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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現在回想起來，那其實是很平凡的一天。

　　沒有人知道他會在那天跟爸爸大吵一架離開家，沒有人知道他會因為聯繫不上家豪鼻鼻難過到又多了一些酒，更沒有人知道在他過馬路時，有一輛車永遠奪走了他的生命、他的未來。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讓他覺得像是一場夢，一場只要他醒過來，就可以掙脫的惡夢──如果他能睡著的話。

　　當吳明翰問他有什麼遺願未了時，毛邦羽的腦海中閃過各式各樣的念頭，那些他原本可以去做，卻再也做不了的，但當下他只能從中選擇最重要的。

　　他可以騙吳明翰他的心願已了，沒有遺憾了，但其實他對這個世界有很多的不捨。

　　他捨不得一直支持他的阿嬤、捨不得其實真的很愛他的爸爸、捨不得會玩ㄅ一ㄤˋㄅ一ㄤˋ遊戲的小毛、捨不得這個美麗的世界……捨不得那個他一開始很受不了，後來卻有點放不下的笨直男老公。

　　「這件怎麼樣，是不是很帥很適合我？」吳明翰拿起其中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劃，尋求他的意見。

　　「試試粉紅色的那件。」從紛亂的思緒中回到現實世界，毛邦羽以挑剔的眼光給出意見。

　　「不要！」吳明翰一秒拒絕，「我一個大男人穿什麼粉紅色。」

　　「拜託，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竟然還有人認為粉紅色只有女生才能穿，那是男生Size好嗎。」環起手，毛邦羽有條不紊地反駁，「你身上穿的內褲還是我挑的欸，相信我。」

　　「相信你……就你挑男人的眼光喔？」皮皮地說完，吳明翰還是將手上那件衣服掛回架上，拿起毛邦羽指定的那一件。

　　「吳明翰，你想吵架是不是？笑死人了，你挑女人的眼光又有多好？」不知道為什麼從剛剛就一直拿前男友的事刺他，就算已經是個死人，他毛邦羽也是個纖細敏感的死人，被刺得不舒服當然就直接反擊。

　　「我開玩笑的你反應幹嘛那麼大？」

　　「我也是開玩笑的啊，你反應那麼大幹嘛？」

　　「最好是，你剛剛明明就針對我！」

　　「你沒有針對我我就沒有針對你，你針對我我就針對你。」

　　「幹，什麼跟什麼啊，繞口令喔？」聽毛邦羽大氣不喘地唸完那一串，吳明翰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打結了，「好啦好啦，當我沒說。我去換衣服，你不要進來偷看喔。」吳明翰特別強調。

　　「拜託，誰要偷看你換衣服啊，又沒什麼好看的。」微微皺了皺眉，毛邦羽說。

　　脫光光的他都看過了，換衣服算什麼好看的？

　　吳明翰出來時是沒有換一個人，但就審美而言確實是過了毛邦羽的標準。

　　吳明翰本身條件不差，就是品味跟審美有待加強，看女人的眼光也……嗯，不過這個不在他能處理的範疇，就算了，看他個人造化吧。

　　要是下次再遇到跟林子晴一樣厲害的，他可能也已經投胎，不在這裡了。

　　「還行，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再搭配褲子和外套後，毛邦羽終於滿意地點頭。

　　「幹，跟你逛街超累的……」吳明翰不覺得自己原本那套衣服哪裡不好，但毛邦羽幫他挑的這套確實穿起來是還滿舒服的啦。

　　「打扮是需要練習的，你平常就是太不在意這些，才會連那麼醜的內褲穿在身上都不在意。」毛邦羽語重心長地說，「有空我再幫你多挑幾套衣服，免得重要場合你沒衣服穿。」

　　「就挑我的喔？」吳明翰問。

　　「什麼？」

　　「你不挑嗎？MUGI不是你最喜歡的牌子。」

　　「我是喜歡啊。」毛邦羽慢條斯理地回，「但買了我又沒辦法穿，幹嘛浪費錢。」

　　「燒給你啊。」

　　「你是說你要買MUGI的衣服來燒嗎？」，毛邦羽錯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吳明翰，你錢太多是不是？那從現在開始每個月額度扣六千好了。」

　　「靠，三千已經很多了欸！扣六千是要我吃土嗎！」吳明翰才是不敢相信的那一個，「我是好心想著你身上這套衣服也該換了吧，你穿不膩喔？」還有那個礙眼的戒指，順便一起拔下來。

　　「你什麼時候那麼關心我了？」毛邦羽狐疑地盯著眼前的男人，「吳明翰，你怪怪的喔。」

　　「好心被雷親，不想換就算了，我要去結帳了。」說完，吳明翰還真的轉頭就走。

　　「欸，等一下！」毛邦羽急忙喊住吳明翰，看到對方轉頭後彆扭地開口：「我就沒說不想換……」他也是很在意形象的好嗎。

　　「吳明翰，你怪怪的喔。」吳明翰模仿剛才毛邦羽說話的語氣，臉上的表情得意到讓毛邦羽覺得很賤、很機車，彷彿早就知道他最後不會拒絕。

　　「……我去挑衣服。」裝作對吳明翰的調侃一點也不在意，毛邦羽以優雅的姿態從吳明翰眼前路過。

　　毛邦羽很清楚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穿衣風格，沒花多久的時間就挑好，只是在兩件襯衫的顏色上猶豫很久，久到吳明翰受不了，乾脆兩件都拿著去結帳。

　　「吳明翰你瘋了啊！買一件就好，幹嘛兩件都買！」

　　「你又挑不出來。」

　　「我只是猶豫比較久嘛！」

　　「再讓你猶豫下去就要關門了啦！」

　　「明明還有半小時。」

　　「還有地方要去啦。」吳明翰說，「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左邊這件還是右邊這件。」

　　「……左邊！」

　　離開MUGI的時候，吳明翰手上拎著兩個紙袋，旁邊還飄著一隻不斷碎唸的鬼。

　　「哪有人這樣逼人挑衣服的啊。」毛邦羽氣鼓鼓的，他現在有點後悔沒選右邊那一件了。

　　「你最後不是挑出來了？」吳明翰說。

　　「我是在幫你省錢耶。」毛邦羽瞪了吳明翰一眼。再說燃燒物品的行為本身就有害大自然，他實在不應該跟著吳明翰起鬨的。

　　「是喔？那我不就應該要謝謝你？」

　　「欸，我想了一下，衣服不要燒了啦，你就把它跟阿嬤幫我準備的衣服放在一起就好。」不知道吳明翰要去哪，毛邦羽沿路跟隨的同時一邊掙扎，最後還是做不出有害地球的事。

　　「欸，不對，我想到一件事。」吳明翰忽然開口。

　　「什麼？」

　　「你那時候不是脫衣服說要陪我洗澡嗎？那你幹嘛一直穿著同一套衣服不換？」

　　「不敢相信……吳明翰你到底是怎麼考上警察的？我說要陪你洗澡就能洗澡嗎？我是鬼欸！」吳明翰的問題讓毛邦羽覺得自己的智商也受到考驗，「你有看過鬼吃飯、洗澡、換衣服、睡覺的嗎？」

　　「哼，啊你不是還喝泡沫綠茶？」吳明翰反問。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

　　「……那是供品。」毛邦羽說。

　　應該是因為這樣吧。

　　「意思是供起來你就可以用了？」

　　「我哪知道，我又沒死過，就連投胎要等叫號也是去了才知道。」毛邦羽有些困擾地回。

　　看來他們都把死後的事想得太簡單了。

　　吳明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供起來，你回去再試試看能不能穿。」

　　「好啦。」毛邦羽說，「現在還要去哪？」

　　「把你手上那個拉撒咪呀換掉。」

　　手上的……

　　毛邦羽一愣，揚起自己的左手看了一眼。

　　「你是說……戒指？」

　　「廢話。」吳明翰翻了個白眼，「拎北忍那個戒指很久了啦。分手了還戴著跟那個渣男的定情物，不只衰這輩子，下輩子也會衰。」

　　「我死的時候我們還沒分手好嗎。」毛邦羽語氣有些哀怨地糾正吳明翰。

　　他也沒想到會有死後才跟人分手的一天啊，不然他早就把戒指拔下來了……好吧，是他生前不願好好面對，但不管怎麼說，他死前還沒有跟陳家豪清楚分手是事實。

　　「你……很介意我戴著這個戒指嗎？」毛邦羽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他不敢表現出來，嚥了口唾沫才鼓起勇氣問出口。

　　他知道不該放任何期待在直男身上，但就是不由自主。

　　原來希望這種東西不只人會有，鬼也會有，即使他已經失去擁有未來的權利。

　　「廢話。」這句話是今天吳明翰第三次說了，「有誰會想看自己老公手上還戴著前男友送的戒指啊？」

　　毛邦羽覺得吳明翰一定是冥婚冥到精神錯亂了，又或者是其實林孝遠那顆子彈是先打進吳明翰的腦子再穿到胸口，不然吳明翰怎麼會在清醒的時候說這種話。

　　「你……」毛邦羽張口想說些什麼，但不管是吐槽的話還是開玩笑的話，他通通說不出口，滿腦子只有吳明翰說的「自己老公」。

　　「……戒指是我買的啦。」嚅囁了半天，毛邦羽只說了這句話。

　　「靠！」鬆了一口氣的吳明翰直接喊出來，聲音之大不僅嚇到毛邦羽，還嚇到鄰近櫃位的店員。

　　毛邦羽拍了吳明翰一下，罵道：「吳明翰你有病啊，叫那麼大聲幹嘛！」

　　「原來戒指是你買的喔？我還以為是那個渣男買的咧。」吳明翰臉上的笑意明顯到毛邦羽懷疑這是不是對方要起笑的前兆。

　　「戒指是誰買的有什麼關係啊？」毛邦羽被吳明翰的反應搞得一頭霧水。

　　「我錢沒那麼多啊，剛才還想要是你挑的戒指太貴我買不起怎麼辦，現在解決了啊。」吳明翰說，臉上的神情說有多釋然就有多釋然，「那我們的戒指就交給你買了喔，齁。」

　　「……」

　　吳明翰你這個臭直男，一定要想這麼煞風景的問題破壞原本讓他感動的氣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