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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這些骷髏不是你放出來的？那他們怎麼會追著你跑，還在市集砸爛了三間攤子？」

　　日光堡巡邏隊的獅族巡衛眉梢一動，獅掌捏緊筆簿，視線緊鎖面前的女性。

　　一旁的市集，焦黑的木料與半塌的棚架橫七豎八，翻倒的籃筐散落各處。尖叫聲尚未遠去，路人從攤位後頭伸出腦袋，驚魂未定地看著那些仍在冒煙的白骨殘骸。

　　「技術上來說，是他們擅自從一個——非蓄意開啟的籠子跑出來的。」一頭亂翹紅髮的女性事不關己地說道，「而且，他們有時間追著我跑，可能只是因為巡邏隊沒有及時出現。」她補了一句，而這些答案顯然不被她面前的巡衛所接受。

　　狹長的蛇瞳斜睨向散落在一旁碎成齏粉的白骨，又快速撤回。

　　她身後，一名半獸形態的羊人女性始終站得筆直，四蹄侷促地在石板路上輕點，彷彿蹄緣還帶著骨屑的觸感，那水藍色的目光在巡衛和女子間游移不定。

　　羊人用舌尖濕了濕唇瓣，輕啟豐唇，嗓音似那羊毛柔軟：「那個……艾茵小姐，我是說，也許……我們應該……嗯，老實交代？」

　　艾茵沒看她一眼。羊人像是習慣了她的冷漠，反而靠近一步。

　　「老爺和夫人要是⋯⋯」

　　「好吧，好吧。」艾茵粗聲嘆氣，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些殘骸抬，語氣冷淡，「那是骨骸形實驗體編號六號、七號和十一號。」

　　巡衛低頭，冊頁在粉紅肉球間翻動，發出清脆聲響。他鼻間噴出一聲短促的氣音，像是嗤笑，才抬起眼，「你沒有登記。」

　　艾茵挑眉。

　　巡衛冷笑，「依術法管制規章，任何骨骸形魔物的使用，需事先登記，並申報實驗意圖。」

　　「我上星期遞交資料，但顯然你們的效率太差。」艾茵面不改色，「還是你們更喜歡讓文書跑一會兒，就像你們讓骷髏有時間跑三圈？」

　　巡衛皺起鼻頭，白鬚張揚，怒視著眼前的蛇吐信子。

　　他不說話了，從口袋掏出一疊違規單。

　　「姓名。」

　　「艾茵．波斐利斯。」

　　「職業。」

　　「煉金術士。」

　　「物種。」

　　「紅竹蛇。」語氣依舊平淡。

　　「同行者身分？」

　　艾茵翻了個白眼，「迦楠。跟我一起工作。」

　　「好。」獅掌刷刷地寫著，「違規項目：釋放魔物、破壞公物、擾亂秩序。依照章程，罰鍰三百銀幣，限七日內繳納。」

　　艾茵冷哼一聲掂起單子，準備離開。巡衛卻沒放手，氣定神閒地又塞給了艾茵一張紙。

　　上頭的字映入蛇瞳——義務研習通知單。

　　「研習？」她瞇起眼睛，像是看見某種極其褻瀆的字眼。

　　「一個月內必須前往市政輔導中心出席基礎魔法義務課程一次，四個小時，出席未滿三小時將吊扣煉金術士執照。」

　　艾茵幾乎聽不到後半句。她腦海飛快地計算著：四個小時，可以濃縮三瓶試劑，可以重寫一整份配方筆記，可以把骸骨錯位的脊椎拆開重接——這次加上黑檀骨釘，應該不會再爆炸。而現在，得去上課？

　　嘴角微微一扯，冷靜的面容頓時垮了下來，滿是憤怒和挫敗。巡衛見狀，滿意地瞇起眼，轉身離開。

　　一旁的迦楠默默垂下眉眼，走近艾茵。「小姐，我很抱歉。」

　　艾茵又嘆了氣，這次抬高了音量，「妳為什麼要道歉？」她直直往街尾走去，步伐急促，斗篷掀起一道決絕的弧線，「魔物不是妳生的，籠子不是妳設的，出事的順序也跟妳無關。那份清單妳根本沒碰過——妳為什麼需要道歉？」

　　迦楠踩著蹄子兩三下便跟了上去，「但是我擅自插嘴，惹妳生氣了。」

　　艾茵愣了一下，轉頭就看到迦楠那雙眸子輕輕一縮，寫滿懊悔。羊人的臉頰在陽光下透出過熟的紅，那對羊耳無精打采垂落，像一雙濕透的襪子掛在臉旁。

　　蛇的腳步頓了一下，薄唇微張，刻薄話語繞在舌尖，咽了回去。

　　主僕的黑影在石板路上被夕照緩緩拉長，一寸寸延展開來。

　　艾茵吞了一口唾沫，黃綠色的瞳仁閃爍，最後游移到了羊人的後頭——遠處，幾隻飛鳥從樓房高處的曬衣繩上猛然掙脫，像未解的念頭，在斑駁屋頂間亂竄，最後躲進泛粉的雲層裡。

　　「我沒有，」艾茵的眉頭稍微鬆動，她強迫自己看回那潭溫柔池水，看到一位煉金術士孤僻、不近人情、兇惡的倒影，她聽見自己發出了乾癟的聲音，「我沒有生氣。」

　　她轉回視線，執拗地再次邁開步伐，像是倉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