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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アイナナ二創/天一織】小恐龍觀察日記-14

  當晚,和泉一織難為情地向九条天提出請求,請求讓他在九条天的家中多住幾天。
  他說從小恐龍完全恢復成成人的模樣往往需要幾天的時間,而此時和泉三月尚未返國,因此在確定狀況穩定下來以前,他希望還是能待在有人照應的地方生活。九条天聽了他的理由,默不做聲地在心中推算著和泉一織這一次週期應有的變身時間,沒有拒絕,欣然地答應了這個並不為難人的請求。
  然而直到夜深該就寢的時間,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看著電視的九条天才好心地開口,提醒已經沐浴完畢、呆愣地杵在走廊中央數著房間數量的和泉一織:他家裡只有一間臥室,只有一張床。
  接著,再以來者是客為由,強硬拒絕了和泉一織只來得及說了半句要睡沙發的折衷方案。
  在偷偷回眸瞥見藏在深藍色短髮下的耳尖浸滿嫣紅的瞬間,九条天關掉了重播無數次的電影,起身離開客廳,經過房客身邊順手輕拍了他的背。
  「小恐龍都和我同床共枕那麼久了,你現在才準備開始害羞嗎?」
  他僅僅隨口一句的調侃,惹得涉世未深的青年連掩著嘴的指尖都轉紅。
  但他明白逗弄該見好就收的道理,在和泉一織真的要轉身逃出他家之前,安撫地說他的床夠大並且櫥櫃裡有長型抱枕,足夠他們二人互不干擾地一夜好眠,勸著他好好躺上了半邊的床。
  月光穿透半開的窗簾探訪了臥房,柔和光線像條緞帶纏上了他們裸露在棉被外的足踝,將相隔一人寬的他們連繫在一起。
  寂靜的黑暗中,輕淺的呼吸聲也被放大得明顯,九条天聽著,便曉得抱枕另一頭的人也尚未入眠。
  玩笑歸玩笑,然而此刻他是真心擔憂對方失眠。他想著該找些話題放鬆對方的焦慮,左思右想,試圖從周遭環境獲取靈感⋯⋯但總不該隨口就是一句「今夜月色真美」吧?這話一出口,恐怕就具有把高材生嚇得摔下床鋪的殺傷力。
  最終,他從最能讓和泉一織安心的存在起了頭。
  「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突然響起在安靜的空間,但和泉一織猜得到這樣的突兀其實是對自己的一種照顧。
  「嗯,從有記憶以來,父母就經常叮嚀我們是彼此唯一的手足,一定要相親相愛、彼此照應,哥哥也一直如他們所說都很疼我,也很照顧我。」望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和泉一織順著問句回覆,卻不小心稍微打開了話匣子:「即使是在我們都變成小恐龍的時候,哥哥不記得變身前的任何記憶,卻沒有忘記要時時刻刻保護著我⋯⋯與其用感情好形容,不如說我很依賴他,同時也希望自己可以有足夠的力量成為哥哥的助力。」
  精神放鬆是放鬆了,但話題看似將無限延長下去,這倒違背了九条天起初聊天的本意。
  「那我再問你。」刻意在話語間停頓了二秒,九条天才接著拋出他的問題:「小恐龍覺得親哥哥比較帥,那你呢?你覺得我跟和泉三月之間,誰比較帥呢?」
  「您、您這是什麼問題!」
  受訪者驚得差點從床上跳起,對於話題風格的轉變之快毫無頭緒。
  提問者也沒期待會得到正面的答覆,只要可以達成中止原先對話的目的就好。他在心裡偷笑。
  「算了,你先不用回答,我們的相處時間還不夠多,現在問你也不準。」九条天故作大方地放了對方一馬,再將閒談導向較為家常的方向,「其實我也有個弟弟,他和你一樣天生有變身小恐龍的體質,我則是沒有。」
  抱枕另一端的和泉一織輕輕發出「咦」的一聲疑問,但沒有打斷他。
  在關了燈的房間裡,九条天的語調配合著夜的靜謐,緩慢而輕柔,宛若沒有伴奏的搖籃曲。
  「他的狀況不是很好,變身總是反反覆覆,沒有規律的週期——」
  「我們兄弟一開始也是這樣,這是正常的現象。」
  「我知道,後來開始研究就知道了。」沒有因為被插話而惱怒,他繼續說著自己和弟弟的故事:「只是他是家族裡難得基因外顯的孩子,健康狀況也天生差人一截,當時父母花了很多心力在照顧他。」
  九条天輕輕嘆了口氣,和泉一織卻從這一聲中聽出了溺愛。
  「然後呢?」
  停頓的時間略久,久到唯一的聽眾幾乎要陷入沉眠。
  他在腦中挑揀用詞,組織語句。
  「稍微長大一點,我得到了出國進修的機會,想著那或許可以幫助到弟弟,就獨自飛到海外邊求學邊做研究了。」
  簡短的故事到此結束,和他們的對話一起。
  在朦朧之中,和泉一織覺得自己似乎聽過類似發展的故事,但已經一腳踏入夢鄉的意識並不給他機會深究,悄悄關上了思考的門。


  右腳才剛套入皮鞋中,九条天「啊」地驚呼了一聲,將公事包和手機隨手擺上玄關邊的櫃子,匆匆回頭進了書房。
  正抱著剛收下的衣服從客廳走出準備返回臥房的和泉一織,一踏進走廊範圍,下意識看向反方向的玄關,便見公事包在木櫃邊緣搖搖欲墜。
  他上前扶好險些一躍而下的黑色提包,想著既然都站在這裡了,也不趕時間,不如送人出門再繼續家務也無妨。
  一句單純的「路上小心」也能給人溫馨的動力,這是他從父母身上學到的經驗⋯⋯儘管這是他以成人之身借住在此地近二週以來,第一次鼓起勇氣付諸實行。
  被擱在公事包旁的手機在主人遠離時,忽然不合時宜地響起。
  而他並非出於故意,受到聲音與光線吸引而注視來源是人的本能,他只是不經意地瞄了一眼。
  「陸」。
  來電顯示上僅有的一個字。
  一個他很熟悉的字。
  也是一個他很熟悉的名字。
  不待和泉一織多想,螢幕再次暗下。同時九条天也抱著文件夾從書房走出,將所有物品收妥在包裡。
  這次是真的要出門了。
  「今晚,我會帶禮物回來給你。」
  語畢,九条天微笑著朝他揮手,便拎起公事包離開有人留守的家中。
  和泉一織沉默地目送他離開,「路上小心」被徹底遺忘在腦後,他的思緒仍停駐在方才意外瞥見的手機螢幕上,那個會讓他聯想到多年摯友的單名。
  弟弟。
  小恐龍。
  離家。
  以及陸。
  七瀨陸。
  碎片在他的腦海裡逐漸拼湊成形,雖然不夠完整,但也足以讓他勾勒出事情的大致樣貌。
  他認識的那位偉大哥哥說:他為了身體狀況不好的弟弟離鄉背井,遠赴海外投入畢生研究。
  而他記憶裡的紅色小恐龍,卻曾在年紀尚小的那幾年裡,終日因為被同齡兄長獨自遺忘在家鄉而哭到聲嘶力竭,哭到一旁的他也痛徹心扉。
  故事極其相似,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述說;比起空口無憑,他更相信自己曾經親眼所見。
  但他也因此感到困惑茫然。
  在小恐龍陸哭喊中冷漠離去的「天哥」,對比溫柔擁抱小恐龍一織的「天哥哥」,他難以將透過不同方式認識的「他們」聯想在一起,他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九条天。
  和泉一織來回思考了一整天,最終在心中立下了二擇一的決定。


  返家途中,九条天第三次伸手進風衣口袋中確認小小的禮物尚在。
  秋風微涼,可左手手心仍沁著薄薄一層的汗,他的人生中極少有相等程度緊張的時刻。
  而當他將禮物緊緊握在手中打開家門時,看見和泉一織像從前小恐龍在玄關邊等著自己,只是小小的笑容換成了成年後的一絲不苟,而那份正經之中,又隱約摻雜與平時不同的意味。
  然而此刻他的心跳正因為自己的計劃跳得很快,讓他忽略那一絲不顯見的異樣。
  他還來不及開口,和泉一織搶在前頭奪下話語權。
  「我想向您確認一件事。」和泉一織艱難地出了聲,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嘴唇在一張一合之間不受控地顫抖,「九条前輩,您⋯⋯有沒有後悔過拋下您的弟弟?」
  九条天不明白他的用字選詞,不明白他溫潤的嗓音裡為什麼滲入了令人窒息的哀慟。
  「沒有,我從來沒有為我的選擇後悔過。」
  他回答得很迅速,簡潔扼要,一心想著要趕快了結現下凝重的氛圍,導向他已預想無數遍的場景。
  只是當他意識到眼前的人因為他的答覆黯然垂下目光,漂亮的眼眸周邊被情緒一筆畫上赭紅的眶,貼在腿側的手緊握成拳頭時,和泉一織早已轉過身背對了他。
  「我明白了。」
  和泉一織抬起步伐走進了臥室。
  九条天這才嗅到不對勁。
  但或許從和泉一織的問題出口開始,事情就已經走上難以挽回的路。
  他正要踏出第一步追上,卻見對方主動退出了房間,肩上還背著來時攜帶的迷你背包。
  和泉一織一步步走向大門,視線沒有再和停在半途的房子主人對上。
  「對於您這段時間的照顧,我由衷地感謝您,九条前輩。」他緩緩地說,一個字一個字咬在了舌尖,再將那一點一點尖銳的疼痛全數吞回腹中,「但我想,我可能無法繼續待在您身邊了。」
  他們的呼吸紊亂而沉重,節奏錯落得毫無章法。
  「⋯⋯你連個藉口也不留下嗎?」
  和泉一織微微張口,卻洩出了被哭腔佔據的幾聲抽氣。
  終究他只搖了搖頭,打開才剛被關上的大門,背對著九条天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被獨自留下的人靜靜地望著大門緩慢闔上,隨著清脆的一聲喀噠,他憶起似曾相識的畫面。
  刻在眼底那抹遠去的背影將他釘在原地無法動彈,他沒有追上去。
  一如當年離家時背對弟弟而走,他也未曾回頭。
  最後是小巧的墜地聲喚醒了他的恍惚。
  他僵硬地低頭,發現原先緊握的左手在不知不覺間,已然鬆開。
  曾經一直收納在書房櫃子裡的備用鑰匙,如今冰冷地躺在他的腳邊,逐漸散失掌心給予的溫熱。
  而和泉一織當時沒有落下的淚卻在九条天心裡降下驟雨,久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