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自創]一種害怕


  那個人說,想念的時候就打電話來。忍不住想哭的話,就抬頭看天空。

  『還有五天我就回家了。』他在電話那頭說,人聲吵雜的。『或是你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去買機票。』

  「你難得跟大家去去美國公演,就好好唱完嘛。」他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真的是想那人了,也抬頭看了天空好幾次。



  那個人,總是張揚又跋扈的,卻從來沒人質疑過。也是的,他想。他認識的那人,張嘴就能唱,低頭就能填詞譜曲。麥克風拿起來,什麼尷尬場面都能三言兩語化解掉。端起酒杯,什麼人來都能安撫得服服貼貼。

  如果不是因為他啊,那人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這句話不單是旁人說過(他那團倒沒人敢說,怕被揍),就是他自己也說過。而那人卻只是撇撇嘴,伸出手彈他的額頭。

  『沒有你,我要那麼好的發展幹什麼?』



  那個人一出道,就直接出櫃,向公眾宣示他有一個同性伴侶。

『我做不到躲躲藏藏的。』那人是這麼說的。『你們想像不到那是多好的一個人。好到我想把他藏在家裡,不讓你們看見。』

  他不是沒有埋怨的--幹嘛說出來呢?他說;你才剛起步,就算不說我也不會怪你。

  更何況,誰知道他們能走多久?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萬一真的影響那人了呢?萬一那人後悔了呢?

  而那人卻只是看著他,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但是我會怪我自己。』

  『我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輩子我最愛你,而且只愛你。』



  或許時代真的變了吧,他想。這麼高調的宣示,固然替那人帶來無窮的困擾,卻也替那人帶來超高人氣。寫的每一首情歌,粉絲都可以想像是為那個從不露臉的情人唱;真正唱情歌的時候,粉絲就開始感嘆他們一路走來的愛情。一到各種情人節,老大哥們就樂得各種調侃。也只有拿他開玩笑,一向伶牙俐齒的那人才會瞬間赧然。

  『其實你又不是回不了嘴。』那是在一次聚餐後,老大哥死活蹭到他們家來,『就去看看弟妹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大哥這麼說。

  『老哥,你不要這樣叫他,他不喜歡。』那人皺著眉頭說。

  『弟妹就弟妹,我就把他當弟妹看!你怎麼樣?』老大哥卻只是大手一揮,『你啊,就是太小心,都出櫃你怕怎麼的?吐槽回來就好啦,這你專門的嘛。』

  『老哥不也不在節目上提嫂子的。』避開鏡頭,那人的伶牙俐齒就回來了。『上次我才說一句,您那個臉就整個沉下來啦。』

  『你還提!』老大哥作勢要打那人一拳--其實也只是玩笑。他那時坐在一旁,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也沒少與那人鬧脾氣。但一直到他出了事,才知道老大哥是什麼意思。


  那人的聲勢最如日中天的時候,一個太極端的粉絲一路跟到家裡來,把他殺成重傷。他差一點點沒有撐過去,如果不是因為看見那人的眼淚。

  不要哭,那人總是對他、對自己都這麼說。想哭的時候就看天空,一個人的時候也不可以隨隨便便就讓眼淚流下來。

  不然,萬一你哭得停不住,我又沒辦法立刻趕回來安慰你,那要怎麼辦?或是我哭得停不住了……你又不能立刻抱住我、安慰我,那我怎麼辦?

  他聽到那人振振有詞的任性,也只能搖搖頭。


  只在那一回,那人哭得停不下來。團員都趕來,他事後才聽說,真是各種能拿出來的人脈都拿出來用了。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血不夠就捐血,那人無心應付媒體就由自家兄弟上。老大哥更拿出看家本領,逼著各家記者寫出那人的心碎、而不是惡質的揣測。

  『又不是別人,是弟妹嘛。』事後那人去致謝時,老大哥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而那人在醫院裡哭到停不下來的事,更是被團員津津樂道好多年,講到都差點要打起來。

  而也只有他,偷偷地留下了一點後遺症。



  他變得怕出門,不愛出門。那人為了他,推掉絕大多數的工作;留下來的也一定得讓他準時下班。他那些兄弟自然是兩肋插刀;有心人把閒話傳到老大哥耳朵裡,老大哥就是用那雙小豆眼瞪過去:

  『要是我太太被這樣傷害,我也一定想留在家裡陪她的!我們男人在外頭拚什麼啊?不就是想讓家人過得好嗎?』


  真是欠了老哥好大一個人情啊。那人聽兄弟們轉述,幾乎是只能苦笑。那幾年,那人就幾乎是竭盡所能地陪著他。讓他慢慢能夠安下心來。

  一直到最近,那人才重新開始加入缺席了好幾年的巡迴公演。張揚不變,口齒便捷不變。那人把這幾年積攢的情歌整理成一張迷你專輯,原來只是想留做紀念,卻意外暢銷。

  『我們說好了/不要一個人哭/
   不要在沒有人能安慰你的時候哭/不要在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哭』

  他們不是都好好的嗎?怎麼會寫那麼悲傷的歌詞?他問那人;那人枕在他的膝蓋上,任他的指尖爬梳自己半長不短的頭髮。

  就是因為好好的,才會去想萬一……那人說。好日子過久了啊,都會變膽小的。想到一點點事,就會回憶起過去的痛楚、然後害怕起來。那人說得很認真,跟以前一樣,看著
他就什麼都說出來。

  『欸。』
  『嗯?』
  『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
  『你說。』
  『你一定要好好的。』那人說,眼中是一閃而過的脆弱。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

  怎麼不知道呢?他偷偷嘆出一口氣,低下頭,吻了那人一口。

  『我答應你。』



  我好不容易有空打電話回家你就不專心。那人在地球的另一邊抱怨著,一旁的兄弟還在瞎起鬨。嫂子嫂子二哥有豔遇啊--他聽到某個成員在那一頭喊,接著就被那人追著踢上一腳。

  「公演完我就回去了。」那人一邊承諾。他們說要留在這裡觀光,我就不跟他們瘋了,先回去陪你。哪有那麼脆弱啦,他笑著說。你也好多年沒出外走走,去那邊看看也好。

  「哪有什麼風景比你好看的?」應該是真的放鬆了,那人的甜言蜜語就像是不用錢一樣地倒,弄得旁邊的兄弟一邊喊肉麻一邊退走。

  而他呢,就是聽了好多年,也偶爾還是會害羞。

  「得掛電話了,導演在喊人……那句話快說給我聽。」聽起來,那個人像是避到了哪個角落,用一種索吻的口氣對他說:「快說……我想聽,快點快點。」

  就是一個人在家,想到要說那三個字,他還是紅了臉,趕緊用手扇著退熱。

  「哪……哪有人這樣催的!」

  「你快點說,不然崽子們要找來啦!」那人一急,方言就蹦了出來。而他呢,向來是拗不過那人的。

  「你、我……我……我愛你。你要平安回來。」

  「我也愛你!」然後就是一直親電話……親到被拽去排演。那些兄弟呼啦啦地一群過去,惹得那人又是一陣破口大罵。

  而他呢,放下電話後也扇了快五分鐘,才不覺得臉上發燒,能去做其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