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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錯了


對於「狐の窓」的傳言,清實是頗有些半信半疑的。他聽買花的客人說用這個手勢發現鄰居身上有蛇的鱗片,妻子卻怎樣都看不出絲毫異常,他大著膽子去和鄰居搭話,對方表示「或許是處理魚的時候意外沾上的」。

那位客人沒敢把這件事通報清平組,怕真的是自己弄錯、也怕若清平組沒能處置妥當日後會受到鄰居報復。

清實在此期間也曾偷偷用「狐の窓」觀察過幾名行為古怪的面生顧客,然而他並未看見他們身上有任何不對勁。

或者該說幸虧沒有。

「——話說回來,你們這裡有沒有賣藥草啊?」健談的顧客結束上個話題,尚有點意猶未盡地又接著問道。

「藥草?」清實一邊替植物換盆,一邊疑惑地反問,「香草倒是有的,藥草您恐怕得去諮詢藥屋。」

「不對不對,我想找的不是那個。」顧客搔搔脖子,放低了聲音詳細描述:「我聽說花屋會進些特別的貨,不是治病的,是⋯⋯能有特殊效果的。」

清實陷入短暫沉默,姑且試探地問:「您指的像是什麼樣的『效果』?」

在顧客應答之前,他腦中閃過了幾種可能,比如安眠、比如促進食慾、比如緩解焦慮。

「像是能讓人長出動物尾巴來的,促進感情關係的那種。」

清實的手抖了一下,一不小心把大半的土倒在了桌面上,他匪夷所思地看著顧客,搞不清楚對方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在說笑。

「沒有嗎?」見清實表情不像是正面答覆,顧客摩挲著下巴遺憾道:「那我得回頭去問問朋友是在哪間花屋買到的了。」

顧客沒有堅持,付清花束的錢後便瀟灑離去,獨留大受震撼的清實持續困惑著。

世界上還有這種藥?他左思右想,除了帶有致幻成分的花草以及傳說中魔女的藥水之外,也想不出其他種可能了。

他拋開本日新增的一項未解之謎,將較緊急的訂單打點好後,提起事先準備好的工作包,準備前往菊屋出差。

這次似乎是庭院裡有株細葉七里香生了病,他得先確認是蟲害還是水土問題。清實安置好工作包,才剛做完初步檢查,就注意到斜後方有個纖細人影無聲地摸了過來,他看著動作謹慎的影子,不禁微笑。

「咳咳。」清實刻意清了清嗓,但沒有馬上回頭,果然見地上的影子頓時靜止不動,他便舉起圓鏡片裝作在查看葉面,沒過多久,人影就又開始緩慢地朝他挪動過來。

他盯著影子片刻,忽然生起玩心,回憶著「狐の窓」的手勢在身前悄悄搭好小窗,藉著身形遮蔽,清實透過空隙望向影子。

影子仍維持躡手躡腳的姿態,他先聚焦到了對方微微施力繃起的手背,隨即順著往上,直至生著一對尖尖獸耳的圓圓腦袋。

真可愛,像貓似的。第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清實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看見了什麼。

驚詫之餘,他忘了自己原本是在守株待兔,就著「狐の窓」的手勢忙轉過身,只見拎起衣襬踮著腳的少女猛地瞪圓了眼,毛絨絨的白色獸耳瞬間炸起毛,她雙手叉腰,豎起柳眉正要張口斥責。

「葉津小姐妳怎麼多了一對耳朵?」清實脫口打斷了她的話,他把視線從「狐の窓」移開,葉津還是原本的葉津,然而他再把眼睛擺回原位,那對貌似觸感很好的耳朵正警戒地快速轉動著。

「該、該不會是吃到什麼特殊的藥草了吧?」

「唔?」葉津甚感混亂地發出鼻音,她的情緒一下子從潛伏被識破有點不高興,轉為冷不防被道出「多了耳朵」的戒備,然後因為清實沒頭沒尾提到「藥草」而莫名其妙。

「你到底在說什麽?」她想不通這一連串邏輯,索性不想了,氣沖沖地先發制人:「為什麼突然轉頭!」

「咦?我⋯⋯」清實被劈頭罵了一句,方才累積的驚慌霎時煙消雲散,他無辜地眨了眨眼,試圖解釋:「我看到──」

葉津留意到他仍未解開的「狐の窓」手勢,想起近日吉原流行起的風潮,她心念如電,很快做好決定。

她散去一小部分的化形幻術,讓頭上的耳朵顯露出來,在清實睜大了眼的同時湊上前去,明知故問:「你看到什麼?看到這個?」

她抬手拂過毛耳朵,清實目瞪口呆地緊盯那隻柔若無骨的手輕揉彈性十足的獸耳,還未來得及做出下一步反應,葉津便斬釘截鐵地說:「你看錯了。」

茫然無措的花匠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不用「狐の窓」也清晰可見的毛毛耳朵,他忍不住抹臉,喃喃道:「我該不會是還沒睡醒吧⋯⋯」

「嗯,你在作夢。」葉津順口加強,她左手捏出了狐狸的形狀,心不在焉地說:「仔細看這裡。」

「好的?」清實弱弱地應道,他認真端詳那個狐狸手勢,幽幽草木清香飄來,也不知是庭院裡的植物、還是葉津身上的薰香。

「你在作夢。」

耳邊傳來打響指的一聲清脆爆裂音,清實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小狐狸形狀扭曲起來,變成了其他同樣生著耳朵的小動物。

夢境裡,有個溫暖的毛團窩在他腿間,像暖烘烘的小火爐。

清實再次睜開眼,已是約莫一刻鐘之後。他揉著因倚在花盆邊緣而異常痠痛的脖頸,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如此疲倦,他坐起身,轉頭就看到蹲在一旁安安靜靜凝視他的葉津。

「哇!葉津小姐,妳怎麼會在這裡?」

「你睡著了。」葉津看他嚇得連連撫胸,總算報了剛才潛伏失敗的一箭之仇,她心情甚好地拍拍清實的膝蓋。

「那妳怎麼不叫醒我呀。」清實無奈地說,恍恍惚惚間,他看向葉津髮頂,總覺得那兒該有些其他東西,「對了,我剛剛好像夢見葉津小姐了。」

「是哦。」葉津不在乎地隨口一應,「然後呢?」

「我夢見……」清實吸了吸鼻子,使勁回憶已經變得模糊的記憶,「夢見葉津小姐變成好小一隻……」

他話還未說完,逕自覺得被小瞧了的葉津生起薄怒,一掌按住清實膝頭施加壓力:「我才沒有好小一隻!」

「當然沒有,那是夢嘛。」清實被按得重心有點不穩,他見葉津氣得鼓起臉頰,失笑道。

本就朦朧的「夢境」也因此徹底想不起來了。


〈狐の窓 完〉  文手: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