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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ison8380－掉蛋

　「索恩，我們分手吧。」

　〝唰啦啦──〞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了廚房流理台水龍頭所發出的噪音，劃破了先前的歡聲笑語和一室的溫暖，無機質且冷然。

　截然不同的氣氛讓凱因不安的收緊了手，指甲在手心刻下了月牙狀的痕跡，他跪坐在桌前，許久沒得到一句回答才努力的屏起了一口氣，緩慢的的抬起眼想看看索恩的反應，卻在迎上戀人拿著碗停滯的動作時，失去了對上他的雙眼的勇氣。

　凱因抿緊了唇，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劇烈的跳動著，像是第一次聽見索恩告白時的速度，卻比那時更感到心慌──他想知道、卻也不想知道索恩的回答。

　不知道過了多久，索恩才開口，輕顫的聲音中帶著疑惑和不可置信向他問起，「……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凱因別過了頭，給出了逃避似的解答，事實上，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為什麼。

　擺在身邊的手機螢幕還亮著，上頭正顯示著幾天前的新聞，標題斗大的宣傳著東京都某區通過了同性婚的法案，每看一次，凱因彷彿就聽見吉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問，『凱因先生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什麼？』法案通過的當天，糖果店內的電視機上正播放著新聞，凱因拿著該補到架上的太妃糖，轉過頭滿是不解的看向了一臉好奇的橘髮少年。

　『就是跟索恩先生結婚這件事啊，沒考慮過嗎？』吉次指了指電視上的新聞，『如果哪天新宿區也通過了，不會想要跟索恩先生結婚嗎？』

　『結婚……』水色的眼眨了又眨，凱因看著電視上在區役所內接受採訪的同性伴侶，他們臉上的笑容和當初自己結婚時完全不同，滿是幸福的氛圍讓他感到深刻的差距。

　『啊、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望著面前的人皺起眉頭的模樣，吉次連忙摀住了自己的嘴，他想他就不該多嘴問這種事情，明明只要像平時一樣確認這位大人把貨補好了就好，這種私人的事情就不要再去置喙。

　『那倒不是。』一反吉次的緊張，凱因輕鬆的回答著。或許第一次的婚姻確實帶給了他不小的震撼，甚至於對他的人生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可若不是有那次失敗在前，他或許就無法遇見索恩，也無法學習如何正確的去愛一個人……

　總的而言，並不是什麼不能提起的話題。

　『那就好。』得到回覆的吉次鬆了口氣，安心下來後乾脆的將話題轉回了工作上，『凱因先生把那邊架上的糖補完就好了，剩下的部分我來就行。』

　『嗯。』了解的應了聲後，凱因的目光在新聞畫面上遲遲沒有移開。

　電視裡，現場記者手握麥克風向一對對登記後的情侶個別詢問著，『您覺得結婚前後差異最大的部分會在哪裡呢？』

　『我覺得應該沒有差別吧。』被訪問的男性笑道，『但是一想到從此之後有身分上的保障後，總覺得每天都能過得更踏實了。對了、今天早上起床他還激動得哭了呢。』

　『別說那種丟臉的事情啊！』他身旁的伴侶甜蜜的斥責道，臉上滿是欣喜的笑意，讓凱因不禁為之一愣。

　和索恩交往到現在，明明清楚彼此有多麼喜歡對方、多麼在意對方，可他總是跨不出和索恩袒露一切的那一步──就連在索恩面前，他仍是不敢安心睡去，害怕自己會在無意間洩漏與他與眾不同的身分──凱因皺緊了眉頭，說到底，關於索恩究竟能否接受別於凡人的他一事，他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說服自己。

　可是萬一索恩也想和他結婚呢？聽著從電視中的採訪聲，凱因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他想，如果真的結了婚，那他還能隱瞞自己的身分嗎？如果瞞不住了，索恩會怎麼看待自己呢……

　『欸欸欸！凱因先生、別把太妃糖捏爛了啊！』最終，還是吉次的聲音喚醒了他。

　然而，這個煩惱並沒有就此畫下句點，當天晚上的酒吧裡也熱烈的討論著相同的話題，坐在吧檯的女孩正跟一同前來的夥伴半是抱怨半是打趣的說著，『今天法案通過之後，我發現上次我說人很好的那個業務、他居然也跟他的男朋友去登記了！啊啊，看來我是沒遇到好男人的份了嗎……』

　『別這麼說嘛，世界上的男人那麼多，妳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男人的。』一旁的同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著，臉上也滿是安慰的笑容。

　『我也是這麼想的哦。』恰巧，索恩送上了她們的調酒，他噙著笑開朗的祝福道，『像妳們這樣可愛的女孩，一定能在未來遇見對的人的。』

　一如既往溫柔得要讓人嫉妒的口氣。凱因叼起了面前索恩剛送來的飲料，水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他們，看著女孩強打起精神，揚起笑容對著索恩回答著，『我也是這麼想的！索恩先生一定也是、能遇到最完美的對象的！』

　『唔。』得到同等的回覆，索恩先是一愣，淺棕色的眼隨之向凱因的方向看了過去，迎上了戀人水色的眼眸，隨後露出了溫柔得不能再軟的笑意，對女孩說著『我也是這麼想的。』目光卻從未從他身上離開過。

　被這樣的眼神盯得連剛才的妒意都不知道該丟到哪去，凱因連忙低下了頭，專心的喝起面前的飲料，可當心裡的激動褪去後，就成了隱隱約約的不安。

　一直到酒吧打烊了，和淺野小姐道別後跟著索恩一同走回他家的路上，凱因才終於鼓足了勇氣，向身旁的戀人開口問道，『索恩，你想結婚嗎？』

　『連你都在想這件事嗎？』索恩眼裡滿是暖意，有些意外的彎著嘴角笑起，一邊走著一邊思考的回答道，『如果是以前的我，應該是做夢也沒有想過吧。』

　『可是，如果是問現在的我的話，我可能會想吧。』語畢，凱因感覺自己原本有些發冷的手被暖意所包裹，抬頭望去，索恩用和回答女孩當時一樣柔軟的眼神看著他，緊緊的握著他的手道，『因為有凱因你在。』

　那瞬間，凱因感覺到了滿心的甜，就像他不久前在電視上看見的伴侶們一樣，連耳根都忍不住發燙發紅，激動的讓他都覺得自己就要燒起來般──但在狂喜後，留給他的只有更多的畏懼──索恩喜歡上的是人類的他，不包括人外那一部分的他，倘若索恩知道了真正的他會怎麼樣？若是索恩畏懼、甚至逃避真正的他怎麼辦？光是想像就讓凱因不禁感到窒息，他宛如被豢養的家寵，擔心著被丟棄的那一天。

　那不如就由他先煞住車吧。心底的惡魔蠱惑他。既然害怕受傷、不願看見索恩厭惡自己的樣子，那還不如就這樣逃跑，至少他能在索恩心裡留下美好的模樣。

　魔鬼一日日的催眠他，最終磨去了他最後一點的堅持。

　深呼吸後，凱因收拾好他混亂的心緒，努力的以平常再不過的口吻說著，「就只是不想要繼續在一起而已。」

　水龍頭的水還沒被關掉，依然〝唰啦啦〞的竄流著，久得讓人想逃離的沉默過後，是索恩一句輕聲的質問，「是我太沉重了嗎？」

　凱因喉頭一梗，他咬著唇，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起好，從頭是不可能，但要從其他地方說起，他也說不出口，不管用什麼理由替代自己的懦弱，最終都會傷害到索恩，即使他不願自己受傷，他也絕對不願看見索恩為此傷心難過，更別提他仍是深愛著他，連他哀傷的表情也不想多見一眼。

　「對不起。」最後，凱因只能從喉嚨裡擠出一句乾巴巴的道歉，短短的三個字蘊含了他所有無法袒露在陽光下的恐懼，他希望索恩體諒，心底深處卻有一小部分仍然冀望著他的拒絕。

　只要索恩說出不接受他的道歉，凱因想，他勉強築起的堅強表面就會崩塌，他或許還是說不出他隱藏的事實，可他一定會追求著索恩溫暖的懷抱，以及他溫柔的聲音，告訴他、他不是真心想離開他，如果可以，他也願意一輩子陪伴著他。

　可是索恩是多麼善解人意的人啊，「……我知道了。」

　索恩的聲音如往常般溫柔，雖然聲音依然有輕微的顫抖，卻像已收拾好所有的情緒，甚至擦了擦他弄濕的雙手後朝凱因走了過來，伸手輕撫上他的側臉，說著，「洗澡水已經放好了，要先去洗澡嗎？」

　「我──」平凡得不能再普通的問句，是他往日留宿時索恩會詢問他的句子，凱因驚慌的抬起頭，撞進了面前的戀人帶著感傷的淺棕色眼眸中，再一次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緊抓著自己，抑制著想要擁抱愛人的衝動。

　索恩或許是沒察覺到他的衝動、或許只是忽視，他掛著溫煦的笑容，卻道出了哀求般的話語，「今晚一樣留下來吧？就今天晚上就好。」

　他要怎麼拒絕才好？凱因愣著，水色的眼眨了又眨，最終敗在了下意識的點頭，得到他的答應後，索恩就如同他每個留宿的夜晚般，將一套屬於他的睡衣放進了他手裡，將他帶進了浴室中。

　這樣應該可以吧？望著面前因霧氣而模糊著自己身影的鏡子，凱因對著那道身影自問自答道。就今晚留下，應該也可以吧。

　不確定的自我懷疑中，凱因脫光了衣服，拿起了蓮蓬頭思緒混亂的洗完了澡，擦乾身體後穿上了稍大的睡衣，走回房間時，一切都像平時般的寧和美好，索恩坐在床上對他招了招手，拿來了吹風機替他吹乾了他的長髮，隨後又給了他一盒自己愛吃的零食，叮嚀著「不要吃太多哦。」才轉身進入浴室裡洗漱。

　看著索恩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凱因仍有些發愣，他想過很多種和索恩提分手後的情況，甚至拿著不愛用的手機查到了很多可能性，卻沒想過會有這樣的結果，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平靜，直到索恩從浴室回來、打開了電視看了好一會兒他們喜歡的節目，甚至到被抱著躺上床、關上燈時，凱因都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近在咫尺的索恩親暱的蹭了蹭他的額頭，淺棕色的眼眸彷彿要將凱因看透似的透亮，同時滿是眷戀，開口向他問道，「怎麼了嗎？」

　「我……」凱因的困惑在腦袋裡繞了好幾個彎，想不清也道不明他的疑問，只能看著眼前的索恩沉默了下來。

　可迎著凱因有話說不出的模樣，索恩卻笑了起來，直白的道出了他的困惑，「你想問、為什麼我是這種反應嗎？」

　心思被揭穿後，凱因不禁愣了愣，他感受著索恩撫摸著他臉側的溫度，聽見他輕聲說著，「我不想要你太介意，凱因，感情的問題本來就沒有一定的解答，雖然……雖然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和你度過一生，但如果你覺得太沉重的話，離開我我也是能理解的。」

　「即使不告訴我分手的真正理由也沒關係，只要你能開心快樂的生活下去，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索恩輕巧的梳理著凱因柔順的鬢髮，溫柔的聲音道著離別的話語，臉上卻依然是對他的笑容，凱因抿起了唇，感覺自己的雙眼彷彿要被索恩的笑給灼傷，泛起酸澀的感覺，他的心仍是為愛人不由自主的怦怦跳著，想要回應這份毫無保留的愛意，卻在張口時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如果他能做為一個普通人和索恩相遇，那該有多好？凱因想著，攥緊了索恩睡衣一角的同時，努力的壓抑著自己，最終卻在索恩的告白中潰不成軍。

　「如果你覺得幸福了，我也會覺得幸福的。」索恩笑了笑，伸手溫柔的擁抱了他，旋即在他的額上落下了一吻。

　剎那間，凱因感覺自己完全被下意識所支配，他出手摟住了索恩，迎頭送上自己的唇，一個又一個的吻毫無章法的落在他深愛的人唇邊，想告訴他自己滿心的喜悅和愛戀，道清他所有的秘密和畏懼，卻被遲遲追來的理智止住了他的話語，只能用親吻做為替代，說明自己的深愛。

　接受了凱因拙劣的吻，愛意在有了火種後燃燒得猛烈，下一個吻落下時，索恩張嘴回覆了他的愛人，深吻時彷彿要奪去對方嘴裡所有的氧氣，就連手下的撫摸也變得曖昧起來，原本規矩的搭在戀人腰側的手上下游動著，順著脊椎一路撫上了漂亮的蝴蝶骨，再重複的滑下，像要將他整個人用手指描繪似的仔細。

　戀愛的慾火幾乎要燒斷他的理智，然而毫無隔閡的摸進身下人兒的腰窩時，凱因難得的嬌喘讓索恩一愣，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他做了什麼？索恩愕然的看著懷裡喘著的人兒，原本看來淡欲的水色眼眸已染上了一層水霧，看上去波光粼粼，卻讓索恩更想譴責自己，他不能自私的在今晚做出不顧一切的舉動，他咬著唇耐下那份熱切，靠著凱因的額頭在他的唇上落下最後一個輕吻，隨後回到了上床時擁著他的模樣。

　「索恩？」凱因呼喊他的聲音裡滿是不解，他不明白為何索恩到最後煞住了車，明明他能感覺到，他們都被情愛熱烈炙燒著。

　可迎著凱因困惑的模樣，索恩最終也僅是抬頭吻了吻他的額頭，隨後如同哄孩子般輕拍著他的背，溫柔的如同每個同住的夜晚入睡前說著，「時間不早了，我們該睡覺了。」

　「晚安，凱因。」淺棕色的眼裡帶著安撫的意味，索恩沒將自己的想法說透，他想，凱因不明白也沒關係，他只是希望最後的最後，他仍能在戀人的心中留下美好的一面，而不是他瘋狂而沉重的一面。

　一吻又落在了凱因的眼邊，索恩伸來了手將他的眼皮掩上，杜絕了一切繼續的可能，凱因抿緊了唇，最終還是配合著假意睡去，直到他的呼吸變得均勻，他才聽見索恩輕聲的笑了笑，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今夜的最後一個吻，以及一句輕聲的──

　「我永遠愛你。」

　美好的告白落進耳裡時，凱因幾乎用盡了全力才讓自己仍看似安穩的睡著，他等著索恩安穩的睡去，等到房間終歸於一片寧靜時，才敢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早已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著迷的向索恩伸出了手，用指尖若有似無的勾勒著他美麗的五官，衷心的在內心祈禱著讓今夜過得漫長些，甚至長得成為他的一生也無所謂，只要索恩還在他身邊、只要他還能在索恩身旁，那麼，他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張開顫抖的唇瓣，凱因嗚咽著在深濃的黑夜中道出了內心最真摯、熱誠的回應──

　「我也愛你，索恩。」無論現在、無論未來。

　永遠是我心中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