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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生戀愛
# 時間是2009年，沒有uber，沒有line，手機打電話和傳訊要錢，網路流量也不是合約標配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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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可曾體會過，世界光景在一瞬間風雲變色
惶恐不安漫上心頭，卻無處可逃
分不清眼前未知情境，究竟是末日降臨，抑或是新天地開闢

妳躊躇著，該留下，或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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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噠，吭噠，喀噠
大車駛在顛簸不平的路面，突地劇烈一晃
幾個乘客被震得從座位彈起，又用力落回椅墊上
她猛然驚醒，發現客運已下交流道，趕緊按了下車鈴

客運在加油站旁不起眼的立牌邊停靠
她打了個哈欠，沿著坡道踱步回學校
接近校門時，穿著短褲和藍白拖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在街道上


剛到這所學校時，她本來很興奮
高中女校三年，和戀愛無緣
只能和同學追著儀隊學姊打發時間
而這所大學可是四大裡男女比最過份的一間
想必是久旱逢甘霖，她期待愛情能被滋潤成百花齊放

可惜現實總是超越想像
開學第一天，她就直愣愣地盯著模板般展開的同學
大框眼鏡，簡樸T-shirt搭寬鬆短褲，髮型明顯僅用齒梳順過
對比她們早起對鏡上妝，梳理髮尾瀏海，在清晨羽化成蝶

多麼可笑。

她們說服彼此那天只是大家還沒睡醒
努力持續一週妝扮生活
最後也只能無奈承認
這所學校大部分異性和她們的預期相差萬里

後來課業繁重，她深感能睡到課堂前20分鐘多麼美好
梳洗後隨興套件外衣出門，也毋須在乎眼袋和水腫
男生們看著她穿短裙，就會流露些許害羞又讚賞的眼神
吸引異性目光太容易，根本不必隨時全副武裝


她目送藍白拖使者們啪噠啪噠地往停車場前行
不禁感慨習慣這副光景的自己多麼悲慘

更悲慘的是，身處這個環境卻仍努力打理外表
女為悅己者容，雖然她美給自己看也高興
但時間一久，也希望有個對象能給她稱讚

回宿舍換上運動裝束，穿過石板小徑到社團大樓
暑假期間有開辦女性專屬有氧拳擊課程
她為了雕塑身型開始重訓，但只為了健身房和社團留在學校太單調
所幸室友偶然看見公告，短期課程一週兩堂，充實她們暑期生活

走進韻律教室，室友已經在拉筋
她趕緊走過去跟著舒展身體

老師是個年約30歲左右的女性
先帶著他們打了幾套簡單動作
最後再練幾組核心做結尾
整堂課下來她已虛脫
感覺自己與汗水混為一體
痠軟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反正手也還抖得撐不起身體
她乾脆邊躺著收操，邊觀察班上同學
學員們年齡層出乎意料地廣泛
除了年輕稚嫩的學生以外
有些看起來年過30，像行政人員
另一群人更加年長，應該是教授

坐起身，發現拳擊老師還沒離開
旁邊有個短髮女生，像在詢問動作指導
她看著那女生的俐落動作，肯定不是新手
隨著出拳向前延展的手臂，有著緊實又精壯的線條
當那女生回歸準備姿勢，背肌間彷彿夾出一條深遂峽谷

她突地感到口乾舌燥，直愣愣地盯著那女生移不開目光
直到室友搖晃著她肩膀，硬拉起身子離場，才勉強回神

她竟然，對著一個女生
看呆了。


從那日後，她開始期待上拳擊課
甚至自己額外訓練，希望能在課後有餘力多偷瞄那女生幾眼
搭配重訓成果，她的進步顯著，已能游刃有餘地跟上節奏
老師對著她笑了笑，當著全班面前說了幾句讚賞的話

那女生總在第一排，跟著老師目光轉頭看向她
她暗吃一驚，趕緊直視前方，假裝專注打拳

課堂後，她照慣例在原地收操
準備在第三個收操動作時偷瞄教室前方

『嗨，你打得真不錯。』那女生走到她面前坐下
『我是應物所的，你呢？』

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和她接觸
她感到措手不及，應該沒有被發現偷看吧？
「我...我是管科的。」

『你進步很快呢，有在私下練習嗎？』

「有...有啊，想說只有暑假有課，想好好學。」

『我們有臉書社團，會一起討論練習，還有分享開課訊息，要不要加？』

「好啊！你回去搜我，我的臉書名是...」

對方拿出手機記下她的臉書名稱
眼睛忽地一轉，像又想到什麼
『要不要順便給我你的手機？如果找不到我再傳訊問你。』

她聞言也拿出手機
根據指引先撥出一串號碼
兩人確認後就各自在通訊錄加上暱稱

『我等等要跟老師meeting，得先走了，你記得再上臉書確認。』
對方說完就起身往門口走去
到門邊時又轉身和她揮手道別

她目送對方離開的身影
晃了下腦袋希望自己能清醒

又看人家看到失神是...怎樣？

而且她們是什麼狀況？
她們有彼此的聯絡方式了？
對方會...打給她嗎？


＂咦？你認識Y學姊喔？＂
她嚇了一跳，轉頭看見室友疑惑的表情

晚上回到房間，她檢查交友邀請有新申請
點進對方個人頁面後，就盯著螢幕茫然地發呆
其實只要和往常一樣按下確認就可以
但她莫名緊張，總感覺有說不上的紛亂堵在胸口

「Y學姊？」她定下心神回應室友
「今天拳擊課後她問我要不要加入臉書社團...你跟她認識嗎？」

＂之前系際盃看過...應物沒幾個女生，研究生也得下場湊人數。＂
室友走回座位，邊整理衣物邊閒聊
＂她體格不錯，每個項目都能成為戰力。＂

「她體格真的好，我明明也做重訓半年，線條還是不明顯。」

＂體質也有關係吧？既然你要加她臉書就私訊問問她，有沒有什麼訣竅？＂
室友打了哈欠就爬上床
＂我要睡了，你沒事也早點關燈吧。＂

她凝視筆電畫面上Y學姊的臉書頁面
長吁一口氣，點下確認交友

沒什麼，只是社群好友而已。


『學妹？真巧。』
Y學姊拿著餐盤經過她身旁
見她對面位置無人，便逕自坐下

...這到底是什麼緣分？
為什麼加了臉書、交換聯絡方式後
連在餐廳都可以不期而遇！？

「學姊好。」她努力掩飾內心慌亂，語氣盡可能客套
「現在才吃午餐嗎？」

『對啊，剛好有暑修學生來要分...盧了好久，害我現在才來吃。』
Y學姊無奈地苦笑，一臉哀怨
『本來想吃燒臘，結果都賣完了。』

Y學姊邊吃著飯，邊開始碎嘴要分的學生多麼糾纏不休
社交對她從不是難題，對方現在需要傾聽，偶爾給點回應即可

『抱歉，讓你聽了一堆抱怨，你等等有空嗎？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請你。』
她點點頭，跟著對方上樓
這間學生餐廳二樓只有一間店
過了午餐時段只賣飲品和甜點

她們點了拿鐵，在窗邊位置坐下
上次兩人都是大汗淋漓又一頭亂髮的狼狽樣
現在對坐，她有個機會好好觀察Y學姊平時模樣

和運動時不同，Y學姊戴著細黑方框眼鏡，多了些書卷氣
菱形臉搭配俐落的下巴和脖頸線條，有種說不出的瀟灑感
意識到她的目光，Y學姊轉向她，微微一笑

她感到羞窘，作賊心虛似地低頭啜飲咖啡
不時偷偷瞟幾眼對面的人
丹鳳眼、薄唇，即使沒有上妝
她也深感Y學姊真是好看
估計走在路上十個人看到十個人都會回頭

不論男女，通殺。

Y學姊輕笑出聲
『學妹，你從第一堂拳擊課就盯著我看，我有這麼好看嗎？』

她瞬間脹紅臉，竟然、竟然從一開始就被發現
實在太尷尬，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始作俑者又輕笑一聲
『學妹，你很可愛。』

她對怎麼回到宿舍沒印象
只記得Y學姊的聲音好柔、好柔...。


後來她們偶爾會在咖啡廳相遇
Y學姊總會從人群縫隙看向她
四目相交，那種無以名狀的紛亂感又湧上心頭
堵在胸前令她不禁呼吸一窒
Y學姊眼波流轉，漾起溫雅微笑

她迅速別過臉，用力深呼吸好幾口氣
活了二十幾年從沒如此無法冷靜自持
為什麼會這樣失控...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學妹。』一杯咖啡遞到眼前
她屏住氣息，順著握住紙杯的手往上看
Y學姊溫文儒雅的臉龐近在眼前
富有磁性又柔和的嗓音勾得她胸口一陣麻癢
『要喝咖啡嗎？』


她感覺自己要死了。


暑假接近尾聲，隔兩週就要開學
她的手機第一次收到來自Y學姊的訊息
『要不要出去走走？』

室友們都不在，各自去收假前的狂歡
她不想回老家，獨自一人也無聊
沒思考太多就回了個好

才突然想到，怎麼出去？
騎機車嗎？她會坐在Y學姊後座嗎？
然後、然後她會抱緊Y學姊，前胸貼後背嗎？

她忐忑好幾夜沒睡好
直到約定日早晨，走出宿舍大門
Y學姊倚靠著黑色豐田向她招手

她暗自鬆口氣卻有些五味雜陳
像是...期望落空的心情

「我還以為今天要坐機車，都擦好防曬了呢！」
上了車，她忍不住小小埋怨

『風那麼大，騎車太辛苦啦！』
Y學姊帶著笑意瞄她一眼
又想到什麼似地停頓一下
『而且我...也不適合和人太靠近。』

總覺得這句話有言外之音
但感覺Y學姊沒有想多說明
她也沒打算再深入探究

Y學姊放了音樂，前奏一出她有些驚訝
是個挺冷門的動畫電影原聲帶
電影畫面細緻，氛圍淒美
但她身邊人都嫌沉悶或怕被說宅而不看

台灣沒有發行原聲帶CD
只能請不便宜的代購協助
Y學姊應該很喜歡電影才會入手吧？

『音樂太輕柔讓你想睡嗎？需要換音樂嗎？』

「不會，很好聽，學姊買這原聲帶...花不少錢吧？」

『嗯？還好，我去日本時順便買的』Y學姊愣了下
『你知道這部電影嗎？』

「知道啊，最後列車那邊我好緊張，男主角笑的時候我真的哭死了...」
她開始講電影觀後感
Y學姊也分享了對電影的想法
文組生對上理科腦，差距應該很大
沒想到她們的觀點還挺接近

沿著西濱公路兜風
她們邊看海，邊聊了不少
她真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她倆對影視聽的品味簡直驚人地一致

中午她們在漁港餐廳吃飯
同車一整個早上
她現在面對Y學姊已不會那麼緊張

下午她們和攤販買了風箏來放
Y學姊幫她拿著風箏
這城市風大，她沒跑幾步就成功放上高空
一不留神沒抓好線軸
陣風就把她們的風箏捲帶往遠方

她呆呆地望著風箏消失在視線
Y學姊笑不可抑朝她走來

『我們還是看別人放就好。』

於是她們坐在草地上聊天
看著別人在車上繫了幾條線
連著的巨大章魚高掛在天上

傍晚她們換到沙灣看夕陽
趁著天色還沒暗，就驅車返校

『之後你有空，能再約你嗎？』
把車停在宿舍前，Y學姊凝視著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可以啊！學姊方便就傳訊給我。」她沒想太多就回答

一整天下來，她和Y學姊處得非常愉快
興趣相投，感覺怎樣都聊不夠
不需要拒絕能開心相處的新朋友吧？

『那就再約，快開學了，念書加油喔！』
Y學姊輕輕呼出口氣，朝她溫和地笑


新學期開始，她又單獨和Y學姊出門幾次
其實研究生很忙碌，她們約的次數並不多
大概一個月一到兩次的頻率

有時見面也沒有特別活動
只是在咖啡廳各拿一本書沉浸
等到咖啡杯見底就各自散

11月，期中考週剛過
Y學姊難得臨時傳訊給她
『晚上有空見面嗎？』

她向來都不拒絕Y學姊邀約
討論完時間，就埋頭進衣櫃翻找外出服
晚餐時間後，室友們陸續回房
見她在梳理妝髮，有些疑惑

＂你要出去？現在？＂

「對啊，和人有約。」

＂是...Y學姊嗎？＂室友遲疑地問
她轉頭發現室友一臉欲言又止
其它室友互使眼色，小小地搖頭
暗示著一個訊息：不要說

直到出門前，室友都沒把話接續說完


她在約定時間抵達湖邊涼亭赴約
Y學姊已在亭內看書等候
聽見她腳步聲接近，合起書，抬頭微笑

他們閒聊彼此近況
Y學姊兼任多堂課的助教
期中考週都在忙著應付學生

『今天終於成績都送出去，可以休息一陣子。』
Y學姊舒展了身子，姿態慵懶

『閒下來，就想見見你。』

她心頭一緊
感覺對方的發言...不太對勁
不太像是朋友之間會有的用語

『你答應和我見面，我很開心。』
Y學姊眼帶笑意，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她反射性向後抽了一下

Y學姊錯愕地愣怔半晌
緩緩放開她，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

『抱歉，是我會錯意了，希望沒有讓你不舒服。』
Y學姊一臉歉意地苦笑

『時間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她呆呆地跟在Y學姊身後
誰都沒有開口，他們之間從未如此沉默

回到宿舍前，Y學姊深吸口氣，神色凝重
『剛剛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你有感到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她努力擠出話打斷Y學姊

『...沒有就好，那我回去了，再見。』
Y學姊彷彿恢復往常溫雅神情，揮手道別，轉身離去


機械式地揮手
她從沒見Y學姊眼神那麼黯淡過。


之後她從室友口中聽說了有關Y學姊的傳聞
Y學姊從沒交過男朋友，倒是和女生有過拉扯

種種跡象都指出
Y學姊，是個同性戀。

霎時，她感到頭暈目眩
紛亂感在心中瘋狂叫囂
那些難以自持的緊張屏息
不自覺被對方身影吸引的目光

無一不是她對Y學姊心動的證明

她出身女校，並非不了解性向光譜
但處在天天有同學被掰彎的環境三年
她從沒覺得有誰讓她有小鹿亂撞的戀愛感

她以為自己就是個直到不行的異性戀
未來伴侶肯定是個帥氣雄性

但，她...喜歡Y學姊嗎?

她其實...是個同性戀嗎？

＂你還好吧？＂室友們擔憂地圍在她身旁

＂Y學姊沒有對你怎樣吧？＂

「...沒有，我們都只是普通聊天。」
她沉下臉，表明不想再討論
室友們面面相覷，默默回到各自床位

不可能的
她應該要是喜歡男生的
她不可能會是同性戀

腦海浮現那夜Y學姊了然於心的表情
用著黯淡神情不斷地想道歉...


她忽地，想大哭一場
不是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