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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歌姬瞪著掛在門口上頭的布條上、用血淋淋的紅字寫著的幾個大字,面色是少見的嚴峻。

「不讓男方臉紅心跳就出不去的房間」──那些字不管用哪種方式、哪種角度閱讀,都是這麼寫的。

但是,這個房間裡唯一的那名「男方」,卻是恰恰最不可能達成這個條件的對象。

「喂歌姬,所以你要怎麼做?」滿含戲謔的嗓音從旁傳來,讓庵歌姬頓感牙酸地磨了磨齒。

而後她轉過頭,瞪向閒適地靠牆而立、一副等著準備看好戲的局外人樣的少年。

白髮少年雙手插在口袋中,昳麗的面龐上斜勾著一抹歪扭的微笑,看上去既討人厭又令人覺得厭煩情緒高漲。

庵歌姬覺得所謂的「天要亡我」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一大早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被關在這個連窗戶都沒有的房間裡就算了,和她一同被困在這裡的對象還是五條悟,整個房間的對外出口只有一扇門,但那扇門不管怎麼推或是拉都打不開,試著使用咒力破門卻發現完全感覺不到平時隨手就能使出的力量,就連五條悟也是。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的他們,是連一般人也不如的普通人。

嘗試著破門失敗後,他們理所當然地開始尋找離開的方法,最後庵歌姬在門上發現一塊掛著的布條,在看清布條上頭所寫的字後,便回到故事一開頭的場景。

黑髮少女此刻真覺得厭世到了極點。

如果說今天和她困在一起的是其他人──甚至是夏油傑都好──她倒還不會感到這麼絕望又心累,起碼還能擠出那麼一點點點點點的動力去嘗試達成條件,但是五條悟──只有五條悟──偏偏是五條悟這個和她極度不對盤的後輩在這裡,先不說這人到底有沒有臉紅心跳這條神經,要她試著讓五條悟臉紅心跳這件事,光是想像就令她生理加心理性地本能排斥。

她不由得抱頭蹲在地上發出哀嚎。

「啊啊──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這到底是什麼惡質的新型詛咒,為什麼偏偏是五條!夏油、七海、灰原誰都好啊!再不濟夜蛾老師也可以啊!」

「……喂,傑、七海和灰原就算了,夜蛾老師也太過分了吧。」聽到她哀嚎的五條悟不由得發出吐槽。

雙手插在口袋中的五條悟盯著蹲在地上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地感到不悅感湧上心頭。眼見庵歌姬依然喃喃自語著,全然沒有理會他的打算,他更感一股窒悶於胸口的惱怒在胸腔之中翻湧。

……對和自己被關在這件事就這麼不滿嗎?和這麼弱的歌姬關在這裡,不滿的該是他才對吧?

他大步上前來到蹲在地上的少女面前,由上而下冷冷地凝視她好一會後,最後微彎下身以指節輕叩了她的頭。「喂,別磨磨蹭蹭地,難道歌姬你不想出去嗎?」

「我當然想!」聽到他這麼問的庵歌姬皺著眉抬起頭反駁道,但在看到五條悟那張臉時又挫敗地垂下頭。

少年臉上的表情因為這一連串的動作頓時又蒙上了一層陰翳。

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哀嘆太久,畢竟繼續這麼蹲著確實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嘆了口氣後站起身來,最終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深吸了口氣後,露出一種豁出去的表情深深凝視著眼前人。

「我當然也想要出去,所以……」她頓了頓,接著艱難地說道:「我們……我們試試看吧。」

「……」五條悟聞言不以為然地努了努唇。

雖然說是要開始,不過實際上庵歌姬也沒有太多想法。當同年齡的少年少女們沉浸在愛情的甜蜜時,她卻遊走於生與死之間的界線上,沒有談過任何戀愛,甚至連初戀都還沒交出去,要怎麼讓男性臉紅心跳,就算大致上有理論認知,但沒有任何實戰經驗。

……總而言之,從最簡單的開始吧。

她伸出手,握住了五條悟的手。

在雙手被握住的瞬間,五條悟幾不可察地微顫了下,面上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不自在,不過很快地又強自鎮定地用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聲音開口道:「歌姬,這算什麼啊?」

「什麼算什麼……牽手啊。」庵歌姬微鼓著臉瞪著他道。「所以你感覺怎麼樣?」

「就是這樣而已,我能感覺怎麼樣?」白髮少年冷嗤了聲後這麼說道,臉上除了不以為然還是不以為然,寫滿了「牽手有什麼了不起」的意思。他的表情讓庵歌姬陡生一股想一把甩開那雙手的衝動,不過想到這樣只會離目標更遠,只能虎著臉輕輕地鬆開他。

「既然你沒感覺,那就繼續吧。」她抿著唇思索了好一會後,用力地做了幾次深呼吸,接著一個大步上前,猛地伸出手抱住身前人。

溫香軟玉入懷,讓五條悟不只思考、就連呼吸都倏然停止。他眨了眨眼,幾秒後又眨了眨眼,在當機的大腦終於重新啟動後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瞬間感覺到一股熱度從腳底緩慢湧上,淹湧到了心口處。

心跳微微地加速,呼吸也稍顯凌亂,蒼色眼瞳混亂地顫動著。懷中身軀的曲線與自己的完全貼合,契合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這是他第一次和庵歌姬靠得這麼近,陌生的體溫和洗髮精的香氣讓他有些無措,甚至比第一次面對咒靈時要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明明面對他時脾氣總是那麼暴躁的歌姬身體為什麼會那麼地軟……女孩子都這麼地軟、這麼地香嗎?還是說因為是歌姬?是歌姬所以這麼香又這麼軟的嗎?

腦中一片混沌,一向靈活的思考像是沒有上油的鏈條,僵硬地攪在一塊,怎麼樣也解不開來。遲疑了會後,他像是被蠱惑似地,緩緩地抬起手,試探性地碰觸了懷中的肩膀──

「怎麼樣?」

「哈、哈?!」突如其來的詢問讓他發出了高八度的斜飄驚叫,怪異的反應讓靠在他懷裡的庵歌姬困惑地抬起頭,不過從她的角度只看得到對方漂亮的下頜。

「……你這是什麼反應?」她狐疑地問道。

迅速將幾乎碰觸到少女肩頭的手垂下,五條悟輕咳了聲掩飾自己方才霎那超脫控制的舉動,接著用緊繃的聲音及急促的語氣開口道:「沒、沒什麼!話說就算這樣被歌姬你抱著,我也沒什麼感覺,歌姬你得加把勁才行啊。」

「嘖!你這人真的很討厭!」雖然隱約覺得他的反應很奇怪,但庵歌姬並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對方用不同的方式在嘲弄自己。她撇著唇鬆開他,在這短暫的期間,五條悟已經徹底整理好情緒,恢復成從容不迫的表情雙手環胸望著少女。

「接下來呢?歌姬你要怎麼做?」他狀似悠哉地問道。

「……」庵歌姬皺起眉,露出了苦思的表情。她瞥了眼面前人,又打量了周遭一圈後,驀地靈光一閃,接著伸出手拉住五條悟,帶著他往牆邊走去。

五條悟任由她動作著,畢竟他也好奇她打算做些什麼,只是在掌心被溫軟所碰觸時,他還是不甚明顯地抽動了下手指,努力壓下了莫名想要緊緊回握的衝動。

就這麼被拉著來到牆邊後,庵歌姬終於停下。她露出一臉壯士斷腕的表情,將五條悟推至牆面,接著「啪」地一聲拍上了牆面。

「怎麼樣?」

「……」對此五條悟的反應是難以理解地擰起了眉。

雖然庵歌姬努力地對他做出了壁咚的姿勢,但兩人的身高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於女性而言,庵歌姬已經算得上高䠷,不過在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五條悟面前仍顯得十分嬌小,二十公分的差距讓她頂多到他肩膀的位置,也因此這個動作做起來,整體看上去喜感十足。

他盯著一臉認真的庵歌姬,好一會後才困惑地反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看不出來嗎?壁咚啊!」庵歌姬用彷彿他沒見過世面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解釋著。「少女漫畫或者乙女小說或遊戲不都是這樣發展的嗎?男主角一言不合就對女主角壁咚,接著低下頭直接吻住,女主角就會臉紅心跳,怎麼樣?你有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

「……我的心臟跳得和平時一模一樣,話說回來歌姬你為什麼會覺得光憑這樣就會臉紅心跳啊?!誰會對壁咚之後個頭只到自己肩膀的傢伙臉紅心跳啊!」

「……你這傢伙根本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吧?!白長了那張臉!這可是少女漫畫十大經典必備的畫面耶!」

「歌姬你看過哪個少女漫畫男主角比女主角矮了二十公分、女主角還能臉紅心跳的?!話說回來,」實在被這名前輩的直神經氣到笑,五條悟不假思索地便脫口而出:「你自己不都說要直接吻住嗎?!」

他大聲地將這話吼出口後,現場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庵歌姬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而他自己也因為這番不經大腦的言論徹底愣住,思緒呈現一片空白的狀態。

沉默蔓延了許久後,庵歌姬才艱難地打破了將空氣凝滯的死寂。「接、接吻……?!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才不可能和你接吻!你絕對不在考慮範圍內!」

聽到她沒有任何猶豫的拒絕,五條悟的呼吸停頓了一秒,接著難以壓抑、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的惱怒自心底如暴潮般猝不及防漫延,幾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哼,說什麼不可能和我接吻……難道傑、七海或灰原就可以嗎?!連夜蛾老師都在考慮範圍內嗎?」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話語就這麼脫口而出,在情緒的影響下,傷人的話語不假思索地衝出口中。「還是說,歌姬你除了我之外,誰都可以?」

「你在說什麼東西?!怎麼可能啊!」被那句嘲諷勾得氣憤的庵歌姬回應完後,才憶及自己方才的話語確實有點歧異。

不過她不覺得自己有和五條悟解釋的必要,畢竟他們兩人又不是什麼必須要對此解釋的關係。「總而言之,我才不想考慮要不要和你接吻這種事!」

「哈!我才是吧!」氣極的五條悟反笑道。「我才不想和歌姬你這麼弱的傢伙接吻!要是被傳染弱小菌就糟糕了!」

「什麼弱小菌?!你是小學生嗎?!」明顯是賭氣話語的說法讓庵歌姬覺得荒謬至極。「我才是,一點也不想和你這種可惡的笨蛋後輩接吻啦!要是被你傳染沒禮貌才是糟糕了!」

兩人比小學生還不如地鬥著嘴,最後在各自「哼」了一聲後轉頭遠離對方,一人一角地佔據了房間的對角位置。

──別說要讓男方臉紅心跳了,光是自己就氣得不行,所謂的臉紅心跳全部都是憤怒所導致的!

說到底究竟為什麼是五條?!任何一個人都好,偏偏是五條!他們兩個人這麼不對盤,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曖昧的火花產生,這該不會就是咒靈打的主意,要讓他們永遠困在這裡吧?!

庵歌姬抱膝窩在角落生著悶氣,雖然知道怪罪任何人也沒有意義,但還是忍不住埋怨著咒靈又埋怨著五條悟。所幸這樣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地當情緒過去後,她發熱的腦子終於慢慢冷卻下來。

……如果說這是咒靈打的主意,他們兩人這個樣子不就合了對方的意了嗎?不行,絕對不行,怎麼可以就這麼困在這裡,不論是五條還是自己,都不能夠在這種停下腳步。

她必須出去才行……就算是必須要──

思緒來到這裡的瞬間,她驀地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庵歌姬困惑地抬起頭,意外地發現坐在對角的五條悟正盯著她瞧,因為沒有戴墨鏡,所以清清楚楚地可以瞧見對方緊盯著這方的雙眸。在與她四目相對時,少年故作無事地轉頭避開來,但不久後又微微側過頭,朝她的方向覷來一眼。

「……」看著他這副少見的小心翼翼的模樣,庵歌姬突然覺得自己最後一點脾氣也消失了。

「什麼嘛,你有什麼話想說就直接說啊!」壓下差點拉抬的唇角,她拉抬了音量對對角那處的人說道。「五條悟才不是這麼扭扭捏捏的人吧?」

「少囉嗦!才沒有扭扭捏捏,又不是傑!」對角的五條悟聞言也拉高了嗓音反駁。說完後他抿了抿唇,接著別開頭,刻意地清了清嗓後,才用相當不自在的口吻接著說道:「所、所以說,那個……我可不打算一輩子待在這個鬼地方,歌姬你也是吧?既然這樣,那、那乾脆試試看啊,就是那個……接、接吻。」

庵歌姬那瞬間還以為自己的耳朵魔怔了。

不然她怎麼會可能會聽到...…五條悟磕磕絆絆地、主動向她提了接吻呢?

她的表情大概相當魔幻,讓轉回頭觀察她反應的五條悟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他張了張唇,隨後又緊緊閉起,最後一臉彆扭地急匆匆解釋道:「我可不是想和歌姬你接吻!但牽手擁抱什麼的,根本沒有什麼臉紅心跳的感覺,在沒有咒力的情況下出不去那扇門,還是得試試其他方式吧?」

「……雖然是這樣,但……」

「一直磨磨蹭蹭的,難道歌姬你沒有經驗嗎?」白髮少年像是理解到什麼真理般地翹起唇角,彎成像是在嘲笑的弧度這麼說道。「啊──原來如此,難怪歌姬你一直推托,原來是因為沒有經驗啊~」

「什麼啊?!」聽到他這麼說的庵歌姬不由得又生起惱怒,她怒視著他,氣沖沖地回嗆著:「只是因為我很專注在咒術師的工作上所以沒有機會談戀愛而已!別因為你自己的私生活亂七八糟就嘲笑別人!」

「哈?!我才沒有──」「經驗」一詞在說出口前及時被打住,但已經來不及了。五條悟有些侷促地盯著已經意識到他想說什麼而面露錯愕的庵歌姬,皺著眉瞪著她好一會後,果斷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別說那些不重要的了,總而言之歌姬你到底做不做?」

「……」庵歌姬沒有立即回應,而是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了五條悟一圈。因為他態度總是輕佻,而一直誤以為他私下和許多女性糾纏不清,沒想到居然和自己一樣沒有男女方面的經驗……庵歌姬默默地反省了下自己的成見,隨後擺正了臉色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初吻換初吻……嗯,自己也算沒虧。

將近一分鐘後,她抿了抿唇,遲疑緩慢地點了下頭。「……你說的對,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也不打算一直被困在這裡,所以……我做。」

那句「我做」悲壯得像是要上斷頭台似地,讓五條悟頓時又心生不滿,不過繼續和她發生爭執也沒辦法解決問題,所以他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再多說其他刻薄或惹人生氣的話語。

兩人又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後,少女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她整了整儀容後,大步朝五條悟走去,速度快得像是不容許自己有任何後悔的餘地,沒幾秒便來到少年面前。

兩人的距離一拉近,五條悟只覺得渾身的不自在感又更明顯了,不過他可不容許自己流露出任何退卻,只能僵硬地梗著脖子抬頭望著來到跟前的少女。

「你、你坐著就好,我來。」大概是誤以為他要起身,庵歌姬語速極快地說了這麼一句,不過說完後她似乎覺得有些詭異,又補上了句「你別動」,但怎麼聽都讓人覺得彆扭,最後放棄改正自己的話語,猶如機器人般動作一頓一頓地彎下身。

她雙膝著地落在五條悟腿部兩側,半跪在五條悟上方,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張能夠用美麗也不足以形容的面龐。

從她此刻的角度望過去,霜色眉睫半掩著那雙蒼色眼瞳,猶如輕煙籠罩碧波,可以望見那一排細密的白霜微微顫動著,莫名有股楚楚可憐的感覺,甚至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要欺壓柔弱少女的惡霸。

……不,不對,她怎麼可能是什麼惡霸,惡霸明明是這個傢伙才對。嘴毒又性格惡劣,一天不惹她生氣就好像會渾身不對勁一樣,這種人和柔弱兩個字才劃不上等號呢。

她正暗自腹誹著,原本垂落的長睫卻像是感應到她在偷罵自己似地掀起,讓她頓時一個激靈,並有些心虛地偏移了目光。

「……愣在那裡做什麼?」少年略帶不耐的聲音傳來,讓庵歌姬瞬間憶起自己和對方此刻呈現彆扭姿勢的原因是什麼。從五條語氣中帶著的情緒聽起來,他似乎只想趕緊解決然後離開這個房間,庵歌姬當然也是這麼打算的──於是她趕緊收回了亂七八糟的思緒正了正臉色後,再次重新面對身前人。

「那……我也開始了。」就算做足了心理準備,緊張還是必然的,她像是給自己打氣似地宣告後,深吸了口氣,抬手捧住少年的臉。

比自己體溫稍低的指尖觸上平常不會有其他人碰觸的、頜邊柔軟的肌膚,令五條悟敏感地顫了顫,差點不爭氣地低吟出聲,不過顯然同樣緊張的少女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反應。只見她皺著眉端詳著他的臉半晌後,像是想著反正只是碰一下似地,以一種毫不浪漫的動作,徑直地這麼靠了過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長,但短短幾秒對少年而言,卻彷彿度過了半個世紀那麼漫長。

少女軀體極淡的幽香隨著彼此的距離拉近,也隱隱約約飄進少年的嗅覺之中,呼吸無法控制地變得急促,心跳激烈得彷彿隨時都會躍出胸腔,緊握的掌心沁出濕意,熱意在血液中奔流一周後,全數往頭部的方向集中。

此刻的自己簡直就像是個純情的小鬼。

他暗嘲著自己的反應,卻無能為力將之抑制。

在此之前他確實從未與女性有過親密接觸,並不是沒有投懷送抱的對象,只是之於其他青春期的同齡人,他對於這種事的興趣淡薄得多──就連灰原都曾經被他發現偷看清涼雜誌──並不是排斥,只是單純地覺得不需要。

雖然沒有幻想過,不過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做一輩子的和尚,或許哪一天會有需求也說不定。但就算初吻的場景不像書本或電影戲劇中描述得那樣唯美浪漫,他也未曾想過自己會緊張到這種地步。

不過就是個歌姬,他到底在緊張什麼?更何況只是稍微地碰觸一下,大概連吻都稱不上,就只是嘴唇與嘴唇的相觸──他到底在緊張什麼?

庵歌姬和他的距離已經近到可以數清她睫毛有幾根的程度,唇瓣表面甚至感覺得到對方還算平穩的吐息,視野被少女放大的臉孔所填滿,細緻白皙的肌膚、小巧挺直的瓊鼻、如新月般微彎的細眉、像是初昇旭日的琥珀色眼瞳,以及像是蝶翼般的鴉黑長睫,一下一下地撲扇著,扇得他胸口都微微泛麻……他霍地閉上眼,拒絕對方的容貌持續烙印在自己的視網膜上。

……可惡,心跳聲這麼大,歌姬應該沒有察覺吧?還有他的臉……可惡,燙得要命,到底在臉紅什麼,是小鬼嗎?

他不斷斥責自己的反應,背脊卻相當誠實地反應出他內心深處那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期盼地挺直,唇瓣甚至微微噘起,讓兩人嘴唇的距離更加接近。

就在雙唇即將相貼的前一刻──

「喀噠」一聲,突兀的輕響竄入兩人耳中,本來已經抱著認命的心態要把自己的初吻當作被狗啃了的庵歌姬詫異地抬起頭,讓五條悟微微前傾的身子及貼上來的唇瓣落了個空。轉頭望向大門處,原本闔得死緊的門板竟開啟了一條縫,顯然是終於願意放他們出去了。

「五條!五條!門開了!」露出由衷喜悅微笑的庵歌姬一邊驚叫著一邊轉回頭。「你快看!門……」

然而她話說到一半便徹底打住,因為她回過頭後映入眼簾的,是五條悟低著頭把臉埋進掌心中的、極度怪異的畫面。

「……你在做什麼?」

「……」五條悟聞言並沒有立即回應,而是沉默了幾秒後,才抹了把臉,放下手一臉挫敗和咬牙切齒地開口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剛才的自己簡直是個傻子。」

「你現在才知道你是個笨蛋嗎?」庵歌姬哼笑了聲後站起身子,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對猶坐在地上的少年說道:「好了,快起來吧,硝子他們肯定在外面等我們呢。」

「……」

「……真是的,你不起來的話,那我先出去了。」語畢,庵歌姬轉身就想往出口的方向走去,然而才剛走出幾步,手臂卻猛然被扯住,讓她差點因為突如其來的重心不穩而向後跌成大字摔。

穩住身子後,她皺著眉轉過頭正打算質問對方又在搞什麼時,卻被搶先一步開口道:「你就這麼直接走出去,也不怕還有陷阱嗎?」

「……」庵歌姬聞言,只得吶吶地闔上嘴,將本來想說的話全數嚥回,不過臉色還是不甚好看。「就算是這樣,我現在也沒有繼續往前走了,你也該放手了吧?」

說著,她晃了晃仍被對方牢牢握住的手臂,示意少年應該要放開她了。

然而五條悟並沒有如她所願地放開手,而是維持著抓住她手的姿勢站起身,並在起身後將手掌下滑,堂而皇之地牽住了她。

察覺到他動作的庵歌姬頓時露出了彷彿噎到蒼蠅的表情。

不過五條悟完全無視於她表露出的排斥,他一手牽著她,一手插進口袋中,由上而下地俯看著她道:「一起走吧,免得弱姬你一個人橫衝直撞把自己給撞暈,到時候我還得花費力氣把你扛出去。」

「誰會把自己撞暈啊?!一起走就一起走,手……」

「歌姬你好吵,快點走啦。」

「……」瞪著兩人交握的手好半晌,確認對方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後,庵歌姬咂了下舌,只能不甘不願地打消抽回手的念頭。

──畢竟五條悟雖然沒有施上太多力,卻以巧勁扣住了她的手,讓她即使用力也抽不出。

她轉過身,在前方領著對方朝出口方向走去。

脫離庵歌姬的視線範圍後,五條悟無聲地長吁了口氣,同時本來神色正常的面色也重新湧上血色,在短短幾秒間連項頸都紅得彷彿要滴出血來。

……可惡,不過就是個歌姬。

他再次用空著的那隻手抹了把臉,卻抹不去那一臉怎麼樣也抑制不下的赧色。

於此同時,他悄悄地施了點力,將那和自己相比顯得太過嬌小的手掌更加包覆入掌心之中。

少女與少年一前一後踏出了房間。

在兩人的身影徹底從房間消失後,房門「啪噠」一聲,輕輕地關上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