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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刺入肉身之中的悶響,在寂靜暗夜之中顯得特別清晰,如泉湧一般的鮮血自他的胸膛噴薄而出,浸透了他的衣衫,也噴濺在那一襲袈裟之上。當然,連在一旁目睹一切的她也沒能倖免,溫熱的液體朝她的面上襲去,像雨天車輪輾過水窪激起的水花,大面積的潑灑她一身。

她看著他的身軀,因為慣性而向前傾斜,舉著擦鏡布的手只勉力撐了一小會兒,便因身體機能的消散而垂落。她想放聲尖叫,但喉管彷彿被扼住了一般,連一絲氣音都發不出,空氣中,只能聽聞他罕有的輕笑,帶著讚許、帶著滿意的一聲「呵」,隨即便是刀刃抽出的哧啦聲,以及醫者急奔而來的悲鳴。

她忘了自己是怎麼到他身邊的,她只記得,她跪伏在他身側,攢緊了一塊深綠色的衣角,正欲對他說些什麼,便觸到他尚有光彩的眸。平時古井無波的眼,此時此刻盈滿了萬千情緒,有釋然、有放鬆、有不捨、有愛戀,還有更多,是她一時半會解讀不出來的;如同平日他對學生的嚴厲,就連這最後一刻,他也不給她更多時間去理解,眼皮一闔,便阻絕了她探究的視線。

「醒來!你醒來啊!」杏花不住的叫喚,拼命施針,企圖將他救活,她則依舊捏著那一塊衣角,木然的看著倒臥的他,慢慢感受臉上的血逐漸冷卻、風乾,接著又是另一種溫熱的液體滑落……

「為何要哭?」一道清冷微啞的嗓音自頭頂響起,夢中那早該被一劍穿心的人,如今伸出手,將她臉上的淚珠抹去。

她迷茫的張開眼,發現自己緊抓著默蒼離的衣袖,將之貼著自己的臉頰,而布料上一塊一塊深淺不一的色塊,是她流過淚的證明。待視線清晰,她撫上他的胸膛,細細的摸著,還好,什麼窟窿都沒有,剛才的畫面,果真是一場夢。

「作惡夢了。」她答,隨即撲進他懷中,摟緊他的腰,生怕他又怎麼了。默蒼離淡淡的「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只好似安慰、又不似安慰的說:「沒事,夢境裡,都是假的。」

「對,都是假的。」她悶聲道,本想說說夢境裡發生了什麼,但稍作思索,又作罷,仍是繼續埋在默蒼離胸口,嗅聞著他身上獨有的冷冽香氣。默蒼離平時是不用香的,大約是洗衣的皂角自帶的香氣,與琉璃樹等周邊環境產生交互作用吧,她總覺得他身上帶著一股如琉璃般清透卻冷的氣味。

而今日,不曉得是受到夢境的影響還是怎的,這股香氣之中,隱隱有著一絲腥氣,雖然淺淡,也足以使人發覺。

她心頭有些發怵,但還是勉力壓下那股異樣,繼續撒嬌著:「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對嗎?」

默蒼離沒有回話,只是揉了揉她的髮。

「對嗎?」得不到回覆,她又問了一次,語氣小心翼翼了一些。

「嗯。」默蒼離用鼻息哼出一點聲音,「不早了,快睡吧。」他像哄孩子一般,極有韻律的拍著她的後背。本就被噩夢驚擾的相當疲累,加上他輕柔的安撫,她漸漸有了睡意,眼皮一眨一眨,就要進入夢鄉。

「妳知道,吾不願騙妳……」

極淺、極細的聲音,彷彿自不同的時空傳來,隔了一些什麼,變得模糊不清,讓人不敢確定,自己所聞究竟是不是真,抑或只是窗外呼嘯的風聲。



天光終於大亮。

她仍舊睡得香甜,而懷中,則抱著一襲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