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槲寄生〉


聖誕樹璀璨的燈飾五顏六色,閃爍著打亮了她白底黑字的記事本。上頭詳細記載著這次她負責辯護的被告相關資料。

有著搶劫傷害前科的被告,在刑期服滿後瞞著家人不告而別,隻身一人來到東京生活,而打零工的日子雖苦,這十年間卻完全沒有任何違法或犯罪紀錄。這樣的人真的有可能又因為經濟拮据而犯下搶劫殺人的重罪嗎?

小小的不協調感在立花凜凜花拜訪被告住居後,像一根扎在拇指上的小刺,試圖拔出卻反倒遇刺愈深。

不修邊幅的單身男子住所的髒亂程度並不令人意外,水電費的催繳通知單甚至隨意地和超商便當盒混雜著堆疊在一塊,使得那張唯一整齊地貼在佈告欄上的聖誕餐會宣傳單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一場由教會主辦的聖誕餐會,主要是邀請生活上比較拮据的弱勢族群。她依循傳單上的聯絡方式找到了教會所在地,幸運的是,教會長老對被告很有印象。

「井上先生嗎?他是一位非常熱心的教徒呢。」

「教徒?」

「是的,正好就是三年前的平安夜,我們四處走訪著傳播佳音,就是那時候認識井上先生的。」

「我對過去的井上先生一無所知,因此無法多言。但對現在的井上先生,我可以掛保證,他絕對不會是會出手傷人,甚至做出殺害人舉動的人。」

長老的最後一句話讓那股不協調感成了她必須試圖探尋的真相碎片。

「請問,如果方便的話,我也可以參加今晚的聖誕餐會嗎?」

凜凜花的直覺難得準確到連她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她在餐會上遇到了早上到被告家中尋找蛛絲馬跡時,也有遇到的鄰居小姐,但當下對方卻說「我不認識井上先生」。

——啊啊,你說的是日原小姐。
——說起日原小姐,上個月被前男友發現住處,大半夜的全身是傷跑來教會求助呢。
——我記得那個前男友好像是叫做——

「河原湊,剛好就是井上先生案件中的受害者啊——」

立花凜凜花闔上記事本,閉著眼朝堆滿厚重雲層的暗色夜空長長地吐了口氣。

擁有一副好歌喉的日原小姐,在教會裡有著「天使之音」的稱號。

聽說她的夢想是成為歌手。固定在車站駐點演唱時,因緣際會下被知名唱片公司相中,下周好像要正式發行第一張專輯,而此時出現在眼前的前男友握有自己的把柄——

她會採取什麼樣的手段便不難預測。

另一方面,一直以來只為「活著」而活的井上先生,若加入教會的理由是因為日原小姐天籟般的歌聲,那麼,毫無反駁而乾脆認罪的理由,很明顯是自願成為誰的代罪羔羊。

——天使為他晦暗的人生照入了光。為了保護那片薄如蟬翼卻格外溫暖的光,井上先生做出了選擇。

「……即使代價是拿自己的人生交換啊。」

「那可不行呢。」

「!?」

落在耳邊的低喃帶著灼熱的呼息,噴灑在凜凜花毫無防備的脖頸,嚇得她反射性地朝音源反方向連退了好幾步。

「服、服部先生?」

「能看到花ちゃん這麼吃驚的有趣表情,這個平安夜也不算太壞吧。」

「請不要擅自把人拿來當衡量標準!還有您剛才的行為可是十足十的騷擾!」

「哎呀,我可是連你的一根頭髮都沒有碰到喔,只是剛好遇到認識的人,很普通的想打聲招呼而已。」

普通的打招呼才不是那樣!凜凜花努力壓抑想回嘴的衝動,她知道此時若不冷靜下來,只會被眼前的男人牽著鼻子走。

「天橋的搶劫殺人案,負責幫犯人辯護的是花ちゃん啊。」

「服部先生好像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

「嗯,已經聽到風聲了喔,說是有不要命的年輕律師試圖推翻檢察官的起訴內容。」

聖誕樹上繽紛絢爛的燈飾柔和了對方右臉,然凜凜花看不清服部耀陷在陰影中的另一側表情,因此無從推測被燈光打亮的那方,微微勾起的唇角究竟帶有何種含意。

「明明握住了翻盤的關鍵,但花ちゃん好像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呢。」

立花凜凜花鏡片下的雙眼圓睜,旋即撇開目光。下一秒卻意識到這樣的行為只會成為肯定對方推測的鐵證。

刺骨的寒冷將彼此的呼吸凍成一片雪白,凜凜花在雪白中靜默了幾秒後,帶著遲疑開了口。

「聖誕節,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呢?」

耶穌為人們帶來救贖與光明,但最後卻死於他一心想拯救的人類的猜忌與貪婪。說是為了慶祝耶穌的誕生而設立的紀念日,又有多少人還記得聖誕節的由來?

——守護究竟有什麼意義?追尋真相的意義又是什麼?

「嗯——大概就是讓人們可以暫時忘卻現實,儘管相信夢想的節日吧。」

世界上最不適合說出「夢想」二字的人,居然在她面前高談闊論著夢想……立花凜凜花露出了彷彿吃到黃連般的複雜表情。

「哦——看來花ちゃん是在想些很失禮的事情呢。」

「我沒——」

「為了懲罰不聽話的壞孩子,黑色聖誕老人只好努力一點了。」

服部耀伸手握住凜凜花凍到發紅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拖離有些過於刺目的聖誕樹。

而在走遠了的兩人身後,樹上的槲寄生枝葉,似乎變得更茂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