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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劫。再逢




「嘎–––有人來啦–––––」

鳥群飛越烏雲逐漸聚集的天空,發出的警告聲讓森林裡的生物一陣騷動。
神明張開眼睛,伸展因沉眠而遲緩的身體,岩木草葉也隨之吐息。

「善逸大人、善逸大人」小麻雀跳上神明的肩膀,歪頭問著:「這次要吃掉嗎?」
「嗯,要吃喔」
「嘻嘻,善逸大人說謊,心軟的善逸大人說謊」樹木們搖擺著沙沙作響,調侃著坐在他們身上的神明大人。
「喂喂不要太囂張阿」善逸有點惱怒的對樹木說:「這次會吃的,有惡子來了。」
「惡子!惡子!骯髒的惡子!」烏鴉在天空盤旋著,善逸讓樹木垂下枝幹放祂下地,準備迎接森林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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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森林沒甚麼可怕的嘛~為什麼那些老頭要我們不能靠近呢」
「誰知道,可以回去了嗎」
「別這樣嘛宇髓,反正你也沒事啊」
宇髓天元煩躁的揮開同學抓著他的手,他對這群傢伙所謂的男子漢探險遊戲一點興趣都沒有,被硬抓來只是因為3歲時在森林裡走失又平安回來,被迷信的大人奉為行走的護身符,好像從此跟他沾上邊的可以平安富貴一樣。
連嘴上說著不信的小鬼也來這招,宇髓心想,他可看不出來帶著幸運符特地找死有什麼邏輯可言。

幸運符,嗎。

從沒跟任何人說過,那時母親剛逝去,名義上是父親、那個人的情人們,想弄死長子的自己卻擔心會有後患而不敢直接下手,把他帶丟到禁止進入的森林裡去,反正可以推託孩子自己走失,而幼小的孩子也不可能自己出來的。

之後的幾個兄姐弟妹,也是在這種煉蠱一般情況或死或傷殘,要不就是永遠消失。
親族只在高處看著,事不關己。

他偶然在倉庫裏翻到古老的卷軸,記載著宇髓一族是靠著獻上、不,是販賣自己的小孩作為神的祭品而壯大根基的家族。既是神的代理人,也是神的祭品,就算現今祭祀已停止許久,但任由幼子在自生自滅的習性並未改變,也許就是他們感情普遍淡漠的原因。
,他痛恨血腥屍骨上建立的家族,也痛恨自己身體裡流淌的血。

一般人是從4-7歲開始能記憶,但宇髓天元卻清楚記得那時在森林裡的事。

冰涼的掌心、樹木低語的笑聲、流金燦髮和話語。

如果能再見面,他會說什麼呢?




沿著腐朽的枕木階梯上去,看到古老的鳥居斷柱後,這場探險就能結束了,宇髓天元抬頭觀望著樹梢細縫點點的陽光碎片,明明身處於山間,周遭卻完全無風,剛剛還能聽到鳥禽的鳴唱聲,現在完全靜了下來。
不太對勁的感覺湧上心頭,像是大雨要來的預兆,那是一種生物閃避危險的直覺,有什麼要來了。
宇髓天元轉身想警告同伴別再往前了立刻掉頭,發現背後空無一人,本來還有三、五個人跟在後面,不知何時只剩下自己。
他急急忙忙的往回狂奔,只找到掉在階梯上的一隻鞋,還有雜草亂木間獨自遠離人跡、延伸至被霧氣遮掩的樹林深處的腳印。

少年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跟上那道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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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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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介,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

「這不就是試驗宇髓是不是真的被神明寵愛的機會嗎?」

畏畏縮縮的話語,讓被喚作大介的孩子嗤之以鼻,他早就看那個傢伙不爽了。

「聽我爸講這個村子從以前就沒有神社了,況且什麼神明,那都是迷信又可悲的老人幻想出來嚇唬人的。」

孩童手持著木棍,刺向經過路邊岩石的石龍子,用分岔的樹枝撕裂牠痛苦掙扎的身體,藍色的汁液噴濺出時揚起殘忍的興奮,見到同伴縮了肩膀,大介感到無趣,撇嘴嘖聲道:「要是真的有神,我還想見見呢。」


「好哇。」一個細小如蚊蚋,卻清晰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喂,你剛剛說話了?」
「咦?沒有啊,不是大介自己一直再說話嗎?」
什麼,他才不會發出這麼詭異的回答呢,到底是哪個人嚇他,不爽的大介回頭想罵人,但卻只看見空蕩蕩的背後。


人呢?剛剛是誰在回答他?


「好哇。」

「這、是誰?!宇髓嗎?」



「你想見我?」
「好哇。」




在遠處的山坡矗立著一個黑影,歪著著腰,眼睛笑成月牙,緩緩朝他們走來,大介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的雙腿邁不出步伐,被釘在土地上似的。
「哎呀,真可憐,但沒辦法,太弱小了。」
近看,那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低下頭看著地上石龍子的屍塊,狀似可惜的嘆氣搖頭,一頭金髮閃耀著像日光,束起成長長的金色河流在身後搖擺著。
明明這個看起來很柔弱的男人在笑,大介不知為何平時膽大的他會開始發抖,連忙跟著大人答腔。

「是、是阿,他們太弱小了」

「沒錯,太弱小了,像你。」

少年抬頭,不知何時近身的男人微笑的嘴角越來越裂,沒有邊界般一直在視線裡延伸。

黑色血盆大口,向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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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嘰。喀嘰。喀嘰。啪嚓。咕嚕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裡行走的少年,宇髓天元聽見了黏稠的液體攪動、還有清脆的折斷關節的聲音。

霧氣散開了,遠處樹木巨大的板根之間,有道黑影在撕扯著地上的物體。

不是熊、不是山猿或狼,人型,但人類不會像野獸般食用肉類,那到底是什麼?
此時大介的尖叫沒有經過耳膜的直接出現在宇髓天元的腦海,從未經歷耳鳴震盪的少年感到劇烈的暈眩,承受不住癱軟倒坐在地上。

「呀,被看到了,怎麼辦呢?」
少年的動靜引起注意,那東西用袖子擦了擦滴下來的濃稠液體。

「要吃掉嗎?」
黑影滑動到少年身邊,彎腰靠近,如瀑般的金髮垂下來。
宇髓天元終於看清楚祂的樣子了,是個長髮的男人、唇角像是被瀝青濺滿的烏黑,開嘴嘻笑,該是牙齒的地方什麼都沒有的漆黑一片,金色的眼睛裡兩個瞳孔不停的在轉動,相互交疊又錯開,他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擠壓的破碎又被包圍。

是那時候的聲音。

「但是吃不下了呢,放你回家吧」

「等等!!」宇髓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叫住背對著他要離開的神明大人。

「為什麼不吃我!」

「哈?」善逸錯愕的回頭,金黃的雙眼圓睜瞪著少年。
還未成長完全的身體看起來瘦削又弱小,胳膊跟小腿都還在顫抖,口中卻吐出狂言。
會怕就不要頂嘴啊!

「上次不是說我太小不能吃嗎!」

什麼,為什麼他記得?正常人類可以記住剛出生沒多久的事嗎?

「就說放你回去了,快滾!」

「拜託請吃掉我吧,神明大人!」

「既然放過你了就給我好好活著!」

「那您為什麼要吃大介!」

「因為他是惡子。」

「惡子,那我也是阿」宇髓天元說,腦中閃過親族們淡漠又掩飾不了厭意的表情。
神明大人突兀的停頓下來,沉默良久才又開口。

「你不是。」

「為什麼我不是!」

「……」

他哪知道啊,被小孩子問的啞口無言的善逸腹誹,他可以知道樹木枯萎,生物凋謝的時間,但不會知道為什麼基因裡偶爾出現的變異是怎麼回事,他也覺得人類是太過奇特的物種,在災厄殃及他物與擴大速度的方面。

這個有山巫血統、被父母所不喜的小孩不是惡子,但各種意義上都太麻煩了。

「你沒那個命啦,出去!」

神明的話語剛落,四周的景物開始扭曲旋轉,暈眩又再次席捲腦部,世界恢復喧鬧,爆炸般的嘈雜聲音流入耳中,他花了些時間意識到不是人聲,是各種生物植物的聲音,在耳語、嬉笑。
「善逸大人說你要走。」
少年聽到他們齊聲應著。



宇髓天元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剛剛消失不見的同伴都圍在自己身旁。

「宇髓!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們迷路了你知道往哪裡可以出去嗎?」

「大介說要嚇你結果就自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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