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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球社的日沖誠

　　『今天有新生來社團體驗囉！』
　　冷清了九個月的越山高中棒球社Line群組忽然出現這句話，發訊者是現任隊長，日沖誠。
　　只是，這句話只有少得可憐的兩個已讀，姑且表示這灘死水還起了一點點漣漪。

　　後來，又過了幾天，早上第一堂課的上課鈴響後沒多久，日沖誠背著球棒匆匆進了教室坐好。鄰座的藤本將頭探過來搭話：「又練到現在啊，隊長。」

　　但誠只是抓抓頭傻笑著。
　　「不練習的話真的要廢社了啦。」

　　「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不放棄嗎？」說話的是坐在誠前面的長谷川，他和藤本都是棒球社社員，或者該說是幽靈社員。
　　「我一直不放棄，就是在等你們回來啊。」誠咧開嘴笑著說，而長谷川和藤本只是聳聳肩沒多做回應，他們的對話也因為老師走進教室而結束了。



　　去年夏天依舊是第一場預賽就慘敗的越山高中棒球社，參加了兩年棒球社的他們也坐了兩年板凳，因為要優先讓給學長們出場。等到好不容易學長們引退了，他們三人卻還是無法上場比賽。

　　因為人數根本不足九人，無法達到出賽的標準。

　　誠、藤本、長谷川三人之外，還有當時還是一年級的富嶋、野原、紅岡三人，但也只有六個人，只有這樣而已。
　　去年的秋季大賽，越山高中棒球社連報名參賽的資格都沒有。夏天結束後，秋天也跟著結束了，而棒球社的氣氛就跟冬天夾雜細雪的風一樣寒冷。其他社員只是掛名而已，剩下隊長一個人還是堅持每天練習。日復一日孤孤單單練習揮棒的誠，逐漸被學校的學生笑是「邊緣人」，也逐漸消磨掉他對棒球的熱情。

　　終於，在第三學期開學的前一天，日沖誠跑去把一直以來的黑髮染成金色，然後在開學日當天的一大早站在學校操場大喊：「我不練球啦，我要自暴自棄啦！」

　　他的舉動惹得滿場的學生哈哈大笑，只是那些笑聲裡，隱藏著輕蔑、訕笑與微乎其微的同情。

　　那天放學後，日沖誠真的沒有練球，他跑去學校附近的漫畫咖啡店看了好幾小時的漫畫，直到天色轉暗，他才急急忙忙衝回家煮飯給弟弟吃。

　　第二天，日沖誠頂著一頭金髮，回到操場邊緣，繼續孤孤單單地練習揮棒。
　　果然還是沒辦法放棄棒球啊。
　　為什麼呢。



　　空氣中飄落的雪花逐漸變為櫻花，第三學期悄悄地結束了，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棒球社社員們不知不覺增加了一個年級，只是除了誠之外，還是沒有人回到操場邊緣跟他一起練球。
　　春假期間，誠還是每天到學校操場認真練習揮棒，就算沒有同伴一起練習，更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練習的方式正不正確。
　　埋頭苦練的日沖誠只是一直不斷揮棒，或許他也在等，等待哪一天有人能看見他。
　　某日，長谷川和藤本騎著腳踏車晃到學校，一如往常地揮棒的熟悉身影還在那裡努力著，長谷川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長谷川停下腳踏車，與後座的藤本不知竊竊私語了什麼，然後他將腳踏車移到停車格，走向獨自練習的誠。
　　「隊──長──休息一下喝個飲料吧。」長谷川舉高手上的鐵罐，誠看見兩位隊友，興奮地朝他們大力揮手。
　　「謝啦。」誠接過長谷川他們剛從販賣機買的熱奶茶，瞇著眼傻笑了起來。「啊──超讚的。」他拉開拉環喝了一口，甜蜜的暖流流進胃裡的感覺舒服極了。
　　「看你這樣，我們都不忍心了。」藤本用他招牌的八字眉做了個很好笑的鬼臉，接著喝了一大口玉米濃湯。
　　笑到差點嗆到的誠把嘴裡的奶茶吞下去，然後回話：「那你們回來一起練球啊。」
　　「不要，這樣練真的很無聊，一點意思都沒有。」長谷川搖搖頭。
　　「我說日沖啊，」藤本疑惑地問著。「為什麼你就是不放棄？連比賽都不能參加的社團，一直練習有意義嗎？」
　　日沖誠低下頭，兩位同年級的隊友看著他，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沉默。
　　「我也不知道。」誠終於抬起頭來，對長谷川及藤本露出苦笑。「但我覺得只要一直不放棄，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吧。」然後他的苦笑忽然燦爛了起來。「說不定新學期會有很厲害的新人加入啊！」
　　「你真的是笨蛋欸。」長谷川也笑了。
　　「就是有日沖這種笨蛋，棒球社才能活到現在的啦。」藤本拍了拍誠的肩膀，也跟著笑出聲。
　　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染紅了雲層，三個曾經變得陌生的社團隊友，這天難得說了這麼多話。


　　過了幾天，忽然有一連串的驚喜發生在棒球社身上。先是有個從橫濱的棒球強校過來的新老師即將成為棒球社社長老師，南雲老師也說棒球的問題他會幫忙解惑，再來是松阪飛鳥少棒隊的王牌投手犬塚翔即將成為越山高中的新生，還有犬塚翔的爺爺為了孫子蓋了一座新的棒球場……日沖誠恨不得告訴全班同學，不對，是全世界，告訴大家棒球社真的有好事發生了。

　　這天，參加完犬塚夢想球場落成典禮的誠，很興奮地多煮了兩道菜，還沒坐定就開始對餐桌對面唯一的聽眾講述今天典禮上看到的事。
　　「你知道嗎？今天超熱鬧的，好多人都來參加喔！今天我親眼看到犬塚翔本人欸！還有星葉棒球隊的賀門教練也來了喔！星葉的看起來好強好厲害……」

　　在餐桌上滔滔不絕的誠，只得到弟弟壯磨不耐煩的回應。

　　「無聊死了，有犬塚又能怎樣？棒球又不是只有投手就能玩得起來的運動。」
　　「一定會有厲害的人加入棒球社的啊！現在有這麼好的球場可以練習欸！更別說你這個捕手加……」
　　「啊啊吵死了你閉嘴啦我不想聽！我吃飽了啦！」壯磨沒好氣地打斷哥哥的話，然後氣沖沖地把桌上的空碗盤收走拿到水槽清洗。

　　但誠只是看著弟弟的背影喃喃自語。
　　「我們可以一起打棒球了欸，好期待。」



　　犬塚夢想球場的落成果然吸引了不少體驗入社的一年級生，誠非常高興，就算幾乎接不到犬塚翔的球還是很高興。能跟大家一起打棒球一直是他的心願，雖然內心還是有小小的奢望想要比賽，但可以玩玩傳接球他就已經很滿足了。不能太貪心，現在這樣就很好了。誠這樣告訴自己，在社團時間結束之後，他常常一個人留下來獨自整理空盪盪的球場。

　　只是，最後確定會入社的新生只有三個，自己的弟弟壯磨根本沒有入社，壯磨甚至什麼社團都沒有參加。
　　誠確實很失望，不過他並沒有失望太久。
　　「三個新社員……再加上原本的六個人，就湊滿九人可以出賽啦！」他握拳，輕聲歡呼起來。
　　「這下子得去把幽靈們找回來不可了呢。」誠還是那個熱情得有點傻氣的笑容，他走向二年級教室，打算用可以參加比賽這個理由把學弟們叫回來練習。

　　嗯，雖然什麼時候能有比賽可打，他也不知道就是了。


　　「犬塚加入社團了嗎？他會投什麼球？」
　　「那個犬塚沒考上星葉喔？」
　　「犬塚……是誰？」
　　二年級學弟裡，只有富嶋對回社團比較積極，野原和紅岡則是興趣缺缺。這不能怪他們，他們一年級時也是很有熱忱的，但沒有練習賽只能傳接球真的挺無聊的，正式比賽的時候他們又不能上場只能坐板凳，久而久之也不願意再來練習了。這麼說起來，某方面而言該感激他們沒有退社這件事，但或許他們是連退社申請都懶得遞吧。

　　「啊──看來得找時間練習了呢，什麼時候會排比賽？我想快點試試看接犬塚的球。」富嶋看起來躍躍欲試，只是從話語中聽得出比賽對他而言還是重於普通的練習。誠知道富嶋其實很喜歡棒球，但枯燥乏味的練習再怎麼樣都還是會受不了的。去年的某一天，富嶋說他要去約會，就再也沒回棒球社跟他練傳接球了，他是倒數第二個成為幽靈社員的人。
　　「有比賽再回去吧，還是只能傳接球的話有夠沒意思的。」野原說話的語氣跟誠印象中一樣有點像不良少年，但誠知道這個學弟其實很心軟很溫柔，之前他不小心把裝球具的箱子弄倒了，就是路過的野原拉著紅岡一起幫他整理滾落滿地的球。
　　「我跟野原一樣，有比賽就回去。」紅岡露出可愛的笑容，誠知道他是被野原半強迫地拖進棒球社的，雖然一開始玩得很開心，但野原蹺掉練習的時候他也會跟著野原跑掉，跟野原一樣沒什麼毅力，這點誠倒是可以理解。

　　「我……有比賽會通知你們，一定要來喔！」誠大聲說，外人看起來彷彿是學弟在跟學長說話。但他才不管，棒球社漸漸成形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別人怎麼看或怎麼說他都不在乎。


　　沒多久，誠就接到有練習賽的通知，他興奮地在Line群組裡通知大家。
　　犬塚的爺爺真的很有一套，居然這麼快就安排到比賽了。飯高高中……不就是去年的八強嗎！雖然完全沒有會贏的把握，但誠很興奮，興奮的心情甚至大過了緊張與不安，直到所有的社員全都聚集到棒球場的那一刻。

　　比賽取消了。

　　理智上他知道越山高中棒球社是個弱到被單方面取消比賽也不意外的社團，但這樣太對不起特別來參加比賽的社員們了。除了失望之外，誠的內心充滿更多沮喪的感情。
　　「對不……」誠還沒來得及開口向社員們道歉，南雲老師就和山住老師一起去找新的比賽球隊了。他有些訝異，以往就連老好人橫田教練都不會這樣做，他們不是第一次像這樣被其他學校放鴿子，但接到取消比賽通知的橫田教練只會揮揮手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然後要他們繼續練習揮棒和傳接球。
　　看著匆匆跑遠的南雲老師和山住老師，誠忽然覺得接下來可能有什麼不一樣的事會發生。
　　後來，還真的讓他們找到比賽對手了，雖然是一群奇怪的大叔。而且連擊球中心的強森也在。強森原來有參加業餘棒球隊嗎？而且他們的球隊還是業餘棒球縣大賽的亞軍？誠今天接收到好多好多讓他驚訝不已的資訊。

　　但是比賽的感覺真的很快樂。
　　雖然輸了，但還是很快樂。

　　南雲老師真的會打棒球吧，雖然他什麼都不說，以前也沒有表現出來過，高一擔任班導的時候誠真的以為南雲只是普通的社會科老師而已，沒想到他現在是棒球社的教練，真是不可思議。誠歪了歪頭，又露出那種有點傻氣的笑容。
　　還有山住老師……她和自己是同一種人吧。誠在回家的路上想著。他感覺得到，跟自己相似的，那種對棒球熱情到可以被稱為「笨蛋」的氣息。而且她還是待過棒球強校的老師。有他們在，棒球社會越來越強的，誠這樣相信著。

　　「太棒了，越山高中棒球社。」誠一邊騎著腳踏車，一邊喃喃自語。
　　「那麼──接下來要用什麼方法勸壯磨入社呢？今天的菜煮豐盛一點有用嗎？」誠自言自語著，在超市前停車，拿起購物籃進了店內開始採購今晚晚餐的食材。

　　「上次說要請他吃冰失敗了……這次試試一輩子的全家炸雞好了！」誠笑笑，拿起一包限時特價的蔬菜放進籃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