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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北更北》（四）





從教堂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總是昏暗曖昧的天色終於晴朗許多，金色的薄光墜在雲角，霧藍的天色純淨又溫柔。

行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隻不過依然大多數是旅人們，時不時有人駐足拍照，希望把未沾染過塵埃一般的世界停在永恆。
亂數領著寂雷走到離教堂不遠的湖泊，這也是這個城市的奇妙處之一，寶石一樣的漂亮湖泊被衆多博物館與市政院之類的公共建築包圍在市中心，就像
被一顆水晶心髒供養才誕生出玻璃般的世界。

中心湖即使在冬天也不會結冰，所以吸引了不少水鳥在此停留，三兩人散在湖邊逗弄著雪白的海鷗和深灰的鴨子，飴村亂數似乎是也有這樣的興趣，湊
近了幾步和那些人站在一起，朝著那些小生物們伸出手。

湖邊沒有圍欄，陪在他身邊的男人因爲像家長般地擔憂著小孩會不會一不小心掉下去，隻好耐心地站在一邊看著對方用自己聽不懂的語言和身邊人交談
著。

片刻後亂數和正在聊天的人擺了擺手重新走回他身邊，臉上還帶著悠然的笑。

“亂數君很適應這裡的生活呢。”

“怎麼說也在這裡住了好幾年嘛 ~”

他們沿著湖水漫步，似乎是朝著回家的方向走，這裡白天的時間不長設計師又不喜歡在黑天走夜路，所以能閒逛的時間也算不上多。

“孤身一人來到這裡生活…不會覺得孤單？”

猶豫了一會還是委婉地問出了這個令他睏惑了許久的問題，其實他曾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許多次想過對方會如何選擇未來的人生，因爲那人從來都是肆意
妄爲到了任性的程度，把自己的顏色塗在自己走過的每一個角落。有著不可避免的麻煩，但同時也有著很讓人歡喜的趣味。

過去飴村亂數陪伴在神宮寺寂雷身邊的那段時間裡帶給他無數美好快樂的時光，那是即使在冰封時期回憶起都會覺得幸福的記憶，終於在漫長的冰期後
迎來解凍，說不會重新誕生期待是不可能的。

儘管清晰地明白那樣親密的日子是無法再回去了，但那卻不能讓阻止醫生偶爾誕生幻想。

下一秒，是否會有某個故人隨意抹開神明不經意的距離感而來到他身邊，

抱著他的手臂說之後一起去玩吧。

用那種讓他忍不住親近的甜味和笑容，把他的世界改變成誰也無法想象的樣子。

“人類本來就是很孤單的生物。”

身邊的人緩慢地給出了回答。

“即使是亂數也明白的哦。雖然亂數在日本時身邊有帝統、幻太郎，也有姐姐們哥哥們，當然還有一郎、左馬刻甚至是寂雷你。”

“因爲選擇了成爲人類，所以也就有了選擇離開的權利吧？”

糖果一樣的人垂著眼簾，表情看不出是悲傷還是快樂。

“我不太明白……”

“寂雷應該是最明白吧，你爲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也曾選擇了離開人群的道路對吧？”

闡述事實一般說著，這是飴村亂數在獨自生活了幾年之後才想出來的道理，在他心中排的‘難得認真思考卻也搞不懂的東西大排行’的前三名。

“亂數並不是說這樣就是沒有‘集體’這個意思的噢哦。具體來說就是、如果是父子關繫，孩子也總會有一天會離開家庭；如果是朋友關繫，總有一天
大家也都會因爲各自的生活分開；就算是戀人或者夫妻什麼的，也總會分手或者離婚這樣的事。”

“帝統和幻太郎、左馬刻一郎他們也是，雖然在日本的時候可以隨時的找他們出來玩很開心，但大家也都有著自己的生活，並不是沒有亂數就不行的程
度吧？”

“我以前其實也算得上是‘唯一’的存在吧，被那幫女人狠狠玩弄到了不是我就不行的地步。想著既然我已經不再被那樣需要了，也得學會‘普通’是
怎樣活著的吧。”

“‘如果來到誰也不認識我的地方，一切重新開始，我會是怎樣的我’之類的……”

突然看向自己身邊的男人，重新綻放出笑容。

“寂雷也說過希望我能有著充滿著自己色彩的未來對吧！”

“我心中有很多的問題，我想去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柔和的光親吻著他的臉頰與粉髮，像薄紗之下的金子，麵前的人朦朧地、再次明亮起來。

想要糖果、想要活下去，那個人的願望從來都是又純潔又甜蜜的。曾經乾枯果核一般的封閉空間終於在風浪中裂開縫隙，被自由與友愛澆灌、被寒冷與
孤獨飼養，終於會在某日生長出那份讓人好奇的真正姿態。

此時神宮寺寂雷竟然開始微妙的自覺幸運起來，能在曾經的時代裡最早與亂數相識，能擁有過注視著對方變化的歲月，那個人真是無論何時都讓他覺得
有趣也讓他在意，但比起那些，此時還有另一種心情在胸腔中變得容易察覺出來。

他想陪伴在這樣令他著迷的存在身邊。

如果是飴村亂數的話，那這份相伴直至死亡也不會讓他後悔吧。



“亂數…？怎麼還在工作？”

夢野幻太郎來訪時是深夜，文豪除去截稿日前期很少有這般的晚間活動，今日突然前來著實嚇了飴村亂數一跳。

“幻太郎？你怎麼來了捏 ~~ ？唔稍等一下，亂數把這裡整理一下。”

設計師從成堆的設計圖紙裡跑了出來，把扔滿了各種佈料的沙髮清理出一個空間，又點開工作室房間的燈，不然工作的時候他是隻習慣開颱燈的。

“剛出院沒多久就有這麼多工作嗎？你這樣的話…小生很擔心你的身體。”

“沒事啦沒事啦！這些工作都是亂數主動接下的 ~ 前幾天也好好玩過了所以想著不工作可不行了啊！就一口氣接了許多姐姐的訂單 ~”

亂數一邊說著一邊拿著飲品放在幻太郎麵前，而文豪聽了他的話之後有點苦惱地揉了揉眉心，想起對方出院時玩樂的鬍鬧程度就更頭痛了，儘管他之前
對於自家隊長的一些任性是抱著寬容且微妙的喜聞樂見的態度，但若真的涉及到了重要部分承擔起勸導責任的也依舊是他。

就在斟酌著怎樣勸說對方至少注意下身體這方麵之類的話時，飴村亂數開口詢問他深夜前來的目的，小說家把打好的腹稿壓底。半真半假地開口道“是
出版界掌權人一般的存在看中了小生的拙作便約小生會麵，約定的見麵地點離這裡不遠就想著結束後順道拜訪。”。

“欸！真的嘛！被出版界掌權人看中什麼的好厲害 ~ 不愧是幻太郎！”

“隻是小生運氣好而已。”

“才不是 ~ ！說起來、因爲 DIVISON RAP BATTLE 你的人氣也大漲呢，有人氣又有實力什麼的最棒了！亂七八糟的事都結束了，今後你也會一直冩作下去吧？”

“是，冩作與小生已經成爲不可分割的事情了。而且，以此爲生活收入這也的確是最合適的途徑。”
文豪微微低著頭，看見身上的古著便不由勾起關於家人的回憶，神情多了幾分憂鬱。

“說的是呢…你哥哥的身體還好嗎？”

“一切順利，隻要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就沒有大礙，剩下的隻是修補這幾年因爲沉睡而僵硬的身體問題。”

“幻太郎也很辛苦呢。”

“隻要有值得期待的未來，小生並不覺得辛苦。”

“哈哈…是啊。”

飴村亂數雖然笑著把肯定的話說出口，但隊友對他的性格早已熟悉，幻太郎有點疑惑對方不知爲何變得有些情緒低落，思考了一瞬後覺得大概是因爲‘值
得期待的未來’這一句。

就像曾經他們初識時得到的那份調查結果，飴村亂數的“過去”是種讓人覺得奇怪的完美，得知真相之後卻知道那份偽裝之下是一片空白，克隆人並沒有屬於自己的過去。

如若人是一座建築，那些孩童時的記憶就是最重要的根基，很多人依靠著童年時懵懂的執唸與意誌成長爲完整的人，沒有這份根基之人的未來自然也格
外虛無縹緲。

即使是樂觀主義如飴村亂數。

被人操控的人偶斬斷自己被操控的絲線就真的明白如何操控自我了嘛。

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大概能理解對方爲什麼如此不正常的玩樂或者工作，

幻太郎想到的是亂數大概也是在摸索怎樣的前路才是真正自己想要的未來。想要給對方一點建議，但文豪也並非是擅長此類生存之道的人，於是他隻能在真的嘆了一口氣之後詢問對方最近有沒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與自己傾訴愉快一下。

“煩心事…？亂數不會再有什麼煩心事了吧。”

粉髮的人不自然地擺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紅色絲帶，其實在因爲那天天颱上吻了神宮寺寂雷而心煩意亂這種事根本就不能和別人訴說啊！

戰前因爲各種性命攸關的大事而煩躁的自己根本不會想到勝利後的自己還會如此煩躁，而且眼前讓他苦惱的東西變成了真真正正的、連同伴在身邊也無
法解決的精神上的問題。

吻、不是什麼問題，對象是神宮寺寂雷這點、其實也不算什麼問題。

首先他不是在意和誰接吻過的類型，其次是神宮寺寂雷也不會因爲隻是被自己吻了就覺得如何，他在那人身上做過的令人極緻愛恨的事太多了，拿個在
開玩笑這類的理由對方根本不會追究這點小接觸。

重點就是他在吻完寂雷之後大腦髮冷卻也異常冷靜，理智在線的列出了無數種和平處理的方法，他卻還是選擇了最曖昧的那種。

後退了兩步，不知道臉沒臉紅的，轉身就跑了。

對於在女性中受歡迎又討喜，無數次完美處理過與他人關繫的飴村亂數來說那堪稱恥辱。

這樣青澀靦腆的舉動，就好像在說他在寂雷麵前多幼稚一樣。

那時躲回病房的飴村亂數蜷縮在床上，被男人大衣包裹著的身體裡藏著一顆在飛速跳動的心髒。

可即使沒有這種種，他也明白神宮寺寂雷這個男人就是對他很特別。

在月光下像藍色鑽石一樣的眼眸。

爲他誕生的無比溫柔親切的笑容。

他以這個人爲起點創造了傳說級的輝煌也以這個人爲開始誕生了碎片般的感情，從那個人身上學到了無比珍貴的東西，有幸福的也有痛苦的，可對於飴
村亂數而言，每一份因爲寂雷誕生的事物都有著難以形容的重量，他都小心且珍惜的保存在心中。

也所以隻有對方說出近似於珍愛自己的話才會讓他格外情緒翻湧。

神宮寺寂雷和他一樣啊，他們都對那份“過去”無比重視啊。

躺在病床上的飴村亂數伸出手想要抓住從窗簾間透過的光，但卻隻能看見自己細瘦脆弱的手，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那雙手以後再也無法握緊麥克風。

他開始變得弱小、變得平凡，開始與那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無法看清的未來縹緲迷離，混沌複雜的情感像荊棘束縛著心髒，原來想要

在和平時代活下去的感覺也不比在混亂的時代要輕鬆。

“那麼、亂數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回憶被幻太郎的話打斷，設計師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在意識到對方問了怎樣的問題之後很快給出了回答。

“喜歡…”

畢竟好不容易才活下來這一點原因就足夠讓他想要珍惜現在的日子了。

“既然喜歡的話、小生要和亂數說生活可不是一直去做喜歡和擅長的事情就足夠了，小生明白你想要尋找方向的心情，但是這種事情需要思考與時間。

請亂數爲了獲得最棒的未來這樣的目標，一點點解決掉心中的問題，像爲遊戲通關會得到終極大獎那樣，逐步努力著吧。”

“亂數可以做到嘛……”

“當然了。”

“你可是大家的偶像、最棒隊伍中最棒的隊長——飴村亂數。”

“無論怎樣小生和帝統都會支持著你。”

“去尋找隻屬於自己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