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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惜啊…老闆真的不打算再做現場演奏嗎?」 白鸞在單據上簽名確認,交還給供應商。 「不了,現在要放音樂的話也可以用電話接駁音箱,想要更好的音質甚至也有黑膠唱片用的播放機。」白鸞指着舞台旁邊的一台機器,「經濟不景氣最好能省則省。」 供應商順着白鸞的指尖看向那台機器,馬上就拆穿白鸞說能省則省是個謊言。 「真的嗎?」供應商把單據摺好塞進口袋,「下次我也來光顧一下好了,到時請務必讓我聽聽老闆最喜歡的音樂!」 他揚長而去,白鸞把水果搬進倉庫。 「就算要聽我喜歡的音樂,我也不知道要播些什麼。」 這是事實,白鸞就像現在一樣只會點開音樂串流平台隨機播放,調好了音箱的音量後繼續埋首營業準備。隨着音樂流轉,白鸞專心地擦拭着酒杯,距離營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突然聽到一段美妙的音樂前奏,促使他放下需要快馬加鞭的準備工作,劃了幾下屏幕。 居然是那個人的樂團。 主唱是個男人,嗓音很特別,音域廣闊。鼓和鍵盤還有低音吉他配合得很完美,接着就是那令人懷念的吉他聲。白鸞馬上就認出來是那個人彈奏的吉他,負責掃着和弦還有間奏中的獨奏部分——一如既往的美好。 今晚,普通的酒吧裡滲入了非凡,某個樂團的音樂充斥着每個角落。 那晚之後,客人們似乎都覺得在店裡播放音樂讓人感到療癒,尤其是他的樂團所演奏的音樂。說實話,白鸞非常抗拒這件事,但客人紛紛表示酒吧播點音樂感覺就不會過於冷清。最終,白鸞算是半就範,定下每週二、四跟週末會有音樂陪伴客人。 恰巧又是一個週末,白鸞送走最後一個客人之後就開始收拾。週末而言,今天預約的客人倒是出奇地少。酒吧是年終無休,除非特殊狀況需要臨時休市,因此白鸞平日能休息的時間就只有像今天這樣可以提早打烊的日子,這也算是預約制的好處。 把音樂中斷,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白鸞立即於桌子之間穿梭,同時檢查桌面是否清潔乾淨,再將椅子反在桌子上,方便接下來清潔地板的工作。 酒吧的門被打開,白鸞警誡地回頭,隨即被詫異取代。 「打烊了嗎?」 那人站在門外不敢進來,深怕於濕漉的木地板上留下鞋印。 「嗯…是的。」 白鸞的語氣很生硬,後悔沒有把正門先行上鎖。 「那我可不可以進來?」 本來想要拒絕,但白鸞也找不到理由。 「小心地面濕滑。」 穿着皮靴踏在木地板上,白鸞搖着頭,把大門的鎖從內側鎖上。將拖把塞回桶子後,他不禁咂舌,意思是待會又得重新清潔地板。 「抱歉,我不知道你現在這麼早就打烊。」 他對於加重白鸞工作抱有歉意。 「…你有什麼事嗎?紫鸞。」 寒暄、道歉這些表面工夫可以省略了,白鸞單刀直入,詢問對方的來意。 「之前給你的演唱會門票有收到嗎?」 哪張?都沒所謂,反正全都拿去餵給書桌旁的碎紙機。 「有,謝謝你的好意。」 白鸞回到吧台後方,他倒了杯水,但並非給紫鸞,而是給自己一飲而盡,濕潤乾涸的喉嚨。 「你都沒來,我以為你收不到。」 紫鸞盯着白鸞,想要將這張良久未見的臉烙印在眼底。他只要有演出就會寄門票給白鸞,哪怕每次都寄失,總有一兩次會收到吧?紫鸞十分清楚,白鸞單純不想出席而已。 「我不…唉…」白鸞雙手抱胸,「紫鸞,你到底來幹什麼?別再拐彎抹角了。」 他將音樂節門券推到白鸞面前,那個音樂節是眾多音樂人、樂團成名的必經門檻。近幾年規模擴大成為旅遊熱點,從只有傍晚的音樂表演加入由白晝就開始的美食市集,在音樂表演正式開始之前,舞台會有駐場唱片騎師播放各種類型音樂,讓參與人士滿足味蕾的同時又能讓耳朵極盡享受。 「明天我們有演出,你會來嗎?」 看到門票是由傍晚開始的音樂會環節,紫鸞所屬的樂團是正式表演單位,他與自己的距離又再拉遠一步。 「人太多了,我不習慣。」 他討厭人聲鼎沸的地方。 「如果你來了,我會很高興。」 高興與否也跟他無關。 「你給其他人吧,這裡明天也要營業。」 推卻最好的藉口莫過於工作。 「請你務必要來。」 紫鸞把門票留在吧台上,他往正門的反方向走過去,對這裡的格局仍然記得很清楚。曾經在小舞台上彈奏過無數個夜晚,即使小舞台還在,上面擺過的樂器都一件不剩。 白鸞望着紫鸞從後門離開的身影,將視線移到可憐的門票上,感到頭痛欲裂。這次跟以往並不相同,他沒料到紫鸞會親自到訪,只是為了邀請去看他的演出。 「我就說了明天要開店…」 他關掉燈,希望今晚不會失眠。 由戶外綜合運動場臨時搭建成的市集喧囂熱鬧,今年要配合球場養植草被,音樂節的格局有所改變。紫鸞穿越另一個特別開放草地上休憩的人群,無視在他們前方賣力打歌的唱片騎師,逕自走到後方的室內體育館。 「你想見的那個人有來嗎?」 他搖頭,不過距離正式開場還有時間,或許白鸞只是避免長時間逗留在人潮當中。再說,這次把主舞台移到室內,白鸞也沒有戶外地方怕熱的推搪說法。 「那張票可是最佳位置,他不來就是浪費。」 所謂的最佳位置,是台上的表演者一眼就能捕捉到台下的觀眾,台下的觀眾也能毫無遮擋地將台上的景象完全捕捉。 當紫鸞踏上台板,下意識就是尋找為白鸞保留的最佳位置,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但每次都讓他期待落空,卻又一再期待下次那個人的身影會進入他的視野。 他總算得償所願,台下的白鸞板着臉,正睥睨旁邊過度興奮的女生。也難怪白鸞會那麼的不滿,那個女生放聲尖叫又手舞足蹈地全情投入,對於喜歡恬靜的白鸞而言,紫鸞想像到他此刻到底有多嫌棄。 該拿出空前絕後的表現了。 比以往任何一場的演出都來得傾力,想要將最優秀的表演獻給難得到場的白鸞。指尖彈出震憾的音符,連同場的隊友都被感染,觀眾的情緒升溫,樂團的粉絲們都在叫喊着他們的名稱,也有些人分別喊着某些團員的名字。 耳膜都要穿了。 台上的他彷彿成了耀眼的星,從熱情的歡呼中聽到他的名字,肯定攢積了一定的人氣。也是,能彈奏出如此憾動的音色絕對會吸引所有人——白鸞覺得自己或許該被排除在外,所以他才討厭這種人多的地方。 紫鸞不再是在小酒吧裡彈着結他的無名小輩,而是變成遙不可及的星,到達伸手無法觸及之處。 因此,他要先行離席,太吵了,他並不喜歡。而理所當然,結束表演的紫鸞想要衝出去找他,人早就消失不見。 點開與白鸞的聊天室,對話頁面沒有任何推進。「你喜歡我的演奏嗎?」、「你覺得我的演出如何?」,紫鸞將文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終也沒有跨出那一步,他們的關係又再疏遠了。 即便一直都想與白鸞回到從前的關係,可是對方並未抱持相同想法。每次寄出演唱會門票、每次都傳訊息邀請他來觀賞,白鸞都狠下心一律已讀不回,直到紫鸞用強硬手法親自找人才願意出現。 是不是該重施故技下一帖猛藥? 白鸞邊打着呵欠邊抹着吧枱,從音樂節那天起他的睡眠品質就直線下降。今天難得地沒多少預約,白鸞只是想快點處理完工作回家睡覺。 「紫鸞?」 屏幕彈出一條來自紫鸞的短訊,白鸞點開聊天軟件,傳來的是一個未命名音訊檔。除了用文字請求自己試聽,平日惜字如金的他特地補充了一定要在今天聽完。 白鸞戴上耳機,然後按下播放鍵。 「樂團未發表的新歌啊…」 他安靜地聽完了整首歌,接着重播了一次。當想要摘下耳機卻發現手一直在顫抖,白鸞甚至無法思考,這首歌的每個音符都引起共鳴,每句歌詞都呼喚着白鸞不斷想要遺忘的過去,然而,紫鸞把他想要丟棄的撿回來,寄託於旋律裡把所有傾瀉而出。 紫鸞想說的,白鸞都懂。 「你會發表嗎?」 當成是生日禮物的未發表新曲,自己還是當事人,白鸞姑且問問對方想要怎樣處理這首歌。 「你希望我發表嗎?」 白鸞立刻就收到回覆。 「這是你的歌,不是我的。」 賭氣着回應紫鸞,明明是他寫的歌,發表與否都該由他來決定。 ——但是,這是「你」的歌。 白鸞的思考迴路又再次纏成一團,他就是真的懂。他懂得紫鸞在歌中寫的點點滴滴,那幾句是形容了倔強而又容易心軟的白鸞、這幾句又是記錄了在酒吧小舞台上一同彈奏的片段,還有下個章節描述了紫鸞的心意,與及希望得到回覆的期待。 將對話框裡的內容打了又刪、刪了又打,他們彼此都有共通的毛病,總是斟酌很多、拖拖拉拉,最後關頭又會臨陣退縮。唯一能根治的方法只有往前跨出一步,紫鸞率先跨出了那一步,現在只剩白鸞願不願意去拉近那一步的距離。 ——你就發表吧。 他跨出去了,猶豫不決快一個小時,差點連今天都要悄悄地變換成昨天。 此時,市中心內的一個練習室傳來一陣勁爆的電吉他獨奏,把旁邊正在休息的鼓手嚇到胃痛。 「你是要嚇死誰!」 紫鸞不發一語,只是用微笑帶過又來彈奏出一段更勁爆的獨奏。 「好了!好了!看你這個模樣就知道那個人很喜歡了!」 鼓手語帶嘲諷,但由於他作為被嚇次數之冠,已經很清楚紫鸞是如何表達高興的心情。 「我就知道你寫的詞那個人會喜歡。」 其實主唱並不認識「那個人」,不過憑藉紫鸞在音樂節的表現就能知悉對方的影響力是何等巨大。 「你可是欠我們大家一個人情了哦!」 紫鸞雖然負責作曲,填詞卻是首次,修改則由樂隊成員幫忙,大家目標一致想要協助吉他手去追他喜歡的人,而追對方的這條路上不僅是滿佈荊棘而且堵起了巨大鐵壁,幾乎就是直接判定為死路。 如今荊棘被斬斷,鐵壁也崩塌,那個人就在後方等待着。 鐵壁後方是個安靜悠閒又平凡的小酒吧,那個人將最後一個酒客趕走,把打烊前的酒吧包起來給即將到訪的人。 「你遲到。」 遲到了一分鐘也算遲到。 「抱歉,我故意繞到後門。」 紫鸞輕笑,走到了本來空無一物,現在卻多了一個譜架跟兩張高腳椅的小舞台。 「那你就彈些什麼吧?我把酒調好就過來。」 白鸞在整列酒瓶前考慮要調杯適合今晚的酒,紫鸞叫他先暫停一下。 「怎麼了嗎?」 他擱置帶來的木吉他在小舞台,走到白鸞的前方,彼此的距離只有一個桌面之遙。人都追到手了,那個距離算是什麼? 「沒有?」 白鸞沒好氣地埋首着工作,紫鸞沉默地看着認真的白鸞,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白銀混着灰的頭髮上,束在背後的馬尾會隨着他的動作偶然晃動。 ——他喜歡看着他工作的身影,如他喜歡看着他彈奏吉他的身影。 被推到紫鸞面前的是重現了白鸞眼睛顏色的獨創調酒,他曾說過是用嗆口的伏特加再用藍柑酒調配。 「我想不到要調什麼,你以前說過喜歡所以…!」 說到一半馬上掩着嘴巴,他知道自己說溜了嘴,而紫鸞也只是報以淡淡笑容。 「原來你記得?」 白鸞記得非常清楚,被戳中了痛處的他眼神左右游移,最終深知逃不掉而選擇直視紫鸞。 「嗯…我記得。」 兩人四目交投,紫鸞率先行動。 他單手按在桌面撐起上半身,拉近與白鸞之間的距離。當鼻尖近乎互相碰觸之際,白鸞閉上了雙眼,紫鸞雖然順利地攫住他的唇瓣,仍將空出來的手壓在白鸞的後腦勺,怕擅長逃跑的他會突然退縮。 面對紫鸞具有侵略性又明顯帶着不安的吻,白鸞單手環住紫鸞的後頸,告訴對方這次他不會逃避。他甚至願意主動交纏,被動的紫鸞睜開雙眼,只見白鸞緊閉着那雙冰藍,努力地傳遞自己的情感。 明明僅有片刻,兩人卻感覺到世界的停擺、時間的停頓。彼此覺得滿足而依依不捨分開的瞬間,世界立即恢復原樣,但甜蜜雋永時刻已催化成未來也絕不會褪色的記憶,深深刻畫在腦海裡。 「你還好嗎?」 白鸞喘着氣,雙頰、耳根都染上紅暈,他對於這種親密的接觸顯得很青澀,接吻對他而言又過於刺激。 「沒事…大概。」白鸞倒杯溫水,「你不彈點什麼嗎?」 他催促紫鸞離開吧枱範圍,嫌棄光是接個吻就搞得這麼狼狽的自己。 「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好啦!白鸞拿着抹布左擦右擦裝作很忙。紫鸞當然看穿了他的把戲,走到小舞台中央,要彈給白鸞的歌,還是只有那首。 指尖撥動琴弦,為你而奏響的旋律,為你而吟唱的歌。 白鸞放下偽裝的工作,走到小舞台前方,屏氣凝神傾聽他的自彈自唱。難得他願意開口,明明並不負責這個部分。 「為什麼…你會…嗯?」 謹慎地選擇用詞,但紫鸞明白他的疑問。 「唱給粉絲聽的是主音,能為你而獨唱的卻只有我…僅此而已。」 在樂團的社交媒體上曾經簡短地介紹過這首歌的背景——吉他手一生中唯一的情書。每位粉絲化身福爾摩斯,從網絡收集零星的情報,重新檢視了紫鸞的過去,彙整之後連結到疑是歌中人所在之處,就是個平凡酒吧的平凡老闆。 「拜你們粉絲所賜,之前這裡真的是亂作一團!」 每個人都想窺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夠打動到沉默寡言的冷漠吉他手,誰知道是個同樣冷漠的銀白髮男生,結果在網絡上掀起了一場大風波。雖然導致白鸞被一些熟客調侃,但這些玩笑當中其實包含了熟客們對白鸞的祝福,或者始作俑者是紫鸞無誤,不過同意讓他公開這封情書的人始終還是自己。 誰叫他期待我的回應。 「時間不早了,你不回去嗎?」 紫鸞皺着眉,繼續彈奏另一段旋律。 「我早就回來,難道還有別的地方讓我回去嗎?」 不是自己的租屋處,也不是這所小酒館,而是有你白鸞在的地方。 「那我回家了,除非你不想看看我幫你整理過的地方我也沒所謂。」 白鸞故意唱着反調,兩人相視而笑,說穿了彼此都非常了解對方,那些話中有話、為掩飾而耍弄的小把戲,純粹是兩人感情升溫的手段罷了。 「你不是不擅長弄這種驚喜的嗎?」 確實是讓紫鸞又驚又喜,他從不奢求白鸞會做些什麼,畢竟是自己先離他而去,如今白鸞竟然預留了專屬於自己的空間。 「不想再借助酒精入眠而已。」 紫鸞將白鸞一擁入懷,在他的耳邊輕喃,令白鸞後頸霎時染上緋紅。 ——唯你所在之處,才是我的歸宿。 Fin. 25/4-2025 19: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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