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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維的哥倫布報告


進擊的巨人 同人二創

現AU


肯尼X烏利（CP無差）



／／／


「船長！前面有火光！」


暗夜中有人這麼高喊，渾厚低沉的嗓音中帶有一絲驚惶。

突如其來的叫喊使里維嚇了一大跳，接著他注意到整個人正在規律的上下搖晃，「為什麼會晃成這樣？」他困惑的想，同時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


里維放眼望去周遭被漆黑吞沒，並伸手不見五指。感到些許不安的里維下意識抬頭，卻發現頭頂上滿天星斗。


此時狂風呼嘯，其聲震耳欲聾，並帶有冷冽如刀鋒的極度低溫。里維冷不妨打了一個寒顫。此時他的身旁突然出現一位高壯大漢，黑夜中他的面容模糊難辨，他開始用里維從未聽過的奇怪語言發表模糊難解的長篇大論，不斷的叨唸沒有人想要知道的廢話。

還沒來的及反應、甚至是叫他閉嘴時，里維聽見沉重的霹啪聲響，出處不明的聲音瘋狂打擊他的耳膜。在黑暗中，里維發覺那些聲響其實是厚重的船帆，自己其實站在大船的甲板上面對著一大群身穿詭異深藍色長袍的傢伙們，他們就跟那位嘮叨的壯漢一樣高壯。

在不斷高漲的人群低語聲中，深感困惑的他卻不受控制的舉起手，高舉起那把閃爍著銀亮光芒的銳利長刃，接著將刀尖緩緩移向在遙遠地平線上閃爍的橘紅色光點（那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底下散亂的喧嘩聲立即變成整齊劃一的兇猛戰吼。


下一秒，里維就在海裡了，他甚至忘了躍入水裡的過程，只知道手腳自動的不斷划動，一心一意的在冰冷的海水裡奮力向前游。無數道兇險的冰冷巨浪迎面擊打在里維身上，但他憑藉著源源不絕的力量渡過、征服那些海浪，歷經千辛萬苦最後里維筋疲力盡的踏上沙灘，上岸時腳掌陷進潮濕滑軟的沙子裡，他步履蹣跚的朝著火光邁步前進。

等到里維腳掌踩到乾燥的草地時，他再次從繫在腰際的刀鞘裡拔出那把長劍，就像漫畫裡的英雄那樣威武英勇。

他開始拔腿狂奔，率領戰友們一齊往前衝，像狂風一般橫掃海岸旁的平原──這不是過分誇張，里維此時此刻真的是在草原上方翱翔，如同一隻獵鷹撲向獵物般的兇猛無情。他感覺到風在身體兩側呼嘯而過，暗紫色的雲朵就在觸手可及之處，萬事萬物充滿敬畏的迅速往後退並消失在里維身後。


火光越來越近，他奮力撥開礙事的草叢，準備舉刀將那些愚蠢的印第安人殺個措手不及。


里維殺氣騰騰的衝出草叢，下一秒卻錯愕的看到圍坐在火堆旁的人不是印地安人，不是那些他想要驅除殆盡的狗屎渾蛋。坐在火堆旁的人們的臉孔都似曾相識，火焰散發出的熱氣使他們的身影朦朦朧朧。其中一位帶著牛仔帽的傢伙長著一張長臉；而有一位甚至蒼老到滿頭白髮，但他們的眼神裡都帶著強烈的譴責。

其中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長捲髮的瘦小女性，她背對里維席地而坐，聽見聲響時她十分訝異的轉過頭來。



那個人是──



里維倏然睜開雙眼，額頭、頭髮布滿汗水。

他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緩慢坐起，厭煩的將薄被狠狠踢開，因為實在是太熱了。揉著眼睛的里維下意識看向床頭櫃，但那裡沒有熟悉的足球造型的夜燈（夜燈是從跳蚤市場裡買來的），也沒有媽媽擔心里維在夜裡口渴特意放的一杯水。


陌生的床鋪、天花板與房間。


房間角落放著一盞造型簡潔的桌燈，桌燈外觀是圓筒狀的白色霧狀玻璃，像是一塊經過雕琢打磨的水晶，霧狀玻璃裡微微透出的光亮照亮房間角落。

里維小心翼翼的滑下床沿，移動沉重的身軀緩步到房門口，途中打了好幾次的呵欠。小手吃力的拉下眼前的黃銅門鎖，將沉重房門打開一個小縫隙，里維從窄小的門縫中遲疑的探頭向外窺看。


走廊一片漆黑。


里維的左手邊牆壁上的壁燈亮著，壁燈旁有一扇通往衛浴間的雪白色木門。他躡手躡腳的推開門走進衛浴間，迅速且安靜的上完廁所。他本來想再回床上，但他隱約聽到走廊盡頭傳來一些聲音。這勾起了里維好奇心，他決定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同時心想可能的話想倒杯水來喝。


里維向前走了一步，然後在臥房門口前遲疑的停下，望著眼前深不見底的黑暗，臉上浮現畏懼與躊躇。他急忙跑回房間，將壓在棉被底下的恐龍玩偶拖出來並緊緊抱在懷中。


抱著嫩綠色的雷龍玩偶，里維手掌緊張的扶著牆裙板，嚥下一口唾液後便邁開步伐，緩緩前進。


矮小身影瞬間沒入濃稠的黑暗，接著消失不見。


「我們要去哪裡？」


小小的熟悉嗓音在里維耳邊響起。

里維扶著牆壁突起的地方小心翼翼向前，他的視野內隱約能看見一些物體的模糊輪廓。像是掛在牆上的畫框還是小雕塑之類的東西。

柔軟腳掌在行進間感覺到木質地板的質感與寒意。


「我們要去肯尼那裡，里維。」她說。

「去他家嗎？噁。」

她瘦骨嶙峋的雙手輕鬆平放在方向盤上，眼睛直視著前方專注開著車子。濃密的黑長捲髮在光線裡散發溫潤的光澤，纖瘦的上半身沐浴在夏日的艷陽中，為她的身影圈上一圈光暈。

此刻的她以及她周遭的一切都在閃閃發亮。

聽到里維的嫌棄，庫謝爾看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里維一眼，臉上浮現出些許譴責。

「正確來說，應該說是……」她好聲好氣的解釋道。

「為什麼妳要搭船旅行？」里維問。這是一個他問了無數次的問題。孩子的執拗總是令人生厭，但聽在庫謝爾耳中，這個問題總是如此的尖銳，尖銳到令她心痛與自責。


想到這裡，里維有點後悔自己當時幹嘛問個不停讓媽媽難堪。


他停下腳步，因為好像沒有路了。里維謹慎的往左手邊移動，伸出的手突然碰到刺刺的東西時他還嚇了一跳。他惶恐的往後退了幾步。隨後里維發現那不過是放在走廊旁的植物盆栽。


簡直像個笨蛋，他厭惡的想，然後發覺左邊還有路。


她緊張的抿了抿唇，接著她說出的句子猶如寒風般不停顫抖著──「抱歉，真的很抱歉，親愛的，我不得不去。」

「……」

庫謝爾提高聲量，以明亮輕快的語氣試著鼓舞里維：「我很快就會回來了，我保證。而且這段時間你一定會玩得很愉快的。因為你可以在紐約待上一整個禮拜呢！這不是很棒嗎？」

「為什麼好不容易放暑假，卻要跟那個臭大叔住在一起？」里維不滿的抱胸。

「除了肯尼之外，還有烏利叔叔啊。」



里維繼續往前，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烏利是誰？」

「什麼？你忘了烏利叔叔了嗎？」


她錯愕不已，甚至是沒有注意紅綠燈已經轉綠，他們後面傳來陣陣刺耳的喇叭聲。


清亮的嗓音迴盪在里維的小小腦袋裡。


他避開擺放青銅頭像的展示架。

在黑暗中仍可以辨識出青銅頭像的輪廓，銅像傲然望向昏暗天花板，彷彿那裡有什麼有趣的東西似的。



烏利。


對，那位烏利叔叔，長著一張和善的圓臉與矮小的身材，還有一頭亞麻色的頭髮。


里維第一次見到他。


聽見里維的暑假作業必須參觀博物館並寫下心得，便特地開車帶著他去富麗堂皇的博物館。參觀過程臉上總是掛著溫和微笑，親切又極富耐心，就是那種你問了蠢問題也不會露出不耐煩神情的好大人。


烏利叔叔彷彿無所不知。


不用看導覽手冊，烏利叔叔如數家珍的為里維講解各項展品的歷史由來，他的講解簡單易懂。讓里維一下子便能理解展覽的內容與意涵，簡直比學校的老師還要厲害。

跟著去的肯尼負責打呵欠。


三人身影穿梭在巨大的恐龍骨骼、來自美索不達米亞的破碎石板、埃及的木乃伊與美洲原住民的雕塑之間。


甚至是里維壞心眼的問：「為什麼1加1會等於2？」這個明顯就是來找碴的問題。烏利無視肯尼的低聲咒罵，手指靠在下巴思索一陣後，隨後便解釋到讓里維完全理解通透。


以及他也能夠解釋媽媽為何要扔下他，選擇跟同事們搭郵輪去南美旅行。


「你偶爾也會想自己去公園跟鄰居小孩玩，或是獨自去街上探險對吧？」

「你的母親也是如此，而且她需要好好放鬆一下，別太責怪她。」


他語氣溫和的說。



參觀結束之後，好幾位身上掛著識別證、穿著西裝的鬍鬚阿公興奮走到烏利叔叔身邊，他們熱切的與烏利叔叔握手，接著開始寒暄起來。里維不知所措的躲在烏利的大腿後，他只聽的懂「您的文章」與「學校」這兩個字詞。

一旁的肯尼伸手揉亂里維的頭髮，接著牽起他的手冷靜的說我們去別的地方。在咖啡廳吃完冰淇淋後烏利叔叔才回來。他不停道歉。



要離開博物館前，他為里維買了這個恐龍玩具。本來烏利還想買更多，但被肯尼阻止了。



他緊抱著抱著嫩綠色的雷龍玩偶。



他很感謝他。



同時，里維感覺到烏利叔叔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沒錯，烏利叔叔很親切，但他的行為中有一絲虛偽。里維感覺得出來。



孩子對於大人們暗自討好自己這件事相當敏銳，明明就是為了某些理由不得不展現善意，但卻裝出這一切的舉動都是真心誠意。拐彎抹角的虛偽行徑常常使得孩子們感到不自在，甚至是覺得厭煩透頂。


里維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微妙感在這一天裡的每分每秒都揮之不去。


帶他去博物館。

然後又帶他到另一個博物館──也就是烏利叔叔的家。

雖然烏利叔叔嘴上說：「抱歉，最近沒有時間打掃，家裡有點亂。」

但很明顯這是在撒謊，里維從未見過這麼乾淨的公寓，到處都一塵不染、光可鑑人。寬敞明亮的公寓裡到處都擺放精緻高雅的古董家具，各種畫作、雕塑以及有品味的小型裝飾品點綴在烏利家各處。

尤其是客廳壁爐上方的一幅關於池塘的大幅畫作，平靜無波的深藍色池面漂浮著睡蓮的葉子，整張畫散發出瀰漫在日常裡的平凡感，讓里維聯想到他常去散步的公園，公園裡也有一座像這樣的池子。偶爾，他還會帶麵包去餵池子裡的鴨子們。

書房裡塞滿了書櫃，書櫃密密麻麻的排列著各種書籍，而僅剩的牆面上掛著一張小畫。畫中人物的面容被瘋狂的扭曲、拉扯成大小不一的粉紅色肉塊，其中夾雜著零星的粉色（像是畫家為了讓筆下的怪物不要這麼恐怖，故意加的），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變成一雙可怖的暗紫色窟窿。


一切的一切都被冷酷的焊接在黑色背景之中，有種無法掙脫的窒息感，人物頭頂像雜草般胡亂生長的白金色頭髮是整張畫作最明亮的部分。


「你覺得如何？這是我在巴黎遊學時委託人畫的畫作。」烏利語氣輕鬆的說。

「呃......有點奇怪。」覺得這幅畫很噁心的里維謹慎的說。

站在里維身旁的烏利一臉懷念的感嘆道：「會嗎？我認為這幅畫畫出了……真正的我。」

里維震驚不已，他錯愕的呆愣在原地，心想烏利叔叔的眼睛是壞掉了嗎？


稍晚，烏利請里維品嘗精緻美味的晚餐──里維第一次目睹戴著白色高帽的廚師們在公寓廚房裡烹煮料理（平底鍋在廚師嫻熟的操控下冒出炫目的蒼藍色火焰），以及三位穿著白色圍裙的大姊姊在老管家的指揮下，在飯廳裡踩著高跟鞋忙進忙出。


餐桌上的琉璃花瓶插著嬌嫩欲滴的鮮花，芬芳裡帶有清新濕潤的水氣，



彷彿才剛摘下就被移到瓶中。



餐巾潔白如雪，大小不一的銀製刀叉閃閃發亮。

盤子裡以十分講究的手法擺放孩子未曾品嘗過的佳餚，一道又一道。


肯尼咕噥著這太誇張了。



在旁人眼中，烏利對待里維極為體貼。




但里維開始想家。



追根究柢，那個問題一直盤踞在他的心裡。






烏利是誰？





他問。


「嗯，該怎麼說呢，那個人是……」

庫謝爾停下話頭陷入沉思，她凝視停在他們前方的賓士車尾，眼神中有一絲苦澀。

「他是媽媽的親戚嗎？」里維理所當然的問。

不，不是的。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順理自己的頭髮，急忙否認里維的猜測。


對於曖昧不定的回應，里維開始生起悶氣，他不懂為什麼媽媽開始吞吞吐吐起來。


里維注意到右手邊的牆壁上有一條藍色的細線，那條細線異常明亮，從地板一路往上延伸到天花板。他好奇的朝著藍線走去，緩緩伸出手觸碰那條神秘的線，卻發現有一截藍線居然出現在他的手背上。


「我不能……也尚未獲得允許對那個人做出任何的評斷。」

猶豫一小段時間後，她語氣哀憫的說。


一陣細微聲響從里維身後傳出，他遲疑的轉頭看向身後。通往客廳的對開大門沒有完全關上，細小門縫裡透出冰藍色的光芒。

他走向門縫，並小心翼翼的將臉貼近那道縫隙。



「請你親眼確認，里維。」她說。



視線自然而然掠過昏暗的物體往光線的來源移動，里維瞇起眼往右手邊看去，光線太強烈以致他一時間無法辨識任何東西。半晌，里維發覺原來那是擺在書房角落的小型電視發出的刺眼光線，光芒為數量龐大的藏書鍍上一層冰藍色外殼。

電視螢幕裡播放著……好像是新聞，里維隱約聽到男主播平板、毫無情緒起伏的播報聲。電視前擺放著一張造型特殊的沙發，沙發椅背是斜的，而有一個人單獨坐在那裡並舒適的斜靠在扶手邊。因為沙發椅背的關係，里維只有看見那個人的頭部與肩膀的部分。

那大概是烏利叔叔的背影，從身形里維這麼猜想。里維推開門板走進客廳，心想是不是能跟他要一杯水喝，烏利叔叔應該不會因為他偷溜下床生氣吧？


就在他走過陰冷的客廳，即將踏進書房時他錯愕的停下腳步。



里維看到不可思議的光景。



沙發的黑色椅背突然詭異的蠕動了一下，接著冒出一隻像是觸手的東西抓了抓椅背的其他地方。



他開始混亂起來。


為什麼沙發會動？


難道說……烏利叔叔養了一隻沙發怪物嗎？



見狀，里維打消走進書房的念頭，謹慎的退回客廳，抓緊恐龍玩偶躲在一張扶手椅後努力思索他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他決定再觀察看看，害怕中夾雜著一絲目睹奇特怪物的興奮感。

等了一陣子，里維跪在地板，雙手撐在地毯屏住氣息探出頭，往書房的方向看去。很遺憾椅背已經不再神奇的作出任何動作，取而代之的，椅背的最右端出現了一個可以看穿的大洞。



里維更困惑了。



孩童的想像力在腦袋裡不斷膨脹，各種天馬行空的猜想也淡化了恐懼，好奇心壓倒了一切。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將整個上半身探出扶手椅，如果這是怪獸電影的話，他恐怕已成噬人怪物的盤中飧。



里維認真觀察那張沙發，殷切期盼能再次看到奇蹟般的一刻。



結果那裡傳出的不是怪物兇猛的吼叫聲，而是一陣斷斷續續的懶散呵欠。


聽見那陣聲響，里維愣了一愣，接著大失所望的垮下肩膀。他認出那是肯尼的呵欠聲。就是今早去博物館參觀時里維不得不聽數千次、那個令人惱火的慵懶呵欠。


「沙發怪物」再次移動龐大的身軀（好像還舉起一只高腳杯）讓輪廓更為明顯，毫無疑問的那是一位成年男子的背影。里維回想起那張沙發只有在前端有短短一截的椅背，但他已經不在乎了。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把肯尼的背影誤作稀奇的怪物，還為此興高采烈了好一陣子，簡直像個白癡。



里維緩緩從地板上起身，覺得無聊的他只想趕快喝水然後回去睡覺，走向他們時還暗自期待見到他們驚訝的表情。



烏利慵懶的舉起一隻手──里維以為他們發現自己了，渾身僵硬的停在原地──碰了碰自己的頭髮，接著緩緩撫摸肯尼的肩膀一陣並揉了揉，接著就把手輕鬆擱在肯尼身上。

里維猜想肯尼會粗魯拒絕這樣的行為，並且冷言冷語一番，因為那張長臉隨時隨地都臭的跟屎一樣，說話時總是粗聲粗氣的惹人厭。但肯尼繼續斜躺在沙發上，毫無反應。


肯尼的頭似乎靠在烏利的大腿旁，里維瞇起眼睛勉強觀察到這點。



他們壓低聲量小心的聊天。



里維完全聽不見烏利叔叔跟肯尼在聊什麼。

這時肯尼發出一陣輕柔起伏的低沉笑聲，不是平時那種充滿嘲諷的尖聲怪笑，而是猶如在岸邊盪漾的碧波一般，和緩且溫暖。接著烏利低下頭看向肯尼。肯尼聳聳肩，一面抬起頭看向烏利，一面挪動身子舒服的躺回烏利的大腿上並翹起一隻腳。



在里維看來，他們正以一種隱晦難解的語言謹慎地進行對話──



彷彿在分享一個深藏在宇宙中心的秘密。





漂浮在藍色光亮中的模糊話語偶爾穿插著沉穩的笑聲（聽起來像是烏利叔叔發出來的，里維不太確定），有時會有短暫與適度的辯論，以及舒適愜意的沉默。


里維走近他們，接著不自覺的蹲坐在書房角落，在他們毫無察覺的情形下，目不轉睛的觀察起兩人的一舉一動。


看著他們細碎的動作和隻字片語，無意義的觸碰與芝麻小事就能讓他們像個傻蛋般笑個不停；嘴角含笑不斷品嘗紅酒，讓空氣裡盪漾濃醇的果香與他們的微醺。




對於7歲的里維而言這是一個相當新鮮的場景。




同時里維覺得這景象好像在哪裡見過。



博物館。


那些放置在展覽櫥窗後的印第安人雕像。

石膏製的棕紅色人像穿著簡陋的獸皮、頭髮裝飾著大量禿鷹的羽毛，或坐或站的圍在火堆旁。身材魁梧的男人拿著長矛守護正在編織毯子的女印地安人，孩子們坐在沙地上吃著東西，有一隻黑狗在火堆旁蜷曲成一團睡覺。

印地安家族身後有懸掛漁獲的木架以及小小的帳篷，再往後是低矮的岩壁，岩壁上長滿枯黃色的長草。草叢後隱約能看見兩三位穿著厚重鎧甲的白種男人，他們面無表情的凝視著眼前的野蠻人，背上的槍桿突出草叢，在燈光下閃爍銀亮的光芒。



博物館的參觀心得要寫什麼？在回去的車程裡，烏利叔叔隨口問道。



里維說他想寫哥倫布，因為哥倫布是一位探索自由的偉大冒險家，趕跑那些印地安人「創立」了「美國」。里維覺得他很厲害。


聽見他這麼說，肯尼不懷好意的冷笑幾聲。


烏利謹慎的瞥了後視鏡裡的里維一眼，點點頭說暑假才剛開始，還有很多時間思索心得寫作的方向。語畢，烏利動作和緩的操縱方向盤，優雅迅速的切進車潮洶湧的公園大道，隨著車流朝著上東區駛去。



兩人的身影散發出一種無法靠近的氛圍。




肯尼舒服的哼出一口氣。



基於難以言喻的本能反應，一般成年人都盡可能的滿足孩子們的各種需求（即便他們百般不願也依然如此）並把孩子置於目光以及關懷的中心。基於這點，使得幼年時期的孩子們總是有求必應。


對里維而言，那位無所不能的關愛者就是他的媽媽。


在里維眼中，烏利也是這樣，他同樣疼愛孩子們，雖然有種微妙的諂媚感。而肯尼……里維還搞不懂這位行為粗魯混亂的大叔是怎麼回事。



他們此刻帶給里維的感覺，跟母親全然接納的溫暖感覺不同。此刻的里維覺得自己被嚴正拒斥，被排除在往昔的世界之外。



眼前開展出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以某種深不可測的強烈情感建構出的新世界。




絕對的平靜、緊密、封閉以及堅不可摧。





使里維無法出聲吸引他們的注意。


烏利叔叔仔細撫摸著肯尼的頭髮，他愉快的輕笑了幾聲，笑聲已經有幾分醉意，聽起鬆散且恍惚。接著烏利溫柔握起肯尼粗壯的手掌，並往他的手背親了好幾下。

肯尼順勢捏了捏烏利的臉頰與鼻頭，這使得後者的肩膀不可抑制的抖動個不停。



由於處在被排除的情形中，導致里維覺得眼前的景色，似乎有些──冷冽。



他還不能理解為何有種情感是既親密溫暖，但又嚴正拒絕別人干擾的。



里維抱著恐龍玩偶，困惑的盯著烏利與肯尼。





……

……




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被抱起，從地板上小心的抱起，然後充滿愛憐與疼惜的被擁入某人的懷中。接著整個人被輕柔的左右搖晃，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微弱哼歌聲。


小小的臉頰枕在溫暖的棉布上，那個人的髮梢搔弄著里維額頭，有點癢。他下意識的扭動著頭逃避那陣不適感。


里維隱約嗅到清爽的花草香，香氣使他聯想到家裡那個狹小的後院，當早晨的薄霧飄散在精心照料的花園裡時，濕潤水氣與各種植物交織成一股令人神清氣爽的清新氣息。



無比舒適的熟悉感，使里維衷心期盼能一直這樣睡下去，這樣就可以不用寫暑假作業的報告，最好睡到媽媽回到身邊為止。



但那個微小的願望無法實現，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里維從溫暖的懷抱裡硬生生拖出來，他覺得自己在黑暗裡被毫不講理的反覆折磨。那粗暴的動作讓里維渾身上下疼痛不已，他皺起眉頭發出不滿的呻吟。







在半夢半醒間，里維依稀聽見有人在低喃，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與勸阻。






「請你輕一點。」他說。








里維的哥倫布報告


完


／／／


後記

我是阿C啦。

這篇也寫很久。

等到番外篇也寫完後再一起丟到「在水裡寫字」。


烏利說：「暑假才剛開始，還有很多時間思索心得寫作的方向。」
我：「真巧，我的教授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眼神死）

要我重寫論文的委婉說法。


原本只是腦中浮現一個畫面「深夜，整個客廳被電視發出的光染成冷藍色，而肯尼躺在烏利大腿上悠閒看新聞，渾然不知里維正躲在門後窺看著這一切。」這樣，沒想到會寫成落落長的文章。


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