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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貓怨〉

記得「長貓」嗎，珍？我記得「長貓」。不管這一頁的圖片了，我想談談「長貓」。2006 年的時候，迷因還比較簡單。它們代表著某種東西，而那東西就是空虛。迷因只存在。「『長貓』 是長的。」這是一個毫無爭議的、自我反思的陳述。水是濕的，火是熱的，「長貓」是長的。迷因是浮動的符號，沒有被指定的意義，在它們的無意義中而有意義。沒有人創造迷因，它們只自發的生成出現；雅典娜從自己的頭顱誕生，完全成形。

你可以在閒話家常開飲機旁討論它們，從它們的荒謬中得到安慰。「嘿，約翰斯頓，你看到那隻貓的照片了嗎？他們叫它『長貓』因為它很長！」「哈哈，聽起來很有趣，史蒂文森！那讓我想起了，我需要給你看看我前幾天找到的這個網頁；裡面有很多跳舞的倉鼠的動畫。它叫做——你永遠不會相信的——倉鼠跳舞！」然後約翰斯頓和史蒂文森就在這舒適平凡而自明的數字化動物上開始建立了友誼。

但而 2007 年到了，隨之而來的是「I Can Has」迷因，一切都永遠被毀了。這是傲慢，珍。我們自己毀掉了這一切。當我們加入書面語言的那一刻，一切都變得一團糟。突然之間，迷因有了過多的信息需要解析。它不僅僅是一張貓的圖片，也許還附上一個簡單的描述；現在貓通過圖片上的說明文字對我們說話。它提到了我們世界中存在但迷因世界中不存在的食物，打破了兩者之間的界限。貓想要一些東西。這迫使我們認識到它想要的是我們、是我們的關注。我們是起司漢堡，珍，我們一直都是。但是當我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們成了我們所創造的迷因的奴隸。我們辛勤工作以賺取被它們分心的特權。他們在羅馬城燃燒的時候拉小提琴，而我們投入火中以便能聽到音樂。迷因控制了我們。或者，更確切地說，它們「Can Has」我們。

然後事情變得更糟。很快，小貓們有了看不見的自行車並彈奏鍵盤。它們獲得了復雜的身份，而我們為了適應它們，空虛了自己的身份。我們祈禱能夠重返簡單的日子，那時我們僅僅因為其特殊的長度而讚賞一隻貓，那些日子裡，貓本身就是迷因，而不僅僅是複雜的模因文本的載具。而這文本又是如此稀少、不正式且殘缺，很諷刺的，這使得它甚至更加耗費心神。有意的語法和句法缺陷引起注意，使得迷因更多地關注說明文字，而不是圖片。文字，文字，文字。文字文字文字。在描述一個簡單的貓科情感的短句中像穿過扭曲的死胡同走廊一樣跌跌撞撞是我們每天為自己施加的折磨。不要忘記「說明文字」（caption）這個詞本身的來源：拉丁詞「capio」，既有「我理解」又有「我捕捉」的意思。我們認為通過為迷因加上說明，我們正在理解它們。相反，我們的說明讓它們捕捉了我們。曾經治療我們文化疾病的迷因現在成了疾病本身。

這實際上可以追溯到柏拉圖的《費德羅篇》，柏拉圖的對話集。（你讀過，對吧？）在 2006 年無瑕的日子裡，我們天真地認為形素已經征服了音素，認為口語佔主導地位是一種與燃燒女巫、練習顱相術和認為「破嘴合唱團還不錯」一樣古老而落後的愚蠢想法。該死的破嘴合唱團。但我們錯了，在關於音素的方面，我是說。善欺騙的托特神再次以一隻咧嘴笑的灰貓的形象出現在我們面前。貓餓了，托特也饑渴了。我們已經從他那裡拿來了寫作，所以這一次他以一份禮物的形式來向我們提供一個新的選擇。我們貪婪地接受了，再次對後果毫不知情。借用一個當代迷因的術語，他為我們做了一個「pharmakon」，我們吃下了它。

pharmakon（φάρμακον），希臘詞，既有「毒」又有「解藥」之意，但由於英語語言的局限性，根據上下文和譯者的心情，只能翻譯成其中一種。不可能有翻譯能夠捕捉到包含這個詞的希臘文本的所有含義。在《費德羅篇》中，文字是善欺騙的托特神提供的 pharmakon，既是毒又是解藥。有了文字，人就不再會忘記；但他也不再會思考。一把雙刃「劍」——(s)word，可以這麼說。但迷因是新版本的 pharmakon。具體來說，是從 2007 年開始的「I-Can-Has」之後的迷因世界。是語言讓它變成這樣的。書面語言的加入將解藥扭曲成毒藥，使 pharmakon 在不可見的軸上翻轉了。

回顧來看，這一切一直都在我們眼前。迷因（Meme），這個令人作嘔的詞正是那些狡詐的古希臘人給我們的。「μίμημα」，或「mīmēma」，意思是一種模仿，一個複製品。正是柏拉圖在《理想國》中警告我們的。記得嗎？通過「模仿」這個過程而得到的距離原初完美兩步之遙的擬像。物體的柏拉圖理形是其來源，它是父親、太陽、無形的整體。物體的物理表現距離完美有一步之遙。物體的影像（無論是文字還是顏料）距離完美有兩步。作家低於工匠，正如工匠低於上帝。

但我們將會比柏拉圖更進一步。「長貓」，一張照片，是一個二次模仿的典型例子。（我們可能會提升它到第三次，因為網路上的圖像是原始貓咪圖像的數字副本，貓咪圖像是貓的副本，貓本身又是柏拉圖理形貓——我們可以叫它神貓——的副本；但這種思維方式並不改變論點中的任何內容。）另一方面，補充了文字的迷因，說明文字貓，與神貓相距無限遠；它是最終的模仿，永遠地複製著自己。書面語言和圖像互相迴響，直到最終通過遠離真理本身而回到真理。它成為自己的真理，忠實呈現永恒的副本。它成了一位上帝。

讓我們回到《費德羅篇》（如果我們真的離開了它的話），寫作本身就是典型的 pharmakon 和典型的副本。蘇格拉底說，口語是真實的，嘲笑著他的一位（書上的）對話夥伴。口語是活的，它能保護自我、能適應變化。寫作是它的私生子、模仿者、死的、僵硬的仿真品。寫作是真理的一個副本，一個「mīmēma」，是語言中真理的副本。回到我們的類比問題：貓想要起司漢堡的圖像，圖片是副本——是副本的副本，比起伴隨它的文字語言（語音）而言，更接近於它原始的柏拉圖理形（神貓）。（Pharmakon 也有「繪畫」的意思。想想這件事，珍。想想這件事。）圖像仍然是虛假的，但是貓上的說明文字才是理想國的垮臺的原因：真正的虛假，比它所代表的任何原始物都更真實，也更虛假。

柏拉圖在《理想國》第 382 a 和 b 部分中說，人和神厭惡謊言。

οὐκ οἶσθα, ἦν δ᾽ ἐγώ, ὅτι τό γε ὡς ἀληθῶς ψεῦδος, εἰ οἷόν τε τοῦτο εἰπεῖν, πάντες θεοί τε καὶ ἄνθρωποι μισοῦσιν; πῶς, ἔφη, λέγεις; οὕτως, ἦν δ᾽ ἐγώ, ὅτι τῷ κυριωτάτῳ που ἑαυτῶν ψεύδεσθαι καὶ περὶ τὰ κυριώτατα οὐδεὶς ἑκὼν ἐθέλει, ἀλλὰ πάντων μάλιστα φοβεῖται ἐκεῖ αὐτὸ κεκτῆσθαι.

「『你難道不知道，』我說，『真正的謊言，如果這種表達是允許的話，是所有的神和人都厭惡的嗎？』『你是什麼意思？」他說。『這樣的，』我說，『在他們的自我中最重要之處、以及對他們而言最重要之事中，包含的虛假是沒有人樂意接受的，但它就在那裡，無視所有人的恐懼。』」

人類最大的恐懼是他自己內心中含有存在的虛假。而他講的口頭謊言就是這種恐懼的具體表現；柏拉圖進一步說明：「言語中的謊言是對靈魂情感的一個副本，是一個後續影像，並不完全是一個純粹的謊言。」它是人的副本的內部一個有缺陷的真理的副本。知道柏拉圖在這句話中提及「副本」時使用什麼詞嗎？就是他媽的「μίμημα」。「Mīmēma」。模仿。新的迷因是一個謊言，以（書面）文字顯現，反映人的靈魂內部缺乏真理、空虛。迷因現在不僅僅是一個劣質的副本，它更是一個欺騙性的副本。

但是等等，它會變好。柏拉圖在《理想國》的下一節中繼續說，在 382 c 部分。他說，有時候謊言（迷因）是合適的，甚至是道德的。對敵人說謊或對朋友說謊以免他受傷，並不可恥。「它（謊言）不就變得有用於避免邪惡——像藥物一樣了嗎？」在這裡，這個被翻譯為「藥物」的希臘詞是，你猜。叮叮叮你他媽的叮，你猜對了，「φάρμακον」，pharmakon。「μίμημα」是一個「φάρμακον」，謊言是一種解藥也是毒藥，迷因是一種 pharmakon。

但我肯定到現在你已經意識到了我的論點中的（有意為之的）錯誤，它把我們帶到了這一點。我之前說在迷因中加入書面語言到使解藥扭曲成毒藥。但 pharmakon 並沒有翻轉，它沒有軸。它始終是解藥和毒藥。從討論的一開始，這一事實對我們來說並不明顯，這是語言的錯誤。最初的謊言（寫作）模糊了我們的視野，使我們無法意識到第二級謊言（迷因）有多虛偽。

迷因謊言的結構本身反映了定義它並腐蝕它的文字的結構。一旦你為了找出謊言而試圖識別一個「不是迷因」的東西，整個意識框架便內外反轉，你無法逃脫它。貓想要存在在迷因之外的起司漢堡，但只有透過迷因我們才意識到有個假定存在的起司漢堡——在不指出我們自身的世界的荒謬之前，我們無法指出迷因世界的荒謬。我們無法不用語言來談論語言，我們無法不用模仿來談論迷因。迷因在 06 年到 07 年之間沒有變，變的是我們。或者更確切地說，我們對我們一直以來的理解發生了變化。謊言變成了真理，解藥變成了毒藥，外部變成了內部。也可以說，真理變成了謊言，pharmakon 一直以來都是解藥和毒藥，而內部退到了更內部。一切都畫了一圈回到原點。因為秘密是這樣的，珍，語言毀了迷因，是的。但語言本身就已經被毀了，被那最初有毒的、虛假的副本。寫作是第一個 pharmakon、第一個迷因。

語言在 2007 年並不是出於惡意攻擊迷因。它是為了報復而攻擊。

「長貓」是長的、語言是語言、pharmakon 是 pharmakon、音素擊倒了形素、女巫在夜間騎行、我們的頭骨在其表面藏著秘密訊息、結果破嘴合唱團其實還不錯。嘿，現在，你是全明星的一員。開始你的遊戲。

然後玩它。

Source: https://detective-pony.tumblr.com/post/96180330151/pages-21-and-46

Reference: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Longcat
- https://en.wikipedia.org/wiki/Lol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