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喂,一年級的,你來玩的喔?」對那個早退的眼鏡仔學弟,野原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他看見學弟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又很快地挺直身子鞠躬道歉。「對不起!」
  憑什麼這傢伙可以早退不練習。野原心想。


  「住很遠是可以多遠,練習無聊死了我也不想練了。」騎著花俏裝飾的腳踏車一路碎碎念著到了全家超商門口,野原把車好好地停在停車格中,然後一屁股坐到店外的台階上。
  「聽山住老師說,那個戴眼鏡的住在離島,搭船再轉電車單程要兩小時欸。」紅岡拿著一支白色的清冰在野原面前晃了晃,看著野原一把搶過,然後他坐到野原旁邊,拆開自己手上梅子口味的紅色冰棒吃了起來。
  「怎麼又是這個口味,」野原跟很難撕的包裝袋奮鬥著。「兩小時也沒很久啊,幹嘛早退不練習。」他小聲抱怨。
  「你不是也翹練習了嗎。」紅岡微微一笑,把冰棒的最後一口吞下肚。看野原咬牙切齒地撕不開包裝袋,他忍住笑意接過那支頑固的冰棒,順著接縫線輕巧地拆開,再回遞給野原。
  「呃啊。」野原帶著怒氣咬下在融化臨界點的冰,口齒不清地說道。「總之一年級的就是不該偷懶啦。」他吞下嘴裡的冰又咬了一口。「所以說兩小時又怎麼了,來回也才不過……」

  他愣了一下。

  四小時也沒很久啊,沒錯,區區的四小時……野原拿冰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半透明的糖水在陽光的照射下一滴、兩滴在地面落成小小的圓。
  「融了啦,還不快吃。」直到紅岡出聲提醒,野原這才回過神來,用嘴接住一塊差點崩塌落地的冰。

  一陣風吹過店外的樹梢,彷彿全越山町的蟬都大聲叫了起來。


  野原其實知道的。如果一年級的學弟沒入社,他們連九個人都湊不滿,根本不可能參加比賽,但他總是會脫口而出一些事後讓自己後悔的話。
  下將棋的傢伙很努力在練習,他路過擊球中心的時候曾經看過那個黃色的身影笨拙地揮棒;長毛的傢伙跑得那麼快,好好練習的話會成為盜壘王的吧?肩膀很寬的那個傢伙打擊其實很可怕,他沒有忘記某次練習時的那支全壘打;眼鏡仔球速慢是慢,但不知道為什麼目光總會被他投球的樣子吸引……

  至於犬塚,王牌不需要擔心吧。

  「啊……可是還是不想去練習。」野原懶洋洋地靠在全家超商外的玻璃窗上,旁邊是同樣在偷懶的紅岡,然後他的眼角餘光瞄到店長板起臉大步朝他們走來。「你們怎麼今天又翹掉?」

  「心情不好,請病假。」接著他抱起包包準備逃離現場,因為他看見店長反手拿起掃帚八成是要趕人了。


  「早就猜到南雲一定有鬼,老是在那裡裝什麼好人。」其實野原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南雲這個笨蛋。這句話不知在他心裡重複了幾百次,那傢伙對學生做的事他也都是知道的,只是千言萬語最後聚縮在腦中的念頭,只剩下一個了。「笨蛋……」他有些不屑地喃喃自語。
  但碎念著榆出的點子一點用都沒有的野原,還是跟紅岡一起到處拜託沿路的店家讓他們放請願書的表格。
  「你們這些山高的──」看著全家店長的笑容,野原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了聲謝謝。

  他一直都看在眼裡的。

  對上五十鈴的那場比賽,根室一如往常地在右外野擔任守備,手上的黑色手套是南雲送給他的。野原知道自己棒球打得不好,但這點知識他還是有的,那個手套不適合根室的守備位置,那應該是他站上投手丘時才用的。雖然自己手上的外野用手套也不怎麼適用於自己目前三壘手的位置,可是哪來那麼多錢買新手套呢,也只能湊合著用了,總比空手接球好。

  後來山高贏了,再後來山高輸了。野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到抽搐癱軟,連支持住他站起來,在他耳邊說「還沒結束」的人是誰都想不起來了,甚至忘了該對誰生氣,該對誰難過。

  為什麼啊。
  明明沒有那麼喜歡棒球的吧。
  明明沒有的吧。

  學弟們也跟著哭了,哭著說對不起,哭著說不甘心,哭著說主審很爛。
  「笨蛋嗎。」他記得自己只說得出笨蛋這個詞。

  那天夜裡,野原將球衣從洗衣機裡拿出來高掛在衣架上,盯著「5」的背號發呆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翻出了一個原本被揉成一團的牛皮紙袋用手壓平,將陪了自己三年的外野棒球手套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