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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伏見‧大直毘神





樂巖寺感到詭異。


『伏見』這名咒詛師，並不強大。


他的攻擊好幾次幾乎擊中對方，都被慌慌張張躲閃。要不是傀儡或者七海建人在攻防之中，剛好站在樂巖寺攻擊途徑上，『伏見』不可能逃掉，甚至得以用游擊戰的方式與他們打打停停，纏鬥這麼長時間。


就是因為如此。


對方並不強，怎麼可能連續閃過一級咒術師七海建人，以及特級術師夜蛾正道的攻擊？


「你們兩個。」樂巖寺嘉伸道，撥弄了一下吉他：「到後面去，老夫與這名咒詛師一對一即可。」


東京高專的兩人並未移動腳步。


樂巖寺猛地撥動吉他弦，轉而向東京校的教師發出攻擊。


東京校教師避開了，連帶那名咒詛師。


京都校校長瞪圓雙眼。


便在此時。


原本正在街道之上，與咒術總監部部隊戰鬥的咒靈，融化於夜色一樣，慢慢消失不見。


『伏見』見狀，長長吁了一口氣，放鬆下來似地，突然開口問向七十多歲的老人。


「樂巖寺校長。」他問道：「您這幾年來，送學生離開學校做任務時，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京都校校長瞪視臉藏在狐狸面具後的男人。


對方卻像是不在意他的答案，只自顧自道。


「夜蛾老師當時看到我時，衝過來抱緊我，」他的聲音像是少年般清亮爽朗：「他說很後悔，派我去出任務喔。」


男人拿下面具。


樂巖寺睜大眼，他對這張臉有印象──


「伏見雖然是稻米的神祇，但傳說中一開始，是被富商丟著玩的米飯糰子呢。很可惜、很浪費吧？」黑髮的男人說：「我很喜歡米飯呢。」


「──我說過，在戰場上別聊天。」七海建人──『八幡神』──道，握起咒具，和『天之常立神』夜蛾正道一起轉向包圍樂巖寺：「夏油學長已經收回咒靈，我們這邊也該速戰速決了。」


「知道了──」二十七歲的灰原雄如此笑：「交給我吧。要讓七海你看看我帥氣的模樣。」


***


乙骨憂太從戰場上後撤。


戰鬥到一半，被狠狠痛毆過的禪院直哉茫然站直身體，困惑於敵人為何放棄唾手可得的勝利。


「那小子要去幫他的同伴收尾。」


他的父親在他身後說話。


不知何時，禪院家當主脫下了上半身和服，露出精赤肌肉，向他舉起拳頭。


「……喂，竟然背叛總監部。」禪院直哉幾乎要氣笑了，滿臉青筋：「老頭，你老年癡呆了嗎？」


「我啊，想看五條小鬼的笑話。」禪院直毘人道，又打個酒嗝：「所以他回來咒術界玩，才有意思啊。」


「臭老頭。」直哉轉過身面對自己的血緣父親：「想與高層為敵？我篡你位也沒關係吧。」


「傀儡算什麼高層啊？」直毘人嗤笑：「想要當主位置，你乾脆重新投胎，另外找個老爸好了。」


禪院直哉發動了術式。


他被乙骨憂太揍得帶傷，但仍然能夠很快。


如同雷電、如同暴風，他奔跑於上一輩的周圍，在完美的時間出拳。他的優勢在於年輕，體力絕佳。


禪院直毘人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


「吾乃『大直毘神』。」當代家主道，威嚴無比，不帶一絲一毫醉意：「伊邪那岐從黃泉歸來時，洗刷的水滴化身之神明，逢凶化吉。」


他轉過身體，與兒子同樣發動術式，卻抓住了禪院直哉的拳頭。


「你跑得很快，直哉啊。」父親說：「但你沒有精彩的動作，分鏡一蹋糊塗──那有什麼用！」


直毘人開始攻勢，迎面一拳揍在兒子唯一可以看的那張臉上。


「只追求速度、速度、速度？你以為你是閃ｏ俠嗎？」繼續連著出拳，他每一拳都又準又狠，揍在兒子臉上，沒有一絲誤差：「身為日本國民！就乖乖！去給老子看光速蒙ｏ俠！至少學學！人家的惡魔蝙蝠ｏ影啊！」


禪院直毘人終於放開了手。


他的兒子已然失去意識，軟倒在地。


「……連動畫都不看的臭小子，怎麼可能贏得了你爸。」直毘人恨鐵不成鋼嫌棄。


他拿過酒瓶，在直哉身旁蹲下，平靜看東京這個城市，以及戰況開始傾倒向咒詛師一派的場景。


「我從小就在這個把愚蠢當高貴、把人當作非人的咒術師家族中長大，」酗酒老頭子喃喃自語，也不管旁邊昏死的子嗣能否聽見：「卻是動畫教了我怎麼擁有人類的心，很好笑吧。」


「我不是能毀掉一切的人，所以只能停止不動，等著和這個家族一起覆滅。」


「甚爾那時候……我以為禪院家這齣爛戲要迎來結局了。沒想到那小子就這麼跑了，然後在外頭死在五條家小鬼手上。」


禪院當主喝了口酒，哈出酒氣。


「直哉啊，」他對兒子說：「你在禪院家裡的評價，跟屎一樣。那禪院能讓你當上家主，它又是什麼存在呢？」


「我那蠢貨二弟說自己生了不中用的女兒們。」


「但我才是生了一個，除了才能之外，一無是處的兒子啊。」


夜晚涼風徐徐，禪院直毘人盤坐到地上，仰頭灌完了酒葫蘆。


「……如果真希能夠經歷考驗成長起來，回來滅了現在這個禪院家。」他暢想美好未來般笑：「到那一天，我或許就能夠高高興興地，享受喝酒的樂趣吧。」


***


東堂停下了對於枷場姊妹的攻擊。


「唔，不用擔心。」他對可說是慘敗的兩人道：「信號傳來了，我們不用再繼續戰鬥……我是『大太法師』，九十九師父吩咐我，如果東京的咒靈消失，那就與你們盤星教一同行動。」


「『座敷』！」乙骨憂太躍來：「沒事吧？」


「……手機壞掉了啦。」菜菜子扁嘴。


「……娃娃，回家要縫好。」美美子道。


「你們也非常努力了。」東堂真誠地表達內心感動：「雖然實力遠不如我，但對於維護自己推的火熱意志絲毫沒有退縮……這是一場很棒的較量。」


灰頭土臉的枷場雙胞胎瞪視對方，完全不想說話。


「你是九十九小姐那裡的人手？」乙骨憂太點頭：「按照計畫，我們開始去清掃咒術師吧。」


「在那之前，先回答我。」東堂葵抓好髮型，一如既往提出問題：「你就是年紀輕輕，就跟九十九師父同為特級的那個人……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咦？誒？」突然被問這問題的乙骨一愣，讓祈本里香化作人型，坐在自己臂彎可愛眨眼。黑眼圈少年說：「喜歡的類型，是這樣的喔。」


「……竟然是個現充！」東堂葵轉身便走，指著對方留下一句：「我們各打各的──我和現充不共載天！」


***


日下部擋在要準備支援的歌姬前方。


「抱歉了，」他無奈道，沒有要讓步的意思：「讓你開始為他們跳舞的話，會很麻煩。」


「說得好像我很樂意一樣，那可是職責所在……」歌姬看著對方，神情微妙：「你啊……該不會也有神名吧，日下部。」


「『天之御中主神』，我不是很喜歡。」東京校校長含著棒棒糖道：「真是的，沒有再不起眼一點的名號嗎。」


「……我打不過你。」京都校老師深深吸一口氣，放棄救援：「到底有多少人倒戈？東京校那邊全部都是盤星教內應嗎？」


「……好像還真是。」日下部想了一下，咋舌道。


「幹嘛不先告訴我啊。」巫女幽怨看對方一眼：「我擔心害怕了半個晚上。」


「因為你藏不住心思啊。」新陰流的劍士說，拍拍一臉不解，在兩人中間看來看去的阿武：「你騙不了誰的，告訴你就跟洩密沒兩樣。」


「真是謝了。」歌姬半是火大道。


她沉默一會兒，又開口。


「硝子畢業以來，喝酒時都很寂寞呢。」


「我這裡也是啊。」日下部拿出嘴裡棒棒糖：「夜蛾每天都是那副鬼樣子。和孩子分開，壓力累積久了，作為家長可是會發瘋的。」


他看向窗外，正好見到夜蛾等人制伏樂巖寺後，傀儡師轉身面對武裝隊伍。墨鏡男人啟動這十年來被迫製作的大量咒骸，反過來對付咒術界。


「我啊！」夜蛾正道朝面前咒術師們凶狠大吼：「現在要去見我兒子啊──！」


「……」日下部汗顏：「父母的愛真是可怕。」


歌姬走向前去，與他一起，從據點窗戶向外頭的東京街巷看。


「咒術界會改變嗎？」她問。


「會吧。」


「那行吧，算了……」歌姬嘆息，受不了地抓亂瀏海：「我從學生時期就覺得……那兩個傢伙，總有一天會把咒術界弄得天翻地覆。」


***


真人覺得不對勁。


他是年輕的咒靈，靠直覺判定很多事物。


「你是……高層養的那幾隻特級咒靈之一？」加茂憲紀疑惑看他。


「沒錯喔，這些是我的式神──」真人指著改造人，滿口胡說八道：「上吧，抓住虎杖，我可愛的式神們！」


加茂憲紀半信半疑，神情古怪。


「真人──！」還抓著西宮桃，虎杖看清他的身影，變了神色：「是你！」


「你之前說的那個縫合臉？」他身後的伏黑惠反應快速，看向咒靈帶來的怪物：「那這些……就是人類了。」


「什麼？」加茂憲紀聽得清楚，愣住了。


「他們是咒詛師耶。」真人一臉驚訝注視加茂：「你真的相信他們？」


「……我……」加茂看向與咒詛師們打鬥的怪物們，特級咒靈口中的式神。


他突然搭弓，往真人射了三箭。


來不及完全閃開，第三箭穿入額頭，真人慢慢轉頭，右手用力把箭尖拉出來。


「幹嘛啊？」他埋怨，卻微微笑起：「很痛啊。」


「你有將人類變形的紀錄，特級咒靈真人。」加茂道：「而且你身邊，應該至少要有五名咒術師監控行動……最後就是。」


加茂冷靜道，操縱血液擊穿其中一名改造人，同時拉回某個發亮的物事。


「指揮特級咒靈的徽章。」加茂家族嫡子說：「怎麼會在式神身上呢？」


羽箭再次射來。


真人大笑著將手變形成翅膀，快速飛得老遠，拉開到弓箭無法瞄準的距離。


脹相跟著跳到他身旁。


「真人，你搞砸了。」九相圖長兄不滿道。


「好啦好啦，我會負責的。」真人不耐道：「等一下我就把他們全部殺乾淨，反正香織也說了，順利的話，今晚以後她就不需要總監部了……只是，我需要更多人手。」


看著所剩不多的改造人，他再次閃身，停在離他最近的禪院真依面前。


特級咒靈伸出雙手。


他被禪院真希一戟逼開，手臂差點被斬下來。


「好快喔。」他抱怨著，同時覺得可惜。如果剛剛對方是用身體碰觸到他就好了，能夠直接將這個女人變形。


特級咒靈突然從後被踢了出去。


放開西宮桃的虎杖追在他身後，又是一拳毆打在他腹部，幾個真人藏起來的改造人被從胃裡打出來。


他順勢放大了改造人，趁著虎杖停頓的瞬間，惡意笑了起來，朝自己的天敵探出手指。


真人忘記了宿儺的警告。


詛咒之王的尊嚴與報復心同樣強烈，即使他們算是同一陣營，真人也被斬擊重創，勉勉強強才又逃到另一邊去。


他朝不知為何俯身蹲地的脹相大呼小叫。


「快來幫我啊！你在那裡做什麼啊？」


煩躁。


直覺告訴他事情開始不對勁，但他答應香織要確保虎杖待在東京高專。


煩躁……煩死人了。


他用翅膀將虎杖拍出去，手指變形刺穿了對方肩膀。


將肢體收回來，沾染了虎杖鮮血的手指突然被脹相握住。


「──你在做什麼？脹相。」特級咒靈第一次臉上沒了笑容，表情猙獰問。


「……你剛才要轉變虎杖時，我感覺到了。」脹相說：「靈魂的震顫。」


「哈啊？」


「那是怎麼一回事？」九相圖的表情扭曲起來：「只有我的弟弟們，會與我有血與靈魂的連結──」


「誰知道啊，笨蛋！」


真人大罵，同樣一個翅膀狠狠拍擊，把脹相往另一方向打飛。


他轉身要跑，身後突然一箭穿透自己右腿，漆黑的、不成型的領域在他體內空間炸開。


伏黑惠抓著加茂的弓，從下方瞄準他。


少年咒詛師的領域尚未成形，但人的體內是密封環境，足以讓領域填滿後爆炸。


真人笑了出來，他感覺自己真的會被殺掉──如果再不逃跑的話。


「我不要玩啦。」雙手為羽翼，型態百變的咒靈飛到空中。


唯一會飛的西宮桃還沒拿回她的掃帚，如果那個黑髮小子召喚出大鳥式神，真人殘留的力量也能將其粉碎。


他往空中飛竄。


而東京高專的山林之間，突然開始地震。


樹木傾倒、天搖地動……地面裂開。


出現在真人與眾學生面前的，是一具巨大機械人。


***


西元二零零七年，上午七點。


天空乾淨群青，是一個好天氣。


在早餐桌前，坐著夏油意想不到的人。


「啊──夏油學長！五條學長終於讓您出來了嗎？」


灰原雄一手碗一手筷子，碗裡的米飯已經扒了一半，前高專二年級生富有朝氣向學長問好。


「今天的味噌湯非常美味喔，學長！」


夏油傑說不出話。


他呆在原地，茫然轉頭看五條悟。


「嗯。還活著啦。」五條臭著臉：「死了幾個月的人突然跑出來，不是很有趣嗎？本來要當萬聖節驚喜或者聖誕禮物的……就先給傑吧。」


夏油又愣愣轉頭，盯著活蹦亂跳的學弟。


「可是……」他真的乾啞了聲音：「灰原的腿……」


「啊，那時候整個人都被吞下去了喔，超可怕。」灰原雄坐在早餐桌前，抖了抖：「腳斷了，我以為自己會死，不過七海應該好好逃掉了吧？」


「七海沒事。」夏油傑仍站在門口：「他……他不做咒術師了。」


「啊，那也很好。」灰原點頭：「要不是五條學長出現，殺了那隻咒靈，我可能真的就會死掉。這工作真是愈來愈危險了。」


夏油傑走不進去。


他仍懷疑這是幻覺。


如果是悟拿來哄他的假象，夏油覺得自己會受不了。


灰原卻一臉困惑看他。


「夏油學長，你怎麼還不來吃早餐？不餓嗎？」


學弟跳起來，連雙腿都因為反轉術式的關係完好無缺。


他走過來，高高興興推著夏油進入房間。


「吃飯啦！嗯？學長，你是剛洗澡嗎？一大早就洗澡喔？後頸怎麼會紅紅的──」


「我咬的喔。」五條悟說，跟著兩人一起進去。


夏油被壓著坐到早餐桌前，又看灰原坐回去，胃口很好地拿起飯碗對家僕說。


「麻煩再來一碗──今天的飯真好吃！」


他突然掉下眼淚，落到面前熱騰騰的味噌湯裡，海帶芽和白豆腐晃了晃。


五條悟板著臉，拍了拍他肩背。


群青天空於外。


該吃早飯了。





tbc


附錄：

稻荷神(伏見)【灰原雄】：稻荷神，以狐狸為神眷，紅色鳥居。因為使用稻荷為名太容易被發現是灰原，故取總本宮伏見稻荷大社為名。原本神話是富人拿麻糬做箭，射出的箭化為天鵝翻山成稻，受祭祀。


八幡神【七海建人】：戰神，源氏之神。應神天皇之神靈。戰力很強。


天之常立神【夜蛾正道】：五位別天神之一，代表天之永存，與國之常立神相對。


天之御中主神【日下部】：造化三神，天空中心之神，但一出現立刻躲起來，從此再無現身。日下部。


神產巢日神【庵歌姬】：造化三神的第三位，與高御產巢日神同為生成之神。與大國主神一起建立國家的少名毘古那神之父。雖然宮殿位於高天原，但為國津神一派的主事者。


大太法師【東堂葵】：古老傳說的天地創造之神，後成為巨人傳說。取其高大意象。


大直毘神【禪院直毘人】：伊邪那岐自黃泉歸來，下水洗身體時，沾染到的穢厄生成神祇，但同時相應有消除穢厄的神祇也出現，大直毘神為其中一名神祇。因為名字和涵義都合適，故以此為神名。


木花卟耶姬【真人】：伊邪那岐夫妻生出的山神大山津見神之女，天孫邇邇藝命之妻，取其跟虎杖的相對性(當然不是CP意思)。另外也是石長毘賣的妹妹，也取最年輕的咒靈之意。


石長毘賣【脹相】：大山津見神之女。同嫁邇邇藝命但被拒的女神。取其和真人同樣被羂索培養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