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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牙學語〉




　　整個將軍府的人都知道，他們將軍上次回來後撿回一個人，而且護得好好的，沒人看過金屋裡的嬌長什麼樣子。

　　不只護著，為了搏君一笑，將軍喊來幾個親衛和工匠，讓他們琢磨院子裡的池塘要開在哪處才好。可妙的是，當大夥決定好地方，轉頭和清皎稟報時，馬上就被那人駁回了。

　　「那兒沒有樹蔭，太熱了。」清皎掃了院子一眼，清了清喉嚨說出自己早看好的位置：「還是書房朝南的窗前吧。」

　　那邊是將軍府的角落，為了讓書房涼快種了幾棵大樹，沒種花加上樹不需多加照看，因此鮮少有人會去附近，更別提是府上的主人。

　　幾人彼此對看，雖有疑惑但不敢直說，趕在那人發脾氣前連聲應下。

　　因見清皎上心，他們早想好將軍會對池子有連堆的要求，但除了水得從郊外那座山上的湖扛來以外，只讓工匠們動作快點。

　　他的親衛們好奇歸好奇，仍是十分規矩，面上不顯喜怒，顧著做好清皎交代的事情──去郊外山間取水，不只一桶，而是二三四五六七八桶，比練武打仗累人，不過平時在軍營就得輪流扛水，就當作換了個地方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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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有大池子了，你再忍忍。」清皎坐在大浴桶旁，隔著水面笑看沉在底下的翠綠眼眸。

　　那一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之後緩緩浮上，探出水面。其面貌不似凡人，右眼角下有一小片綠鱗，眼瞳豎尖，配著翹起的淺色嘴唇，每次都讓清皎看迷了眼。

　　笑瞇瞇的他靠近，雙手撐在桶沿，抬頭蹭了蹭清皎的側臉，大將軍頓時失了戰場上的威風，整張臉燒得紅紅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常茵──那鮫人見他呆住，以為自己做了不對的事，慌慌張張地退開，雙手扭成一團，神情忐忑不安，嘴裡嗚嗚幾聲，終於吐出想說的話：「阿、阿清！」

　　「我沒事。」清皎回神，小心翼翼地碰上常茵的手，納進掌心搓揉，又道：「越來越會說話了。」

　　常茵抿唇淺笑並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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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子很快完成，清皎轟走有意磨磨蹭蹭的部下們，迫不及待地撈起常茵放進大池塘中，鮫人漂亮的魚尾終於能夠舒展，在水中熠熠發光。

　　常茵試著搖動尾巴，在池子裡游了一圈，最後又游回清皎面前，唰的一聲破水而出，拉扯著大將軍的袖子咿咿呀呀，好像想說話；但因為太興奮了，嘴巴一時跟不上，什麼都吐不出來。

　　「嗯？」坐在池邊的男人撥好對方凌亂的髮絲，耐心地待他開口。

　　「謝……謝謝，喜歡。」鮫人終於湊出話語，雖然說得緩慢可十足清晰地道出感謝之意，他想了想覺得這樣不足以表達，逕自化成對方喜歡的姿態──一雙毫無遮掩的腿在水中載浮載沉。

　　「你！別……別老是突然變人！」臉色通紅的清皎努力吞下哽在喉頭的那一口氣，使勁將目光自白花花的長腿上拔開，不自在地垂眼輕斥笑嘻嘻的人，可話中並非惱怒，更多的是羞臊和氣急敗壞。

　　勾著嘴角的常茵早看穿他易羞的性子，得寸進尺地賴到清皎身上，不想輕易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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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常茵遇見的那時，鮫人似乎不會說話，兩人時用筆畫、時以手指，勉強算能「交談」。

　　清皎有時會想，常茵哼曲子的嗓音如此好聽，那說話應該同般動人，只是沒道理非要鮫人習字，反正這樣一來一往也挺有趣的，他便沒再想過此事。

　　某日常茵反常地賴在書房不走，一下比書一下指筆，他不懂其意，皺著眉頭比劃心中的猜測；可那都不是鮫人想要的，桶中的他只能不斷搖頭，神情逐漸沮喪。

　　清皎同樣煩惱，仔仔細細思忖常茵的動作，結果就在低頭的剎那懂了那人意思，心口也因此隱隱發燙。


　　常茵想識字──常茵想和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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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不想讓外人知道常茵的存在，平時舞槍弄棒的人竟是耐下性子教人。

　　常茵可以離水，於是清皎用緞布包「魚」，抱到自己懷中，由他帶讀啟蒙的書冊，連寫也是親自握住對方滑溜溜的手，一筆一畫慢慢撇著，只是鮫人握不住毛筆，總是寫不好，最後乾脆不學。

　　－

　　除去常茵，「阿清」是他最快喊對的名字。

　　因為仍不怎麼熟練，常茵開口時總先喊個囫圇幾聲啊啊──有種與外表不符的笨拙，分外有趣──等感覺對了才能喊出完整二字，喊完以後就會朝他一笑，那既開心又自得的樣子總讓清皎喜愛不已，同時希望鮫人多喊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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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茵認字認得快，但湊一塊就不懂意思，常常比著東西卻講不出話，那一雙綠眼睛會跟著瞪得大大，滿臉都是懊惱及不甘心，垂頭喪氣地找清皎幫忙。

　　沒想到尋常溫順的人會有這般表情，害他忍不住笑意，面皮薄的鮫人立刻臉一紅，癟著嘴撇開了頭。

　　清皎見狀笑容一滯，整個人慌了起來，嘴裡不斷重複對方說不出的字詞，不忘讚揚常茵一番，努力想挽回先前的失禮；結果那人仍舊冷著臉動也不動，似乎生氣極了。

　　手足無措的他想了又想，最後腆著臉拉住面前的手臂，勾上對方的指頭，輕輕晃了晃並軟聲討饒：「常、常茵，我沒笑你，你別氣……」語畢繼續搖著兩人相勾的手，緊張得嘴唇抿成一線，連吐息都不敢過份大力，小心翼翼的模樣看來可憐兮兮的。

　　故作生氣的常茵睨了一眼，依舊不發一語，接著又等了陣子，趕在清皎心慌膽戰前先咧嘴一笑，瞬間化開對方所有不安。

　　兩人平時都是這樣嬉鬧，明明玩了很多次，清皎還是擔心他真的不開心，總會先服軟哄人。

　　如此仔細的袒護老讓常茵一邊覺得好氣又好笑，一邊心底隱隱發麻，就像現在，因為想好好抱抱眼前的大將軍，索性暴露了所有鮫人的秘密──變出一雙腿後自桶中站起，掙開對方稚氣的親近，轉而張臂擁人入懷。

　　「阿清！」他笑著喊了一聲，順便捉回清皎飄遠的混亂思緒。

　　那人被眼前的意外驚得目瞪口呆，可又止不住他親近自己的怦然，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幾個字，就和方才一樣，逗得常茵忍俊不住，清朗的笑聲久久未停。

　　許久才回過神的清皎無奈望天，不敢置信地閉了閉眼，很快接受剛剛發生的事，只是心底更多了點心猿意馬，越發壓不住對鮫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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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能變出雙腿，常茵其實不必得常常窩在浴桶。得知此事的清皎趁鮫人午睡時，喊人來張羅建池子的準備，當作送給對方一份大禮。


　　常茵會很開心的吧。

　　坐在床沿的清皎低著頭，輕輕捏了捏對方睡紅的頰，在心裡這樣想著。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