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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炮仔聲 1
—如果到了30歲還是處男,似乎就會上演鄉土劇

1、
在齊聚了各部門人員的大會議室裏,黑澤優一陷入了僵局。

「黑澤!例行簡報的議題,你卻沒有準備是怎麼回事?」

「⋯⋯」

全場目光如箭般冰冷地射穿黑澤。


—我收到的開會通知⋯沒有這項議題,難道是我記錯?

若以此說明,聽起來就像藉口,黑澤百口莫辯。


「那個⋯」

此時舉手的是同在營業一課的風間前輩。


「這是我們課的疏忽,在此致上萬分歉意!我手上恰好有最近的數據,不如就由我暫代說明?當然,簡報我們事後會補上的。」

風間前輩深深一鞠躬,懇切地說道。


「⋯那也沒辦法,只能這樣了。」

主持人面露不悅,瞅了黑澤一眼。

會議總算順利進行,但是席間 ”連預定簡報議題都沒準備,實在太過傲慢” 諸如此類的批評,仍傳進黑澤耳裡。


「風間前輩,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過了下班時間,空無一人的廁所前,黑澤鐵青著臉問道。


「這要問你自己吧?該準備的工作沒有準備,卻跑來質問前輩,這是你應有的態度嗎?」

「⋯⋯!」

黑澤不得不承認風間前輩說的話是對的,但是他仍追問道:

「仔細一想⋯這次的開會通知不就是您寄給我的嗎?」


「我沒那麼無聊到在開會通知上動手腳⋯你回去翻郵件就知道了,我是原封不動把郵件轉寄給你的。」

風間前輩冷笑一聲。

「簡報還是要按時完成!」

落下這麼一句話,風間前輩頭也不回地離去。


回到座位上查看電子郵件信箱的黑澤,將視線投向遠方的營業二課,發出開會通知的原始發信者正是營業二課事務員:安達清。


2、
黑澤在往後幾天不停回想他跟安達有什麼交集?他跟安達是同期進入公司的職員,隸屬相同的辦公室;但跟他不同,安達平素既低調又沈默,是幾乎讓人忽視的存在。

—他是故意的嗎?

安達的座位就在浦部前輩正後方,浦部前輩得於地利之便經常使喚安達,而風間前輩和浦部前輩是同期同事,這麼一想便覺得安達並非沒有動機。

今晚他臨時被邀請去參加公司大客戶:松浦社長的聚餐,說是想洽談接下來的合作,但實際上只是為了取悅那位財高勢壯的女社長。黑澤所沒想到的是:由於安達延遲了下班,在辦公室內被風間前輩發現後便半強迫地要他一起出席餐會。

黑澤於席間默默觀察這個一臉惶恐、幾乎全程插不上話的事務員,心中升起難解的疑惑:從下午他跟風間前輩應對的態度看起來,他們並不相熟,有可能幫忙在會議上動手腳嗎?但以風間前輩的作風看來,半脅迫手段也是可能的;又或者是浦部前輩所指使。


「我說你呀,從剛才就沒怎麼喝嘛!這哪像個男人!」

松浦社長瞥向安達,帶著嘲諷的音調說道。

「我、我不太會喝酒⋯⋯」

過於寬大而不甚合身的西裝穿在安達身上,以及笨拙結巴的言詞,令他看起來並不像個商務菁英,反而像會出現在模擬面試活動中的青澀大學生。黑澤心想:這傢伙是怎麼通過面試,拿到錄取資格的?


「⋯我幫他喝吧!」

黑澤察覺松浦社長眼神轉瞬變化,那是不悅的眼神。黑澤從以前對這方面就很敏感:時下稱之為”閱讀空氣”。在氣氛冷場之前,他接過安達前方的酒杯,豪邁一口氣飲盡。

「你很厲害呢!」

松浦社長露出笑容,雀躍地拍手,黑澤自此成功轉移了社長的注意力。

「你這年輕人很不錯嘛!長得又帥,酒量又好。」


重拾熱絡商談氛圍的代價,是這位雍容華貴的女社長開始不住地對黑澤灌酒;因為社長自己也喝個不停,所以黑澤最初沒有留意到。


「社長您的酒量⋯真好⋯⋯」

意識開始渙散,連拿著酒杯的手也開始搖晃,但社長還是在他的空杯裡斟滿了酒;深紅色的液體,此時看起來就像血。


「要不要⋯一起找個地方休息?」

「⋯⋯!」


帶著濕熱的吐息吹彿在黑澤耳邊,與暗示性言語、酒精混雜在一起,令黑澤的胃翻攪,頓時噁心到作嘔。


「⋯啥?」

黑澤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極盡失禮地甩開社長撫上他大腿的手,整個人彈得老遠。


—糟糕。

他馬上意識到:餐會已經被他毀了。


3、

「他那是什麼態度?真以為自己了不起?」

「要不是為了那張俊臉,怎麼可能會帶一個菜鳥來這麼重要的餐會?」


不滿與憤怒的批評毫無掩飾地自前輩們口中說出,已經不能算是”背後壞話” 而是光明正大的指責。黑澤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 他不勝酒力,現在想站直也困難重重。

容貌是他最輕而易舉卻強而有力的武器,得利於天生優勢;但黑澤也明白,其背後意義代表了:除了外貌,你什麼都不是。

—我不早就知道了嗎?

他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想讓冷風吹醒他的腦袋,好把渙散的意識拉回來。

—外面的視野有這麼差⋯?為什麼眼前一片漆黑⋯⋯


黑澤下一刻睜開雙眼,是安達探著那顆圓黑腦袋,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你醒了。」

「⋯⋯」

黑澤反射性地想坐起身,但頭痛欲裂,全身又沈重不已—松浦社長對他灌了好幾種葡萄酒,他全都乖乖喝完了。

「還、還是再躺一下比較好。」

安達制止了他,懸空的雙手胡亂擺動著。


「⋯你一直跟著我?」

黑澤既狼狽又憤怒,先是前輩們處心積慮想把他推入火坑,接著讓風間的眼線見到自己最不堪的樣子。

—這下高興了吧?你已經成功地擊垮了我。


「前輩他們忙著跟社長陪不是,只有你往反方向走,我有點擔心⋯⋯」


「⋯我沒事。」

黑澤以肘彎遮掩自己泫然欲泣的臉,努力讓說話聲音聽起來足夠正常。

「我真的沒事,你先走吧。」


「那怎麼行?你剛才醉到站都站不住。先躺一下,我再送你去搭車。」

安達蹲踞在黑澤所躺下的長椅邊,露出溫和笑容。逐漸恢復思考能力的黑澤,能夠推論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安達必然是扛著不醒人事的他來到池邊長椅,再細心地替他鬆開領口和領帶,並靜靜在旁守候,直到他醒來。

這個他所不認識,卻抱持著敵意的人,究竟是誰?至少今晚,他並沒有跟著前輩們離開,而是孤身追向變成害群之馬的他。


「我到底在幹嘛⋯⋯」

一旦洩氣,豎起的防備就兵敗如山倒,黑澤不是想訴苦,只是情不自禁地把內心話流出口。

「明明是來賣臉的,卻連取悅社長都辦不到。」


—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安達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不過是增加風間前輩數落我的題材,讓自己處境更艱難罷了。

安達沈默許久,黑澤也懶得管,他調整呼吸,試圖讓頭暈的感覺淡去。


「⋯才、才沒有那種事喔。」

安達結巴地說道。


「⋯⋯?」

黑澤放下手,詫異看向安達。


「雖然是臨時被叫去,但你還是努力做了很多功課,產品型號也都有背起來,為了和社長聊天,還認真調查她的喜好;剛才也幫我擋酒⋯我、我覺得黑澤你已經很厲害了喔!」


「⋯⋯」

黑澤訝異到連眼睛都忘了眨,他從未想過,原來還是有人注意到他付出的努力,有好好把他的用心看在眼裏?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因為⋯」

安達忍不住噗哧的笑臉看起來溫柔無辜如幼犬,黑澤一時怔然。


「黑澤平常一副很完美的樣子,現在的黑澤⋯我覺得很新鮮,也挺好的。」

「前輩他們都走了,你儘管安心休息吧。」

安達說完,伸手輕拍黑澤的胸膛,示意他再多躺一會。


—糟糕。

黑澤再次以手覆面,抹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4、

黑澤再也按捺不住,與其一直在心裏懷疑,不如趁這個機會問清楚。

「我問你,安達。」

待酒意褪去大半,黑澤坐起身子沉色道。


「上禮拜的開會通知,是你寄給大家的嗎?」

「是啊。」安達頷首。

「那為什麼⋯寄給營業一課的開會通知內容,跟其他部門不一樣?偏偏少了最關鍵的議題。」

「欸?」

安達一副茫然的樣子,黑澤不確定他是真不知情抑或假裝?


「可是,浦部前輩回來什麼也沒說,我以為進行得很順利⋯⋯」

「能順利才怪!」

黑澤忍不住動了怒氣。


「⋯⋯」

見安達好像被嚇到的小動物,黑澤無奈地放緩語氣道:

「因為少了最重要的議題,導致我沒有準備到簡報,你真的不知情?」


「你、你沒有準備到簡報,那⋯」

安達終於明白黑澤生氣的原因。


「最後勉強圓場過去了,不過我被洗臉洗得很徹底呢,你沒當場見識到真是太可惜了。」

黑澤冷哼一聲。


「例行會議的議題都是跟企劃開發部互相討論擬定,這次也是企劃開發部寄給我會議內容,因為每次都是由我發開會通知,所以應該不會搞錯才對。」

「⋯不是風間前輩要你在開會通知上動手腳吧?」

黑澤逼近安達問道。


「風、風間前輩是一課的人,我、我跟風間前輩又不熟⋯⋯」

黑澤認為安達沒有說謊,因為平時他的確跟風間前輩幾乎沒有交流。


「也不是浦部前輩叫你這麼做?」

「浦部前輩才、才不是那種人!」

這次換安達變了顏色,明顯動怒起來。


「好我知道了!當我沒問。」

黑澤反過來被嚇到,連忙道歉。


「再說,為什麼風間前輩要那麼做?陷害你有什麼好處?你剛進公司的時候不是由他負責帶你嗎?」

安達聽聞過一課的風間前輩對黑澤相當感冒,兩人暗自較勁得很厲害;公司內也分成支持年輕有為的黑澤派和厭惡出頭鳥而支持資深老將的風間派。

只是同屬一課,為了公司業績而努力的兩人,真的有需要鬥到那個地步嗎?


「正是因為如此⋯我猜是因為從去年開始,我擠下他成為年度業績冠軍,才讓他懷恨在心吧。」

黑澤表情暗了下來。


「你真的很厲害啊⋯才進公司3年就有這樣的成績;今年你拿下冠軍寶座的機率也很高不是嗎?聽說在你之前,業績冠軍一直都是風間前輩。」

「不是機率很高⋯我有把握今年的冠軍也是我。」

見安達還是那副傻愣愣的表情,黑澤繼續解釋:

「我不是在自誇,但風間前輩今年為止還沒有拿下足夠大的訂單,也沒有積極開發新客戶,他只是因為夠資深所以手上的老客戶夠多而已。停止開發新客戶的業務⋯是不可能有多好實績的。」


「只因為第一名頭銜被搶走就⋯我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安達歪過他的腦袋,露出難解苦笑。


「不管信不信,你也看到他們今晚是怎麼對我了。」

黑澤站起身,確認自己不會頭暈而軟腳。

「謝謝你,還有,我似乎說了一些不適當的話,先跟你道歉。」


「哪裡⋯」

安達低下頭,小聲應道。


「⋯⋯」

黑澤再次打量安達,他對安達的疑慮減輕許多:今晚的他不像在說謊、也跟風間前輩沒有直接關係;另外開會通知確實每次都是由他發出,他大可以去查證。


只是⋯他跟浦部前輩的交情令人介意,而浦部前輩開完會後什麼也沒對二課說,也有點奇怪。

安達一眼就看透了他,一句話就化解他的心結,他感到不可思議,以前從未有過這種事,但是他還沒有完全信任安達。

事實上,進公司以後,他至今沒有信任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