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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開始下雨了。

黏膩的黑色的雨水，入間銃兔百般厭惡地扯上窗簾，眼不見為淨。

他對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天氣沒有好感。

那天的記憶已經像泡泡一樣脆弱，但黏膩的血液一直停留在手上，時至今日依然存在。



其實他並沒有見到父母最後的容貌。



在醫院裡等待他的是兩塊冰冷的白布，他沒有勇氣面對，幾個小時前他們一家人還在討論下個假日的行程，但是現在所有的未來都碎成了粉末。

那之後，他每一天都踩著荊棘前行，一步一步活成自己最想要也最行屍走肉的樣子。

直到他遇見那個有綠色眼睛的女孩。



＊



入間銃兔偶爾會感到不解，他與曉的人生為什麼會有交集？

首先年齡就差了一輪，她是背著書包和筆電趕堂上課的大學生，他的生活則只有非法犯罪和不乾淨的現金流，他們活在同一個世界，卻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他們應該是兩條直線平行走到底，永無交點才對。

要是他沒有在那天出手管了本不應管的閒事。
要是他們後來沒有再度相見，沒有留下彼此的號碼。
要是他們不曾在假日一同外出，從美術館到游泳池，逐漸搭起情感的橋樑。

要是他不曾見過她的眼淚。

要是他沒有高估自己的自制力。



──要是自己沒有愛上她。



＊



風祭曉站在草地上，興奮地朝銃兔揮手，古典主義風的美術館在她身後發出對偉大歷史的嘆息，眼前的一切皆為他所愛，入間銃兔的目光在鏡片後幾不可察地閃動，某種溫暖的豐盈在他的胸口靜靜綻放，沉默又巨大的無法忽視。

這份愛讓他窒息。

下著雨的週末夜晚，他們在銃兔家中，席地並肩而坐，把遊戲手柄操到快解體，一番廝殺激戰後，雙雙倒在彼此身上大笑。

沒有見面的日子裡，期待每天晚上的晚安訊息。

第一次牽起另一個人的手；第一次擁抱另一個人。

第一次與她親吻。



從那黑暗的一天開始迄今，入間銃兔終於明白，原來救贖與幸福的味道也可以是相同的。

這一切是那個小了自己十歲的女孩告訴自己的，她沒有說過任何一個安慰自己的字，卻用陪伴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告訴他──「原來我也能再次擁有幸福。」

可是如今，惡夢再臨。



＊



風祭曉被救回來後已經睡了將近二十小時，銃兔寸步不離，始終待在她身邊。

女孩的臉色十分憔悴，下眼窩也泛著淡淡的青，銃兔知道她這陣子忙，卻未曾想過她會成為他的死穴。

不，從一開始愛上她，她就已經是自己的死穴了。

靜謐昏暗的病房中，銃兔默默握緊曉的手，拂過她柔軟的前髮，停在有些瘦下去的頰窩處。

他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情緒。

乾淨的白布下，是他父母面目全非的屍體。
手上的血液又開始流動，黏膩的叫人噁心的。

他感到窒息。



這份愛讓他窒息。



「銃兔……」



他的愛醒來了。銃兔勉強勾起嘴角，露出連自己都沒有自信的笑。



「早啊，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