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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吧,紅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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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吧,紅鳶。
  飛吧,我的紅鳶,飛向那北方,飛向那南方,飛向那矗立遠方的山脈。飛離這黏著著可憐生機的荒蕪沙漠。
  一地赤沙從未生長過一絲翠綠,曾為生命的色彩似是早已消失於世間,如同生物啊、人影啊的蹤跡滅絕在寂寥的寬闊土地。海藍抽離,倒灌進遙遠的天,直立的雙腳仍踏在平面,卻像被顛倒了靈魂。

  我說,紅鳶,你遲早得飛。你應該飛走。
  溝鼠,但是,風不夠強。溝鼠。我們無法一起離開。
  那沒關係,我心意已決,紅鳶。我要留下。
  但是,溝鼠,這裡什麼也沒有。你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所以很好。不是嗎。

  「溝鼠。」紅鳶垂著頭瞪向對面那雙灰色雙眼,雙手按緊在輪椅扶手上,因疲軟而顫抖、又因憤怒而僵直。他收緊著指尖,像要將爪牙陷入木板裡,或陷入那面不改色地笑著看他的白髮青年。「你再想想,溝鼠,等酒醒了,再想想。」
  「我現在很清醒啊,紅鳶。」溝鼠眼都未眨地,亦未曾別開視線,毫不躲閃地接受著紅鳶投射過去的複雜疑問。「我永遠是清醒的、銳利的、雪亮的,如同那早已融化入海的冰川。」
  他抬起纖細的雙臂,撩起了紅鳶垂落在側頸的髮絲,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光滑似蛇的黑色毛鱗。
  「我早已融化入海。」他唸著,聲嗓平緩地像只存於舊書中的海波。指尖鬆開了髮絲,轉而捧上了那張臉。掌心溫熱。
  所以替我飛,紅鳶,張開你那雙翅翼,我會為你抹上紅漆,足以循著氣流湧向遠方的鮮紅。替我飛,紅鳶,啣起我的嚮往,在它破滅之前。替我飛、替它飛,我的紅鳶。

  「……你能肯定那之後確有存在之物?」
  「你飛過去就曉得了。」
  「我們可以趁今晚殺了她,母親會原諒孩子。一直如此。」
  「呵呵,你這話聽起來比誰都還瘋。」

  ……溝鼠。紅鳶將背脊彎了下去,跪坐在溝鼠失去知覺的雙腿之前,近乎懇求似的語調從溝鼠指縫間隱隱傳出,紅鳶將唇瓣按在那雙骨感分明的手上。你真的這麼想嗎?
  嗯。溝鼠輕輕地應了聲,如同僅敢從屋內窗戶一角瞥著他們的膽小母親,也曾以輕柔的指腹順過他髮絲般,他以另隻手撫摸著紅鳶的髮絲。我心意已決,紅鳶。
  於是紅鳶抬起頭,仰面看向垂首吻來的灰色雙眼。那裡頭總是攜著一片藍,狹小地、零碎地,卻銳利而雪亮。永不沉沒。

  「……那麼,目送我。」

  以你那雙裝著地球上最後一片藍天的雙眼,目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