似都會顫動一瞬，而後歸於平靜，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添水的聲音最早是用來驅趕飛禽走獸的。」

　　靠唇的酒水放低幾分，笹貫瞧向正在汲水的竹筒，平淡地解釋道：「因為山裡的動物從來都沒有聽過這種聲音，所以能夠起到震懾的作用，就像火繩槍之於島民、鐵砲之於武士一樣，只要是有穿透力的陌生音調就能塑造恐懼……這就是人類一直在創造的事。」

　　添水之聲再度響動，一方寂靜蕩漾開來，並未持續太久，思忖的青年便開了口：「笹貫偶爾也會這樣呢，說一些很沉重的話，好像要把人趕走一樣，但是久而久之就會發現你只是擔心先被人拋棄，所以在試探而已。」

　　言語的利刃轉瞬穿透心扉，雖然不甚同意對方所言，卻也無法反駁分毫，笹貫遂無奈地回擊道：「……小後，長船的刀沒有教過你什麼叫作委婉嗎？」

　　「嗯？長船都是放任主義喔。」雙手撐向後方，後家微幅彎曲了放鬆的背桿，雪白的頸項延出漆黑的和裝領口，他歪頭看著他，一雙淡青眼眸笑為溫和的月彎，「抱歉抱歉，我沒有想傷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沒事的，大家都知道你其實很溫柔，而且值得被人所愛——啊、鹿威好像又要來了，笹貫，你聽。」

　　對話再度停滯，隨著一聲清亮過去，饒富笑意的嗓音隨之而來：「這種聲音其實還蠻療癒的不是嗎？會有一種忽然醒悟的感覺，和你說話也是一樣，我在你這裡真的學了很多。」

　　溫柔？不予置評地陷入沉默，笹貫直覺迴避起淨澈的雙眼，忽然感覺自己在善意的凝視下變得可笑起來，「說起來，小後說過自己是愛的戰士呢，你明白愛是怎麼一回事嗎？」

　　沒能想到話題會忽然岔開，後家發出愣怔的單音，男人卻支膝起身，進入後方未燃燈明的臥室，陳述著過往的語調雖然輕快，底下卻依稀潛藏著對自我的熅火：「我在歷史上被丟棄過兩次，一次被認為是失敗作而丟入竹林，一次被認為不祥而扔進海裡，而說起前主最知名的歷史功績，就是那場幾乎等同於濫殺無辜的侵略戰爭，你看這樣的我被人所愛嗎？有什麼辦法給人帶來療癒？」

　　他深愛薩摩，從未遺忘過故地造就的腥血，然而當他以人身守護這段歷史，一遍又一遍鞏固這份罪業時，他忽然在人們衝著他咆哮嚎哭求饒的過程裡，認知到自己已從被動的角色化為主動執行的一方，前主手染的鮮血其實悉數都在自己身上，一切都像是他親手造就的業障。

　　殺人無數，居然還在可笑地在意被人拋棄、被人厭惡，這樣責任該如何擔負——

　　『咣噹！』

　　「我開玩笑的。」洶湧的情緒一句終結，笹貫止下腳步，輕佻地回頭微笑，「你說得對，鹿威聲確實很讓人心情愉快……」

　　勾昂的唇角觸上恰時伸來的指尖，隨後整張掌心溫熱地覆上逐漸失去笑意的臉側，後家垂首看進瞠大的眼底，目光裡似乎盪漾起不忍與憐憫，「抱歉，愛是很複雜的東西，人類到現在都還在討論這個命題呢，我也沒辦法一下子就說清楚，不過主、直江大人無論阿船夫人過去有什麼經歷都很珍惜她，所以我覺得呵護的感覺裡、就有愛的存在。」

　　從未想過後家會跨越進來，笹貫木然瞥向頰側的指掌，「光是這麼做，就是愛的感覺？」

　　聽出質疑的意味，向來落落大方的青年也不由得面露羞赧，他當然知道許多種表達愛意的方式，同時也多少明白擁有肉身以後的分界，只好選擇了最常見的接觸辦法，張手將人抱進懷裡，「不只是這樣而已，雖然我也不太熟悉，但是再這樣下去就對你太失禮了——」

　　「啊，畢竟後家兼光，」抬手搭上寬厚的肩膀，笹貫不動聲色地按緊指腹，而後斷然將人推離，「還沒有體會過人身的七情六慾。」

　　見對方抽身離開，後家也意識到自己的開導徹底失敗，作為器物的他，與人類確實存在著尚未越過的鴻溝，他無法否認就情感方面沒能瞭解得像笹貫一樣深刻，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在言談間冒犯到對方，「那個，剛才……」

　　『——喀！』

　　本就昏弱的月光驀然更為黯淡，關上障門的男人轉頭看向他，一雙詭藍色的眼柔和地瞇細，「你想嘗試看看嗎？」

　　他也不是最初就耽溺進歷史裡的。

　　一度遠離的腳步重新返回，後家直覺朝後挪去一步，卻又迷惘於此刻的忌憚從何而生，因此遏止住迴避的本能，選擇先釐清現況：「等等、笹貫，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人類的情緒，對於曾為器物的他們而言彷彿糖衣毒藥，他們承載了千百年的記憶，共感越多就越難單純地生活——所以刀劍男士裡，才有這麼多傢伙深陷於過去。

　　而後家兼光什麼都還沒體驗過。

　　「愛是慾望的表現吧。」說著，包裹於手套內的長指探向青年的面龐，不同於關懷的觸碰，指尖只是淺淺順著臉骨的輪廓蹭去，酥麻感彷彿船過的水痕般，一路擴散至耳前，「因為佔有的渴望，所以才想要觸碰對方，因為這種方式最能勾起七情六慾。」

　　——這是情愛，並非廣泛意義下的大愛，他明白這點，卻出於惡意、刻意在混淆此刻的命題。

　　「……！」冰涼的手指觸上耳尖，霎時激靈起一陣震顫，後家隱忍地瞇細眼，顧慮於再次傷害到對方的可能，他沒能在陌生的觸碰下產生閃躲的念頭，任由垂散的紅髮被勾向耳後，視野變得清晰，他越發能與微笑的男人四目相視，無光的藍色濃郁得能讓人溺入其間，他遲緩地意識到當中的深沉是一片能將毫無防備的人捲入死地的大海。

　　撩撥於外緣的指尖驀然蹭進變得敏感的耳廓，呼吸紊亂一瞬，足履登時踉蹌地朝後退去，背脊猛地貼上冰冷的牆壁，前方的身影也隨之欺向前方，另一隻手不輕不重地磨上驟跳的心口，而後又自浮泛的頸筋邊撫離，輕柔的細語揉雜著一絲戲謔，低低地湊在耳畔邊響起：「人類的身體、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顫慄得猶如哽咽的呼息劃過聽覺，沉浸於惡意的男人驀然恢復了理智，被壓制的青年卻已然捂臉撇首，胸膛的起伏在手掌移離後顯見得頻繁，見此情形，笹貫立刻拉開距離，內疚地推翻了自己的說辭：「不，忘記我說的話吧，這種事情應該由你自己探索才對。」

　　他到底在拿夥伴發洩什麼情緒？

　　「笹貫。」

　　短促的呼喚在手掌按上門框之際傳來，笹貫僵住動作，直感覺對方這是要生氣的前奏，然而下一刻卻聽見厚沉的落地聲響，回頭才發覺青年在先前的位置滑坐下來，遮掩住通紅臉龐的指縫間，露出一隻歉然的眼眸。

　　「抱歉，我真的很想把房間還給你。」壓住散開的和裝下襬，後家嚥動發乾的咽喉，羞愧地問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不過現在有點不太好走，可以、再收留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