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武士 第二章


眾人跪服的場景顯然取悅了兩位上士,他們大搖大擺地漫步在大街上,因開道者的奉承時不時的嬉笑出聲。

「⋯⋯媽媽,我肚子好痛⋯⋯」

稚嫩的聲音夾雜著啜泣在附近傳出,青年微微抬頭望去,綁著髮髻的婦人跪趴在地,懷裡護著一個表情痛苦的少女。少女蜷曲著身子,神色痛苦,然而她十分乖巧懂事,也知道此刻不能夠喊叫,僅僅是壓抑著聲音,顫顫地哀求。

「乖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再忍忍、再忍一下好嗎⋯⋯」


婦人努力調整著姿勢,不顧身上衣服沾染塵土,盡可能地讓少女能更舒服一點。婦人憐惜地吻著少女冒著冷汗的額頭,隱藏著焦慮輕聲安撫。

「⋯⋯我、我會努⋯⋯啊啊、哈啊⋯⋯努力⋯⋯」

「噓、噓,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妳很棒⋯⋯」

青年微微蹙起眉頭,心中沈吟間,方才好言提醒的醫者,稍稍探了頭,看到遠處的上士們還拖著慢悠悠的步伐,便挪著身子湊到母女倆旁邊。

「夫人,您不介意的話,讓我來看看吧,我是醫生。」

婦人聞言,立刻驚喜地抬頭,隨即又低下頭避免被發現,稍稍抬起一隻手,讓醫者為身下少女觸診。周圍的人群雖然沒抬頭與搭話,卻也默默地移動身子,替醫生與婦人遮掩。

受限於環境,醫者只能簡單的把脈,並在少女的身上按壓,落到下腹處,少女渾身顫抖克制不住地哀叫,被婦人連忙摀住嘴。

「醫生⋯⋯?」

看著醫者面色凝重地收回手,婦人焦急詢問著。

「⋯⋯不妙,這有可能是急性盲腸炎。」

「盲、盲腸?」

「咳,總之,腹部內臟發炎的病,只有蘭方醫才能夠醫治。」

「怎麼會!?可、可是⋯⋯」

「我不能騙妳,這個狀況不能拖延⋯⋯但我⋯⋯我很抱歉⋯⋯」

把最後的忠告說完,醫者不忍再看婦人面色慘白的絕望神清,退開身,再次埋頭跪伏,讓自己不再看也不能看。

醫者無話、眾人無語。少女斷斷續續的呻吟與上士的歡笑聲形成嘲諷的對比。

驀然,婦人抱起了少女站起身。過於突兀的身形,立刻引來上士的注目。婦人神色堅毅的抱緊少女,低者頭,迴避者上士的路線,貼著街道邊邊,快速的前進。

就在與上士擦身而過的瞬間,一隻手攔在身前。

看到婦人沒撞到自己的手,上士有些無趣的撇撇嘴。

「喂,女人,你想要去哪裡?」

「大、大人⋯⋯孩子他生病了,必須要去看醫生⋯⋯」

「生病?哇啊,這可不得了對吧?」

「是啊,不得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兩名上士突然大笑出聲,讓婦人有些不知所措。本來還笑著的上士,突然變了臉色,面色猙獰地朝婦人痛罵。

「管你什麼病不病的,如果在這裡痛死!那就是她的命!」

「區區肚子痛而已,居然敢如此放肆跑過我們上士身邊!」

上士輕蔑的言語讓所有人都感到憤怒,只是沒有人敢反抗,只能撇開頭或者閉上眼。

「區區⋯⋯」

「嗯?」

眼見婦人低頭,上士頗感好笑地看著她,沒想到,下一刻燃火的眸子直直撞進他的眼中。

「區區武士真的有這麼偉大嗎!我嫁到土佐鄉士家已經這麼多年!我真的覺得土佐這個地方太奇怪了!同樣都是人!這孩子的命居然比不上你們上士出巡⋯⋯」

「閉嘴!」上士冷叱,「居然敢拿鄉士的賤種跟我們相提並論⋯⋯膽敢污辱上士⋯⋯」

雕花鑲鑽的刀出了竅,上士神情淡漠的看著婦人,婦人抱緊了孩子倔強瞪著眼。

「在土佐,沒有人可以違抗我們。」

抬手,千篇壹律的悲劇即將上演——

即將一刀斬下的時候,突然一隻手將其抓住。

「嗯⋯⋯土佐藩一成不變的部分,還是一樣令我煩躁。」

手腕傳來劇痛,上士的刀就這樣鬆手落入來者掌握,一轉頭,還來不及看清人影,就是一個沈重有力的重拳襲來,直擊鼻樑。上士不僅臉上飆血,更是整個人飛了出去,狠狠撞上地面,直接暈了過去。

「你⋯⋯不,您⋯⋯」

婦人眨眨眼,看著紅衫青年,一時間難以反應。

「快走吧。」

看著另一名上士跟走狗抽刀漸漸圍上,青年頭也不回,低聲說著。

「可是⋯⋯」

「我是道地的土佐人。我知道這些上士,講道理是沒用的。只有這麼做⋯⋯妳才能救下妳的孩子⋯⋯」

婦人咬著唇,朝著青年深深一鞠躬。

躺在臂彎面色慘白的少女,微微睜眼,虛弱地說著。

「⋯⋯謝謝你⋯⋯大哥哥⋯⋯」

紅衫青年看著少女並白的面容,有一瞬間,回憶起了多年前,同樣在懷裡虛弱的少女。

那個同樣堅強、體貼,喊著他哥哥的少女。

「嗯,快去吧⋯⋯妳會好起來的。」

青年放軟眉眼,溫柔說著祝福,目送著婦人匆匆跑離現場。剩下的上士與走狗沒有去追婦人,因為在青年宛如猛獸的視線中,他們根本不敢轉身把背後的破綻留給青年。

「你、你到底是誰!?」

阿諛奉承的走狗看著青年腰間的刀,喝問著。

「土佐藩的鄉士——獅子王司。」

看著兩人,青年微微一笑,笑意卻不及眼底。

——鄉士。

上士聽到自報家門的荒唐言語,為自己的緊張害怕感到憤怒,氣到面容扭曲:「鄉士⋯⋯一芥鄉士竟敢動手!!!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嗎?」

「嗯,我知道啊。」

面對咆哮,青年不以為意的答覆著。說完還把奪來的武士刀隨手丟棄在地。

「!?你⋯⋯求繞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求饒?」司露出好看的笑容,被盯上的兩人卻是不由自主的顫抖,「嗯,我不會用刀的。要是不小心殺了你們,這條街的人都會遭殃的。」

司一步一步朝著兩人走去,上士一夥禁不住對方強悍的氣勢,步步後退。

「雖然等等我會束手就擒,不過——還是得讓你們知曉,『區區肚子痛』是什麼感覺對吧?」

面對司的挑釁,持刀的兩人壯著膽子大喊著砍來。根本不成體系的刀法,比他們手上華麗的刀劍還要不堪入目。

司微微側身就閃過攻擊,就著對方撲來的姿態,直接抬腳一個膝擊,讓對方跪倒在地,將一肚子酸水都吐了出來。另一邊上士揮刀砍來,司便把倒地的人往對方一踢。

這一腳,比剛剛的膝擊還狠。周圍的人群幾乎可以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不遠處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醫者,目光一閃,悄悄拿出一張淡紫色的紙張書寫。在戰鬥的聲響中,隱蔽地吹了一聲口哨,一隻黑色的秋田犬從角落鑽出湊近醫者身邊,開開心心啃著醫者袖中抖下的零食。

「去吧,這個特殊事件一定要趕緊告訴大人⋯⋯」

黑犬低聲嗚咽,像是通曉人性一般回應著,脖子上掛著裝了醫者信箋的錦囊,撒開步伐,幾個轉身就消失在人群中。

醫者收回視線,司那一邊,戰鬥也進入尾聲。

被踢出的男子直接撞上上士的小腿骨,上士痛到跌倒,沒握好的刀差點把自己的脖子給砍了。

「可、可惡的——」

罵聲未落,上士就被司單手抓著領子提起來。

「你、你、你⋯⋯」

看著司另一手緊緊握成拳,肌肉緊繃,續足了勁,微微突出的指節,充滿危險。上士神色惶恐,全身發顫害怕極了。

「區區肚子痛,嗯,上士大人不會哭吧?」

這一拳狠狠地落在上士的肚子上,慘叫幾乎沒有脫口。上士幾乎在第一時間就痛到失去意識,整個人飛出去在泥地上滑了好長一段距離。

「阿!真的出手了!」

「太可惜了⋯⋯還這麼年輕⋯⋯」

「這下子怎麼辦才好,我們要不要先離開⋯⋯」

上士們全都倒了,周圍的民眾也跟著慌了。

「夠了。」

司對著躁動的人群低喝一聲。

有鑒於青年凜冽的目光,以及地上還留著血、呻吟哀嚎的上士,圍觀的群眾惴惴不安的噤聲,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妄動。

「⋯⋯不要動,也不要多說。嗯,千萬不要留下任何話柄,置身事外就好⋯⋯」

受到過往回憶刺激的司稍稍順過情緒後,也緩下語氣,低聲解釋著。

「我比你們都清楚,在土佐忤逆上士會有怎麼樣的下場。」

長街的另一頭,十多名同心面色凝重的朝著司的方向奔來,口中大聲喊著警告與訓斥,一個個抽出腰間的十手,如臨大敵。

「我比你們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司輕聲說著,鬆開染血的拳頭,也沒有握上腰間的刀。

只是靜靜地站著,任由言語與身形被憤怒的同心淹沒。







*蘭方醫:江戶時代由荷蘭人或者出島與荷人交流的日本人所開設的醫館,相較於當時的漢方醫學,在外科手術方面較為進步。
*同心:江戶時期各地的警察名稱,其實基本上都是足輕,官府的小小步兵。
*十手:對武士刀武器,專門格擋刀刃制服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