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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香港,「制水」不是罕見的事,從限時供水到擇日供水,全都發生過,而城寨的情況就更加慘烈,因為全城寨其實只有一條正規水管,其他的分支都是從這水管中偷偷延伸開去。

一旦雨水不足而實施制水,城寨內的淡水便嚴重供不應求,人人擔著水桶,在街邊排隊輪喉取水,更嚴重的情況,便是全城寨斷水。

今天又是制水日,供水時間只有早上六時至十時、及下午四時至十時,其餘一概沒有淡水供應。炎炎夏日,水要限著用,這下子城寨內一切生命體都懶得動彈了,就連阿柒冰室都選擇是日打烊,沒人生事,沒人有事,作為城寨福利委員會副會長的信一,也自然沒事做了。

沒事做,又熱,那怎麼辦呢?

自然是睡午覺啊,睡著了什麼都不用愁啦。

百葉簾拉上,陽光只能稀疏地滲進睡房,從外吹進來的涼風偶而撥動百葉簾,使其輕拍著窗台。信一的房間不大,但放了很多東西,就連牆壁都貼滿了歌手或樂隊海報,他的床墊了最近才買的竹席(他總嫌土氣不想鋪,但實在熱得要向現實低頭),躺上去透氣又涼爽,哪怕房裏只有一把搖搖趷趷的電風扇,也足夠讓他睡一個囫圇覺了。

信一睡得正香,微張的嘴巴都流出了一灘口水,滴濕了枕頭,被子都踢到床角去,T恤下襬捲起,露出一截白雪雪的腰……與周公對弈得正爽的信一,萬萬沒想到這地球有些生物,在大熱天時的制水日跑來城寨找麻煩。

這個「跑」字,還並未修辭說法,而是真真切切的「跑來」。

披著一頭又篷又亂的長髮的王九,沿著牆外的水管飛快地爬了上來,身手比住在城寨的野貓都還是敏捷,區區三樓對他而言沒有難度,只見他一個彎腰,就無聲地闖進了信一的房內。

他在床邊落地,踮著腳的踱至床頭,蹲下來,與信一的睡臉平視。被夏日烘出來的酡紅臉頰、毫無防備的睡姿、帶著薄汗的暖熱身體,王九愈瞧愈心癢,便上手去摸。

反正他本來就是鳩癢到受不了,才冒險潛入城寨找信一的。

信一的腰側很敏感,平常碰一碰他都罵人,心情不好時撓他還會拔刀,但都不會真的捅下去,就握著來晃幾下叫罵幾聲,像收起了爪子盲拍人類泄憤的貓。王九的指掌全是練武練出來的繭,糙得像沙紙一樣,摸在信一的腰側,癢得人在睡夢中也皺起了眉頭,呶著嘴巴咕噥著抗議。

王九當然不予理會,見信一睡得如此酣,還得寸進尺地蹬掉鞋子爬上床,覆在信一身上。「老公仔有無掛住我呀?」王九習慣性調戲了一句,但熟睡的人自然沒回應,不過就是信一有回答又好、回答什麼都好、沒回答也罷,王九想做的還是會做。

王九先是捏著信一的下巴,趁對方不會掙扎時親嘴,連嘴唇都啜得紅了才換位。沿著臉頰往耳朵一路親去,王九不曉得這人往身上灑了什麼,或許是花露水、或許是洋氣的古龍水,反正暖熱的皮膚薰出一股香氣來,好聞極了,王九就埋首在信一頸側嗅聞,鼻尖拱來拱去,聞夠了還伸出舌頭舔,舔夠了就用上牙齒咬。

如此這般折騰,任信一睡得再熟也得被弄醒了。「王狗你又迷路啊?」睡眼惺忪的信一喃喃,口齒不清又帶著鼻尖,把話講得黏乎乎又軟綿綿;還醒來的他還有點呆滯,但比視覺更早醒來的觸覺,告訴他有頭大型狗隻正伏著他身上,拿他的脖子磨牙不止,還用他的大腿磨飛機,信一頓時醒了大半,撐起身來罵了聲髒話。

「屌!」信一低罵,反手抽出頭下墊著的枕頭,用力揍到王九身上,「發少日春啦狗公!制水啊!」他蹙著眉頭瞪住身上的人,墨鏡被拍歪了的王九也回瞪著他,讓信一怯了怯,心想自己難道打得太用力了嗎?但多想了幾秒信一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於是壯起了膽子,迎上王九的視線,理直氣壯地說:「全城寨停水,無水洗蘿柚,所以今日唔搞!乜都唔搞!」

王九先是扶正了自己的墨鏡,然後又把它摘了下來,收到襯衫口袋。他完全當信一方才說的話是耳邊風,甚至都沒吹進過他耳中,只見他一把掀起了信一的襯衫,對著右邊的乳頭又舔又咬。

「唔搞啊!死開啦!」面紅耳赤的信一邊罵著邊推著王九的頭,腳抬了起來本來是想踹的,但最後又收起了力度——這藍信一總是有種很可愛的幻覺,以為自己一拳一腳就能打傷本人王九——於是這腿就被王九逮著,抓起來放到肩上,從而掰開了信一的雙腿,令帳篷更加貼近了信一在睡夢中半勃的下身。

王九誇張地粗喘著磨蹭,氣都噴在信一耳朵,讓信一感覺自己的耳道都被這條狗強姦了,更別說這人還要邊喘邊說些葷話:「老公仔做咩咁百厭,瞓晏覺都扯晒旗?嗯?係咪夢到啲曳曳嘢?」

信一頭皮發麻,半是爽的,半是被王九的話和語氣給噁心到的。

這瘋子打從第一次見面,便從沒好好叫過一聲「信一」。本來還算是正正經經地叫「龍捲風的頭馬」配以不屑的笑容,後來佔點年齡便宜叫「信仔」,也罷了,信一回敬一聲「九哥」,心裏想著年紀大也就是日子不多咯,他才不跟時日無多的老人計較;然後,有天王九不知喝多了還是抽多了什麼,在龍頭大佬們聚餐時,他忽然在包廂門口叫他一聲「靚女」。

「靚仔老……」信一下意識就想罵回去,但他覺得自己是靚的,這部分沒有錯,於是改口罵:「女你老母!」

信一氣憤至極,他最煩別人因為他比較在意打扮就說他像女生。

逆光之下信一看不到王九的眼神,但他猜王九還是有點訝異的,不然不會安靜了幾秒後才尖聲大笑,然後搖頭晃腦的,轉身走向走廊另一端的出口,嘴上還吹著走調的口哨。信一眨了眨眼,然後急忙跑到王九旁邊。

他聽出了王九吹的口哨是什麼歌,喜歡唱歌(雖然難聽)喜歡音樂(雖然沒有天分)而且立志在城寨遺址開K場的信一,笑盈盈地湊到王九身邊,搭訕道:「哎,你也喜歡哥哥啲歌?」王九睨了他一眼,沒有搭腔,信一便擺了擺手後說:「我聽得出你吹緊咩歌,唔洗扮嘢。」

信一回頭,瞄了眼緊閉的包廂門,並開口邀請王九:「佢地應該仲有排講啊,我地落樓煲枝煙先啦!」王九都懶得理信一,心想未等你這傻仔開口講,他就已經打算這樣做了……倒不如說,他什麼身分?需要站崗守在這包廂門口?笑話。

穿著皮鞋的王九走得飛快,信一才剛頓下腳步想等王九的答覆,就已經被越過兩個身位。信一情急之下,下意識拉住王九的衣䄂,捏住皮褸一角。哪怕隔著一副墨鏡,信一也感覺到對方在瞪他,眼神兇狠得像能隔空剜下一片肉,但信一也自知理虧,於是訕訕收回手,摸摸鼻子說:「你……飲唔飲汽水?我請吖。」

王九望了望被拉過的衣䄂,又望望因為尷尬而臉紅的信一,腦內回想信一自方才起的連番搭訕,忽然靈光一閃:「喂靚女——」他無視了信一氣急敗壞的糾正「——你係咪想溝我?」

他甚至為此拉下了墨鏡,讓信一看見他發亮的雙眼。

「痴線啦你!邊撚個想溝你啊!」信一罵道,但王九硬要曲解成欲拒還迎,於是喜滋滋地勾過信一的肩,笑著說:「得!你靚我受你溝!」他捏了捏信一的肩,又嘟起了嘴唇,肉麻地嚷嚷:「嚟嚟嚟!老婆仔我地嘴啖先!」說著便作勢想親過去,嚇得信一急忙掙脫,邊罵著「死癲佬發神經!」邊快步逃開。

信一一從王九的視野裏消失時,掛著他臉上那誇張笑容便立即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