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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gar3591的點文!
→部分擬人化描寫、私設、自創角色。
→棉花/雪酪

棉花餅乾提著燈籠走過小徑,懷裡抱著一盅摻香料的熟成果汁。

餅乾們穿上最好的衣服歡慶豐收,祈求他們的親友永保酥脆,祈求奶油棉花羊群香甜如初,祈求夏日駐足,冬日的寒風刀下留情──雪原村的祭典年年如舊,這卻是她第一次拿到甜牛奶之外的飲料。給她盛飲料的餅乾看著她,神色欣慰,眼底有一抹難言的悲戚。

村裡的餅乾沒有忘記幾年前那一天。冰霜魔女帶走雪酪餅乾後,棉花餅乾獨自回到了村莊,臉頰和雙手都有風雪刮出的傷痕;幾個年長的餅乾前去要勸慰她,她只是笑著搖搖頭,臉色蒼白,卻沒有多少旁餅預料中的悽愴。有些餅乾害怕她就是下個冰霜魔女要帶走的孩子,但一天天過去,她仍然在天濛濛亮時就趕著羊群出門,在夕照下歸返。

走進小屋,她將燈籠和果汁盅擱在桌上,遠遠地聽見了村民們正唱著歌,高亢悠揚的聲音彷彿要翳入雲霄。幼時她最期待祭典的煙花綻放,看那絢麗的光一瞬間溢滿天幕,只盼望它們永不消逝。

但那是孩子的想法。

她走到窗邊,抬頭一看,滿天星光燦爛。在窗簾間留下一條縫隙,棉花餅乾躺倒在床,閉上眼,遲遲不能入眠。

有什麼人敲響了門扉。

披上外衣、打開門,寒氣霎時撲面而來,她不禁瑟縮,卻聽見熟悉的聲音。

「棉花餅乾!」

退開幾步,那道冰藍色的身影立於她面前,明朗如清晨的天光。興許是看清了她的神色,他的笑容一滯,「你……」

「……我很開心。」

猶疑片刻,他伸手過來,淚水在他手心化為冰珠。「我離開很久了嗎?你長高好多。」

「我最近長很快,」她擠出微笑,「而且你去的地方一定很遠。趕快進來,外面很冷。」

棉花餅乾轉過身、拉開椅子,趁機擦去了眼角的淚。坐在床上,她問,「你都去了哪裡?我想聽你的故事。」

曾是雪酪餅乾的精靈坐在桌前,說起寧靜的石榴森林,他曾在那裡見過巡遊世間的白糖天鵝;幽靈盤桓在魔法學院的廢墟中,染成藍色的糖玻璃上有細膩如畫的圖樣;群山間有建築在甜筒上的天空之城矗立,似乎已經多年沒有餅乾居住卻沒有衰敗的樣子,彷彿那裡的時間已經停止流轉。說到這裡,他拿出一株植物,遞到她眼前。

那應該是花,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花──長長的花瓣舒展成弧形、含著嫣紅的蕊,純潔中平添一絲冶豔。小心翼翼地接過,她輕輕摸了摸花瓣,感覺一陣涼意流入掌心。

「這是什麼花?」

「有餅乾跟我說這叫百合。」

「……好漂亮。」

「那裡有一整片,都長在玻璃屋裡。」他的語調飛揚,「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

棉花餅乾低下臉,將果汁盅推到他眼前。

他第二次回來時,棉花餅乾正在一件奶油羊毛衣上用糖霜畫出山茶花的圖樣,聽見玻璃窗被人輕敲的聲音抬起頭,正好看見那雙寒星般的眼睛凝望著自己。當她打開門,他沒有撲上來擁抱她,而是說,「閉上眼睛。」

她照作。

「把手伸出來。」

手中多了某種重量,她睜開眼,看見一個小巧的陶盆裡躺在她掌心,裡頭填滿了砂土,上面是個長滿刺的綠色圓球,頂端綴飾著黃花。「這是……」

「沙海裡的花。它叫仙人掌。」

「你去了沙海!」

他點點頭,笑意在眼底閃動。

那天午後,他在雪地上搭起朝聖者的村落,拿著樹枝畫出那些心懷夢想的餅乾走過的無糖之路,這個轉角有汽水泉,在那裡拐彎會走進銀杏強盜的巢穴。他告訴她沙海的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那裡的餅乾一輩子只能見到一次雨季,但當甘霖降下,仙人掌花將盛放如火,她們結出的種子落在沙土裡靜靜蟄伏,等待下一場雨──「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

每一次的重逢對棉花餅乾而言都是不期而遇,而他總會帶著紀念品歸返──他給她帶回了蘇打群島的星砂,告訴她那裡沒有白雪皚皚,灑在身上的陽光和壁爐的火焰一樣溫暖,海中有墨魚和芒果鯨優游;他給她帶回生在火山邊的花椒,和她說石頭在高熱下流動如糖漿的景象,把麻辣村的宴會說得繪聲繪色;他也給她帶回月光凝結而成的糖石,冰藍色澤像他的指尖,每當棉花餅乾將它握在手心,似乎就能看見他披著極光織就的大衣飛過星空。

時光流轉,數十個冬天在彈指間消逝。一年年過去,她身後的羊群漸漸增加,記得雪酪餅乾的村民卻越來越少;餅乾們學她在樹梢掛上燈籠,卻忘了那少年曾經真正活在雪原村。

那一天,孩子的哭聲撕開了清晨的寧靜;當棉花餅乾上前去,她看見幾個餅乾圍著那孩子,勸解的聲音重合著,失去了意義。

「他已經走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你聽我說,他病得那麼重,這對他更好──」

「你要去雪原?你瘋了嗎!?──棉花餅乾,你也勸勸她啊!」

在那孩子面前蹲下身,她認出了眼前的餅乾是村裡的雙胞胎之一;她見過幼時的他們形影不離,也見過女孩在祭典上趁著其他餅乾不注意將點心放進籃中,帶回家給臥病的哥哥。

「雪原很冷,風中的冰粒會把臉上的麵粉刮下來,」棉花餅乾說,「如果你要和他道別,你得爬上懸崖頂端去摘一朵銀蓮花,再走到冰霜女王的城堡。就算真的找到銀蓮花,到的時候也可能來不及了;就算是來得及,他也不會跟我們回來。這樣,你還要去嗎?」

眼中盈滿淚水,雪絨花餅乾緊緊抓著她的裙襬,「……我要去。」

「棉花餅乾!」

「我知道去找冰霜女王的路,」她直起身,牽起那女孩的手,「我會帶她回來。」

她們終究趕上了去見薄雪草餅乾的最後一面。冰砌的廳堂裡,雪絨花餅乾抱著兄長,淚水不住落下,將死的男孩輕聲細語地安慰他;遠遠望著那一幕,冰霜女王的神色冷肅如初。她們看著薄雪草餅乾的靈魂飛昇,看著雪絨花餅乾帶淚的笑顏,一瞬間,棉花餅乾彷彿看見了過往。

下山的路上,打破沉默的是雪絨花餅乾,「棉花餅乾,你認識冰霜女王嗎?」

「我們見過一次。」

女孩抬起頭來,張著嘴唇,一時卻吐不出問句。棉花餅乾說,「雪酪餅乾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很小就受到了召喚……現在他很快樂,四處旅行,偶爾會回來看我。」

「他應該要常常回來。」

雪絨花餅乾的聲音很細,但棉花餅乾聽到了,忍不住輕笑,「為什麼呢?」

「他是你的朋友啊。」

「他會替我們前往我去不了的遠方,我留在這裡為他點燈,讓他帶著那些地方的記憶回來。這樣子,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我不明白。」

「啊,那也沒有關係。」

她們回到雪原村時已是夜間。餅乾們圍了上來,有的拿來熱呼呼的果凍湯,有的拿來麵粉;看著雪絨花餅乾和他們說話,棉花餅乾嘴角蓄著微笑,她轉過身,緩步走回自己的小屋。

推開門扉那一刻,她看見冰藍的光從屋裡傾流而出。精靈站在桌邊看著她笑,沒有打招呼而是說,「借我一個杯子。」

「你要喝熱可可嗎?」

「空的杯子就好。」

不明所以,棉花餅乾拿出陶杯;他伸出手,光球在杯口迸裂,某種深色液體隨即流入杯中,一股陌生的香氣在室內瀰漫開來。她淺淺啜了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綻放,暖流隨即湧向心口。

「這是熟成的莓果汁,是從聖莓果王國的宴會帶回來的。那裡的冬天只有一點點雪,市集四季都和我們的祭典一樣繽紛,我去的時候,他們正在選拔新的公主。」他望著棉花餅乾,雙眼明燦如星,「我還學了他們的舞步,你想不想試試看?」

她看向窗外,晚霞染紅了向晚的天空。

「好啊。」

次日早晨,當雪絨花餅乾來到棉花餅乾的小屋,她沒有見到餅影,只看見屋外凌亂的足跡。

夜裡沒有下雪,痕跡還很完整,其中一對足印有雪靴的紋路,另一對僅輕輕掠過地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