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 那是她嘗過最辛辣的蜜,最苦的藥,那東西開啟了她身上某個不曾正視的開關,今後沒有別事別物能將它再關上,她卻再沒有膽再賭上性命試一次。 女院士顫抖地將噴出筆頭的墨水輕輕拭去,力道太重將把污漬更深印入纖維,太輕則會讓那攤髒污向四面八方擴散,如同感情與記憶、機會與命運。她自那起就知道自己必須盡全力追求中庸的人生,否則自己的生命將與那些亡命之徒對居所的把握程度相差無幾,朝不保夕。 沒有極樂;沒有苦毒;平鋪直敘,一如她日復一日寫下的日記,雪灰色的心電圖。 綠色的薄墨粉在指上暈開,像極了瘀青的腫塊,淺淺的墨跡印在書面上,幾個單字看在她眼裡特別明顯:屍體,血族,死狀悽慘。 夜裡的寂靜總會放大人的思緒,是的,我們會變得更專注,卻更孤獨,更清明,卻更盲目。啊,我想這才是那些修士早睡想避免的。 這個;午夜夢迴。 「那就是女巫所在的地方、在床底下—」 一口腥熱的鮮血順著她的舌頭進入女子的消化系統,那股乾渴並不是立即的,而是——像有東西在肌膚底下劇烈蠕動,在給予她徹底瘋狂的同時急速的吸食她的生命。 噢,聖母在上,儘管萬般不願褻瀆聖名但噢,我天上的母慈悲為懷啊,那滋味太奇妙了。 血的味道?不特別,非常臭—對於人類的鼻口而言—就和生鹿肉生羊肉一樣,噁心。但那可怕的毒藥下口以後,什麼血味變得不再重要了。 事實上,什麼都不再重要了。 人類的內分泌系統一開始還沒視清敵友,穿過蛋白通道的外來毒素一達到激活溫度門檻,便不由分說分裂出一隊隊人馬,揪著人類女子已大量失血的身體細胞侵門踏戶。 希門妮絲掙扎著,身體卻一動不動,像在與空氣打太極,她開始吐血,不知是髒的,還是自己的,或者吃下髒東西後乾淨的全都髒了,亦有可能是受刺激的髓災難性的製血,卻全都不能用。 接著毒蛋白的效果在外貌上開始顯現。女子皮膚下的青筋漾出,喘不過氣,眼球上翻。 一首首暗黑童話般的丹頌樂曲在她耳邊低語,上目線垂掛著72雙黑皮鞋,二四拍慢拍,多麼美妙,低低的吟唱著,歡笑著,震破耳膜,交換舞伴,腳步讓大地動盪,電流不受控制的從口中冒出,她才意識到是這具軀體在痙攣。 不過是一口,她從搶走家人血液的兇手身上偷了一口回來,這就是她心胸狹窄的代價。 這就是芙涅・希門妮絲的結局:並不是英勇的戰死,而是遭復仇反噬,中毒慘死,聖母的女兒,應當自覺羞恥。 但她卻只有慶幸。 更多,氧氣需要更多,暈眩窒息再更多,瘋狂更多,不屬於我族的血,需要更多。四肢都燒起來了,吃人的獅子入侵體循環途徑,沿路大口吞吃所見之物,眼球已經融化,於是她聽見一張沒有輪廓的白色臉孔。 臉孔祥和的籠罩雪山,哭了,又笑了,孩子,我所喜愛的女兒,女兒,後面的話她沒有聽清,她決定去弄個明白。 「現在睡吧。」 當芙涅再次感覺到肺部裡的空氣,時間已經過去三週半。 待她的視線恢復,隱約能見黑衣服與白衣服的人們,一動不動的站著,像是西洋棋盤上的棋子。 「狀況似乎穩定下來了。」「你太急了。她們只是孩子。」「不,看看那東西,她們不只是孩子—」「住口!聖母在上,這件事會被好好調查清楚,你的嘴不應用來妄言。」「……我與妳抱持不同看法,但相信我們決策一致。」雙方似乎爭執著,但當他們發現躺在床上的芙涅清醒過來後 (「噢,聖母啊,妳不該直接見到我們的,情況並沒有那麼嚴重。」一個黑衣服說),卻同感一靈說出一樣的話,像是剛才的討論從沒存在分歧:「孩子,妳們需要儘快到樞密院一趟。」 (「歡迎來趟聖山之旅!」一個黑衣服說,一個白衣服聞言瞪了他一眼。) 那是希門妮絲家人第一次成功攀上聖山;被從醫院強制運送上山的艱鉅計畫。那份不擇手段的背後勢力讓人畏懼,但做為血族屍首分離過程唯一的目擊證人,芙涅也偷偷的,向機關人員隱藏了一個秘密。 "Que diga y que diga,Que dígame usted…" 女院士從床板頭上腳下的甦醒,天光直照在她的眼角鼻尖,讓她打了個噴嚏。 昨夜的卷軸被她賭氣的放棄了,隨後她賭氣的就這樣上了床,賭氣的睡了,完全切割,視腦中翻騰的記憶與思緒為無物,睡得安穩。這也許是個能反覆練習的技巧,為了維持理智,身不由己又不可或缺的。 她為自己穿上滑順的襯裏,若有似無地遮掩住胸腹上淺色的塊塊疤痕,材質很舒服。 接著女人穿上黑色襪子,粗厚的肌肉魔術似地看不見了,只剩輪廓,彩色的層層襯裙急忙從上空跳下,完成了剩下的工作。 織物拉扯的聲音,編織繩攥緊了馬甲,拉開腰身造出曲線,芙涅的身上又少掉一分粗獷。 她又套上皮毛,將所有的身形蓋在其下,戴上院士徽章,抱著兩本書,氣質彬彬。既能像個蠻人,也只需要一個小時就能看起來像淑女,不論思想上或行為上。這是個需要練習的技巧,是作為女人身不由己又不可或缺的。 多年後她又再次回到了樞祕院,殫精竭慮,她知道誨廳的工作,連路過都會繞路,戒慎恐懼,聆聽旅人和同事聊起血族軼事幾乎是她的最後反抗。她有一個小小的恐懼,幾乎深得沒人會問起。 她有一個小小的欲望,深得令她感到恐懼。 她有個小小的壞預感,她終將死於血族的腥濃血泊,不論何種前因後果。另一個小小的聲音為此樂不可支。 "Yo ando en pretensiones De chuparme a usted" 芙涅・希門妮斯不是執行官,只是個普通的院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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