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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他說愛會在黎明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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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貝，我想看日出。」

　　收到黎品兮訊息的時候，實話是游竺夏一瞬有些愣，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網戀對象又開始了她及時行樂的優秀個性──優秀，怎麼不優秀，偏偏每回都要拖他下水，偏偏他還總是甘願。游竺夏只好如此回言：「寶貝，妳不覺得現在談這個太早了嗎？」

　　現在才凌晨一點，日出少說也要清晨五點。意思是他們還得再熬至少四個小時。

　　不過他和黎品兮總有聊不完的話題，關於日常瑣碎的故事、生命的意義，乃至宇宙宏觀的哲學，他們總是在探究這些不著邊際的辯題。想來這段時間也不至於枯燥。

　　只是……大學生回憶起課表，一咋舌，不快地虛起了眼眸。

　　隨即黎品兮那頭涼涼彈出來一句聊天氣泡：喔，原來游大少爺也會擔心早八？

　　游竺夏選擇回送她一枚微笑貼圖以表友好。

　　「游竺夏，你覺得『愛』是什麼？」逕直忽略那張欠揍的笑臉，話題又掀往新的一頁。黎品兮從來就是這樣，率性又跳躍的自我中心。「愛是付出？愛是渴望？是歡愉或是痛苦？是放手或是佔有？人們經常在討論『愛』，但那實際上又意味著什麼？」

　　她敲著鍵盤滔滔不絕，和她的語速一樣飛快，俐落鍵入思緒轉譯的文字：

　　「我們一面感受愛，一面卻又無法定義愛。這很奇妙。」

　　「愛像陽光、水和空氣，但又不是那麼必須，但是人們又的確時刻浸潤在愛的滋養裡。」

　　「你認為呢？『愛』到底是什麼？」

　　「妳得先說明妳所指的『愛』是哪一種愛。愛有很多面向，友愛？親愛？戀愛？」游竺夏也習以為常，故而他也只是如常站上反方的論點提出辯駁。「不同的愛情有不同的形式，不能一概而論。何況作用多個不同的個體上，縱是同樣的愛情也會產生不同的表現。」

　　「但按照妳的舉例，也許愛是一種矛盾。」

　　唯獨愛才會荒誕這樣的悖論，才會引人喋喋不休的爭執──或者換個說法：用力的溝通。游竺夏想，按照黎品兮的舉例，也許愛是淋濕的半邊肩膀和執意傾斜的雨傘、是渴望觸碰卻又克制著收回的手，是心底如烈火熾熱燃燒的情感，也是面上若古井無波的佯作淡然。

　　是這樣的自我矛盾，在牴觸的兩相極端裡掙扎，尋求真正的唯一解。

　　只是仍舊遍尋不到答案，因此到了現代仍有許多以「愛」之名的命題等待哲思探討。

　　等待黎品兮回覆的時間裡，游竺夏起身去接了杯水。

　　而螢幕另一頭，黎品兮在看完游竺夏的論述略一頷首。確有道理。

　　可她很快找到弱點，毫不留情痛擊對方辯友：「但是光譜能夠首尾相連不是嗎？極端的愛也會變成恨，難道恨也能算是一種愛嗎？」

　　由愛生恨──有愛的過程，也有愛的成分。

　　但誠然，那依舊不歸屬於愛。

　　見此，游竺夏低了頭，忽地輕笑出聲。他在笑黎品兮依然能夠輕易挑起他的勝負欲，也在笑他倆之間的對談怎會令他如此享受其中……舌尖頂著上顎，游竺夏忖度許久，決定鑿開新一條思路：「寶貝，不如我們換個方向──什麼樣的形式不能算是『愛』？」

　　「嫉妒、憤怒、仇恨，愛要如何在這些情緒中存在？」

　　「如果『愛』的其中存在任何形式的暴力，那還會是愛嗎？」

　　「所以恨不能、也不可能是愛。對吧。」

　　掩著嘴巴打了個呵欠，黎品兮別開目光，漫不經心瞥往凌晨三點的窗外。深藍色的寂默。她不知怎地想起游竺夏的那雙眼睛，那雙深邃漂亮的藍色眼瞳，想像出他洋洋灑灑說著這些論據時的自信。明明是個輕浮男，不可能這麼帥氣吧？

　　「──野心呢？雄大的野心當中也可能擁有『愛』的存在嗎？」她再度提問。

　　他們難得擁有一場從一而終的對談，在不間斷的思想碰撞中互相質疑、互相論證、互相圓滿。所謂的『愛』究竟是什麼？他們就著這個議題討論了很久，惟有流動的夜色旁觀了一切，它自在穿行於字裡行間，揉合雙方各有其理的論點，最終得出一套屬於自己的結論。

　　又興許悄無聲息流逝的的時間便是最好的結論。

　　……

　　清晨五點，黎品兮甩了張照片過來。

　　是一片純白的穹頂，應當是裁切過了四周，只隱約幾枚建物稜角沒能切割乾淨，初昇的日光填滿畫面。相片的附言還寫道：「我這裡的日出。漂亮吧？」

　　游竺夏這才驚覺，原來早也到了這個時候。

　　盯著那張不知真假的日出照片半晌，青藍眼瞳倒映著螢幕藍光閃爍。他忽而扭過頭去，越過昏暗的空間定定望向窗外。儘管他昨晚拉了窗簾，因而此刻只一條細縫隨風流蕩，影綽透出窗外泛白的黎明天色。但那也足夠他釐清眼下的思緒和感受。

　　結果他和黎品兮辯了一晚上也沒能探討出究竟什麼才是所謂的愛，但他知道自己腦袋一定是有哪根筋不對，被抽空的理智或被截去的現實，才會答應陪她一起通宵追日出──

　　不，甚至他根本不曾答應過。

　　卻在無意識間接過話，接了水，接住黎品兮拋來的一切。

　　如果不是他瘋了，那一定就是因為愛。

　　他仰在椅背上怔了會神，倏地起身，一下揭開遮去光明的簾布。

　　如瀑的晨曦乍然傾落室內，游竺夏反射性瞇起眼楮規避陽光，好一會才重新睜眼。又舉起手機，擺弄著合適的角度，擷選出一幀快門定格的朝陽。

　　編輯好了附言、發送。然後上床睡覺。


　　──不管愛是什麼，這就是我的愛。

　　──喏，給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