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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與銜尾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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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柯妮的小兔兔！」
「完蛋了⋯⋯這怎麼辦啊？」
在媽媽牽著小妹離開後，本來想繞回房間的艾瑪卻驚訝地發現剛才他們千叮嚀萬交代妹妹一定要記得帶走的小巴尼，竟然還好好的放在餐桌上。
「還是說，要讓媽媽寄過去就算了嗎？」
苦惱地撥亂俏麗短髮，艾瑪抱著蓬鬆柔軟的兔子玩偶，臉蛋皺成了一團。
「⋯⋯說到這個，我洗澡的時候看到門邊的燈還亮著，大概還來得及吧。」
洗完澡出來的雷聽見門外傳來騷動，拿著浴巾探頭邊擦著濕漉漉的頭髮邊說。
「雖然平常我是不會這麼做的⋯⋯但我陪妳去吧？」
因為雷已經洗過澡了，再出去的話回來後還要洗第二次實在是很麻煩呢。正在打掃的諾曼聽見談話後從一旁走到兩人身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了鎖。
「你還真有一套⋯⋯但快去快回啊，被媽媽發現就不好了。」
「嗯，我們去去就回。」
他們的背影被藏青夜色吞沒，只剩晚風吹過草地的沙沙聲不斷迴盪。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推開門回來後的兩人碰巧遇到提著油燈在樓梯間夜巡的雷。
「怎麼了？瞧你們一臉凝重的樣子。」
「⋯⋯沒趕上。」
他們沒再與他多說什麼，只是狀似疲倦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但艾瑪的手上是空的，本該在她手中的小巴尼消失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雷便曉得那兩人已經得知了「真實」。
但他們到底會怎麼做呢？天真的想要逃出農園嗎？別傻了，連我這種從出生就知道秘密的人都毫無辦法，他們究竟會採取什麼行動？
他踏步上樓的時候，能聽見艾瑪他們掩上的房門中斷斷續續傳出的細碎耳語。
雖然聽不見詳細的內容，但他能聽出兩人的聲音都帶著壓抑。
希望他們明天起床的時候，也依然可以努力地綻放笑容。
安靜地在門口站了好一會，雷才走回自己的寢室吹滅火苗搖曳的油燈，上床準備歇息。

＊

「今天也玩鬼抓人嗎？」
「玩啊，哪天沒玩的啦。」
吃完早餐，在院子中曬太陽的孩子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等等要進行什麼遊戲。
「啊⋯⋯可是我好飽耶，要不要等一下啊。」
遙望著弟妹們在草地上作鳥獸散，雷今天也還是拿著那本《小王子》。
「咦，你竟然還沒看完啊。」
諾曼在他身邊調整姿勢後坐下。對方書籤夾上的位子令他有些驚訝。
「昨天洗完澡等你們回來後就去休息了，想說今天一口氣看完剛好吧。」
「我也很喜歡小王子喔，超——級喜歡的那種。」
艾瑪的語調既爽朗又輕快，完全想像不出這樣的她昨夜究竟經歷了什麼惡夢。
看起來倒是還挺有精神的嘛，雷默默地想著。
「啊，說到小王子⋯⋯我覺得艾瑪很像小王子呢。」
諾曼笑著把手撐在柔軟的草地上，碧藍雙瞳底下有天空與白雲的倒影。
「咦？為什麼？」
少女猛地坐起，力道大得讓人覺得她彷彿能像彈簧般彈跳。
「因為艾瑪總是充滿著好奇心啊，對每件事情都很有自己的見解呢。」
「是喔⋯⋯那如果要用書中角色來比喻的話，你們覺得自己是哪個啊？」她回問。
「唔，還沒有想好耶⋯⋯」
「蛇。」
與諾曼的遲疑不同，雷倒是回答得非常乾脆。
「為什麼是蛇啊？我覺得雷還比較像那個飛行員耶。」
因為雷常常會抱怨他才不要做某件事可是還是會幫忙的，非常不坦率。艾瑪笑道。
「我哪裡不坦率？」
他瞪了笑嘻嘻的艾瑪一眼，聽見他否認的後者笑得更開懷了。
「蛇嗎⋯⋯」
諾曼喃喃覆述對方的回答，如同要從答案裡找出埋藏背後的深意。
雖然還沒想到自己的定位，但就他的角度來看，雷與其說是蛇，倒不如說更像是⋯⋯
「要玩鬼抓人了喔——現在換冬當鬼——」
納特從遠方傳來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打散，而雷今天也快速表明了自己不想玩。
「那麼諾曼，我們走吧？」
「嗯，好啊。」
停下思考後諾曼便帶著艾瑪往森林出發，留下雷一個人看著他們的身影在視野中逐漸遠去。
站在原地的雷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卻又彷彿在獨自思索些什麼。

＊

森林的底部是面延伸到遠處的高牆。
「⋯⋯要不要跟雷說呢？我們的計畫。」
不知不覺又走到此處的兩人望著彷彿要一路埋進雲端的牆面，對於他們昨天絞盡腦汁所想出的那些懷抱忐忑。
「但要先跟他說育幼院的真相吧⋯⋯」
站在絕壁之前的少女難得皺起秀眉，似乎有所糾結。
「還是讓我去跟雷說呢？艾瑪妳就先回去⋯⋯」
知曉她的顧慮，向來體貼的諾曼輕拍對方的肩膀，告訴她可以不必承擔這個責任。
「為什麼？現在就可以講啊。」
突如其來的熟悉話音在兩人身邊響起，讓被嚇到的他們不禁驚叫出聲。
「「——啊！」」

抱歉跟蹤你們，因為我實在是太在意了。雷懶洋洋地從石頭上坐直身子，將看完的書本闔起後如是說。
「竟然連我跟在旁邊這麼久都不知道，看來你們的煩惱很嚴重喔。」
「那個⋯⋯怎麼說呢⋯⋯」
看著離他們有幾步距離的雷，兩人思索一會後對彼此點點頭，將自己昨天所看到的一切娓娓道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對方臉上卻沒有多麽驚訝的表情，反倒以他們都沒想到的速度飛快地接受了現實。
「哇，那情況確實挺糟的⋯⋯看樣子果然該逃跑吧？」
「咦，所以你也贊同要逃出去嗎？」
「當然啊，不然等死嗎？因為⋯⋯妳應該不會說這麼嚴肅的謊，而諾曼也沒有說謊的理由。」
「啊哈哈、也是啦⋯⋯」
「我們能有共識實在是太好了。那麼，你要不要聽聽看我們的計畫？」
「哦？」
當諾曼將他們目前所想到的計畫托出時，雷只質疑了「必須全員脫逃」的部分。
「你確定要全員？連嬰兒一起？」
「嗯，艾瑪提議說要全員一起。」
「對啊，你難道不覺得——」
「不覺得。」
果斷地拒絕艾瑪的提議，雷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
這兩個人也太亂來了吧？果真是近墨者黑耶，為什麼諾曼每次扯到艾瑪就會變笨啊？要變得越來越像也不是挑這種節骨眼吧！
「真是的⋯⋯你過來一下啦！」
雷不由分說地把笑嘻嘻的諾曼從艾瑪旁邊拖走，徒留她在地上撒潑打滾。
「不行啦，雷你要跟我們一起啦——」

＊

「你確定要讓艾瑪這樣亂來？瘋了吧！什麼叫做全員逃脫啊？你是因為腦子進水所以智商也淹死了嗎？我說你啊，不要被感情影響判斷好不好？」
雙手抱胸，雷深邃的橄欖色瞳仁裡有再明顯不過的無奈。
「可是⋯⋯我救不了自己的妹妹、救不了過往那些全部都變成惡鬼盤中飧的家人們⋯⋯對我而言，艾瑪所說的話是真的很讓人嚮往。」
諾曼清秀的面容上有著不難讀出的悲哀。

他稍微停頓幾秒後又說出另一番話：「而且⋯⋯我很喜歡她嘛，我也想成為計畫的一部分呀，為了能保證艾瑪的計畫實現，我會好好利用我自己的。」
「你⋯⋯！」
「你難道不想看看嗎？看泥船行駛起來的樣子。」
我以為你不會這麼愚蠢的，你以為我到底是為什麼要把小巴尼——他很想這麼說，但他最後仍沒把不合宜的那些說出口。雷不太確定此刻突然在他體內燒起的憤怒究竟是源自於什麼，大概包含了自己期待被辜負的失落與覺得對方天真的氣惱吧。
毫不在意自己衣服被揪住所帶來的窒息感，諾曼就這樣任由雷狠命抓緊他頸前的衣領，他緊咬的牙根與困獸般的兇狠模樣如同要把他撕成碎片。

我也想要救人。我希望以後不要再有人犧牲了，這種沒有盡頭的犧牲太令人難過，沒有一個孩子應該承受這種痛苦。而且⋯⋯雷那種複雜的眼神不應該屬於一個跟他相同的十一歲少年。

「對了，放我下來好嗎？你手不會痛呀。」
他最後吐出的，還是那般比春風更柔和的語調。自知先動手就是理虧的雷冷哼一聲將手放開。
「你根本就不會明白我的心情⋯⋯」
他的聲音小得讓人難以聽清。
「但是，你不會不管我們的吧？」
諾曼理平皺起的衣領，笑著湊向對方仍糾結的面容。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那麼，我們現在的計畫如下⋯⋯」
愉快地將手搭上好友的肩膀，諾曼拿起樹枝在地上比劃著，把自己目前所能想到的細節都說出。
然而還沒聽完計畫的全部，雷就又把它打了回票。
「不可行。我覺得最保險的方法，果然是只有我們三個人逃出去。」
「但艾瑪不可能同意呀，而且我也希望多帶一些孩子們出去。」
「⋯⋯不行！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你難道不擔心把大家帶出去只是送死嗎？最多就再加上冬和吉爾妲，不能更多了！」
「對我來說，既然人有生就有死的話，能選擇自己怎麼死的不也是一種幸福嗎？至少我所嚮往的⋯⋯絕對不是時間一到就變成鬼的食物呢。」
銀髮少年的神情顯得比繁葉落盡的秋更加落寞，雷看著這樣的諾曼，不知不覺有些動搖。在他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之前，話語就已經從他的唇邊溜出。
「⋯⋯不然，有時間的話，你挑一個晚上吧。我們上屋頂去。」
「嗯，可以唷。」
感覺到計畫似乎能有轉圜的餘地，諾曼對他感激地笑了笑。
方才諾曼臉上的晦暗因為他的一句話轉瞬不見蹤影，讓雷有種被他偷坑一把的感覺。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