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蛙鳴之路】-02

　　白羊是很古怪的人。
　　整個B6小隊都同意這件事情。
　　行為雖然不至於讓整個隊伍陷入危機，但有時候還是會替隊員們帶來一定程度的精神衝擊。無論是鑽異變區漏洞、時不時說出無人能理解的發言，又或者常年總在臨界點反復蹦跳的汙染值。
　　列爾夫就曾經吐槽過白羊，說他十之八九是靠著運氣才活到這年紀的。
　　順帶一提，白羊並沒有否認。

　　「那麼我們先走這邊，大約半小時之後再折返。」決定了前往探查的人選，雅德林尼快速地在泥地上畫了目前的地圖，依照太陽的位置決定方位——暫且假定那一輪豔陽是真實存在的星體而非某種集體幻象。
　　目前已知他們面前有一條道路能走，而且極有可能異變區規則就是要他們順行而去，但這終歸只是假設，他的工作就是在未知當中做出嘗試，確定除了眼前所見之外沒有其他變數。
　　白羊並沒說話，站在一邊低頭看著地面上的簡易地圖點點頭，他總是戴墨鏡，遮住他大半張臉。平時不常開口，最多還是比手畫腳。
　　但他說話的時機拿捏得非常好，不至於造成溝通困難。
　　很多人說他難以交流，只有能自娛自樂或是同等沉默的人能與他相處融洽。
　　很不巧，整個B6小隊幾乎都是能自己替自己找趣味的人……列爾夫除外，列爾夫看見白羊身上的檢測儀只會不斷碎念，算不上趣味。

　　而雅德林尼就很喜歡跟他走一道。要說能在一片緊繃裡仍維持原樣的人，除了白羊，他想不到其他人。
　　向隊長匯報了接下來的行走方向並獲得批准，他們便準備上路。
　　「白羊……」雅德林尼的視線掃過了白羊別在手臂上的檢測儀器，上頭的數值一如往常是會讓列爾夫一邊尖叫一邊把人塞進醫療院的數字，「你真的不用我使用異能嗎……」隊長總說他的異能有可能是最能抵禦污染的其中一種。他入隊以來也的確用了不少次，幫小隊成員們減低污染傷害，雖然過程不是太舒適，但就結果而言，這異能確實幫上不少忙。
　　白羊是例外。
　　無論其他人如何勸說，白羊始終拒絕雅德林尼的異能，沒有人能強迫他。
　　「不用。」簡短地開口，白羊的表情溫和，嘴角微微上揚，雙手抬起搖晃了兩下，他的聲音是一種讓人說不上來的聲線，非要說的話，有點像機械電子音，經過校正與測試後、選擇出最符合人類喜好以及人類最能聽進去的嗓音，但又比那更有人性。
　　「但是、」
　　白羊輕輕阻住他的話，戴著手套的手按了下他的肩膀又挪開——白羊連這點都做得十分萬全，雅德林尼的異能需要與人直接肢體接觸才能使用，白羊戴上手套，包裹全身，除了臉以外，沒有其他地方能讓他趁隙而入。

　　「小羊，走吧。」
　　白羊信步向前，儘管前方一片晦暗。
　　＊

　　雅德林尼在發抖。
　　應該說，雅德林尼總是在發抖。
　　他被眾人戲稱為畏縮膽小的探路者不是沒有原因。雖然出身黑市，但他卻半點沒沾上黑市匪徒的氣息，半點沒有。
　　他被給予的代稱不僅僅體現在他如同羊毛一般的捲曲頭髮，同樣也在指稱他與被畜養家畜同樣，總是畏懼恐慌的模樣。
　　「小羊，還怕嗎。」略帶關切的語句從他身後傳來。
　　「嗯。」雅德林尼的聲音艱難地自喉頭擠出，白羊走在他身後一步遠的位置，「白羊。」他怕死了。
　　白羊沒多說話，安靜地接過他伸出的手，他們像沒成年的稚童拉著手走在街頭。
　　「白羊，你不怕嗎？」
　　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對方露出半點畏懼，雖然白羊平時的情緒反應也很不明顯就是了。但整個小隊裡，大家或多或少總是會發怒、會哭、會怕的。
　　唯獨白羊，像是精神失調了，或是跟這一切阻絕了，感受不到任何外界來的東西，只在自己的世界裡，隔著帷幕，儘管自己也身在其中。
　　「怕啊。」白羊笑咪咪的，隔著墨鏡，看不到他的眼睛（應該說根本不知道有誰曾見過他的眼睛），但雅德林尼確信對方是真切地在笑。
　　這大概是白羊除了面無表情以外少數會有的鮮明表情。
　　「小羊知道這裡有多危險，」白羊說，「所以小羊會怕。」
　　「……隊長也這麼說。」為了活下去，他打小就學會將所有東西記清楚。
　　逃跑的路線、交易的地點、什麼樣的表情不懷好意。記不得就等著死，成為探索隊員之後，雅德林尼甚至覺得某些異變區的規則比黑市要簡單上許多。
　　「害怕的時候很難過。」雅德林尼老實說，誰都一樣，他的能力讓他能感知到隊友們的恐懼，所有人的情緒在他的能力之下無所遁形。
　　因此他知道就算是隊長，也和他一樣，在面對未知時神經緊繃的像隨時要斷去，心臟快速跳動，血液鼓動著準備戰鬥或是逃跑。儘管他們從未表態。
　　這也是他學不來的東西。
　　「所以，白羊現在的心臟也跳很快嗎？」雅德林尼問。白羊是所有人裡，他唯一一無所知的人。
　　白髮的探索隊員想了想。
　　接著很肯定地給他答覆了。
　　「慢慢的。」他說。

　　雅德林尼被獲准以手掌貼近探索隊員的胸口。為此，白羊還特別壓低了身子。
　　隔著布料、皮膚與肌肉組織。他能感覺到底下臟器正在運作。
　　的確。
　　白羊的心臟穩定地鼓動著，不疾不徐地。
　　「……你真的在怕嗎？」雅德林尼質疑他。
　　白羊報以微笑，說也許吧。
　　「我該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