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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木兔前輩，我熄燈了。」

主臥室暗了下來，旋即，蜂檸草的清香搔了搔木兔的鼻腔。待枕邊人將他拉近，大型貓頭鷹安穩的睡了。

01
護士劈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木兔壓根沒在聽。他反覆喊著同一句話：

「赤葦會不會痛！！赤葦他很怕痛！！」

儘管護士一再安撫，他依舊堅持進入加護病房，最後在保全人員半恐嚇、半勸說下，他才終於退一步，額面抵在透明玻璃上，死死盯著沒有一點動靜的男友。

黑尾得知消息後飛速趕到醫院，只看到一隻貓頭鷹蹲坐在牆角，脫神似的愣愣不語。他的樣子和沮喪模式不同，黑尾駭異的看向那具行屍走肉般的空殼。

在販賣機那兒買了一罐汽水，遞給貓頭鷹卻不見對方反應。

「木兔，喝點東西吧，不要讓赤葦擔心。」老實說，他不確定這時候提到赤葦，木兔會不會出現更劇烈的反應。

聽到關鍵字，木兔猛的抬頭，黃色眼瞳混濁不清，猛禽類生物銳利的目光定住，黑尾不由得一陣背脊發涼。

他從沒看過這樣的木兔。

「赤葦他……他會不會…...會不會死掉……」

02
當下的赤葦只覺得麻木。人家都說，被子彈打穿要害的瞬間其實沒有痛楚，在那零點零一秒內，神經系統還來不及傳遞訊息到大腦，你就死了。

他不知道被高速奔馳的車子撞上，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他只知道自己感受不到四肢。

再後來，酒精的氣味猛烈衝擊鼻腔，而後的一切，他渾然不知。


木兔攔了一輛計程車，火急火燎趕去醫院，下班時刻車潮壅塞，儘管願意支付司機五倍價錢，塞車的情況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赤葦受傷了！！快點讓開！！」

他好想搖下車窗大喊，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但似乎沒什麼用。


終於抵達醫院，他只看到全身上下插滿管子的赤葦一動不動躺在病床上。

他好想搖醒他。「赤葦！不要再裝了！我不喜歡這個遊戲！！快點張開眼睛！！」

若這是場遊戲，該有多好。

03
在黑尾的哄騙下，木兔終於肯離開牆角，他空洞的蜷縮在冰冷的長椅上，黑尾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陪著。


他睡著了。

從他的視角看出去，天空是好漂亮的黑色，然後，一隻黑色貓頭鷹拍翅，飛得又高又遠，木兔忍不住拼命振翅，試圖趕上牠。

草是香的，和赤葦的髮香一樣。那是香蜂草的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木兔很是喜歡。


下一次醒來，木兔終於被院方核准探視，他既不安又如釋重負，踏進赤葦所在的單人病房。

赤葦身上插了好多管子，每根管子連著冰冷駭人的儀器，臉頰都是瘀血，不再出血的傷口被紗布裹的嚴嚴實實，儘管赤葦全身纏了繃帶，那雙露出來的眼睛依舊美的使人平靜，長睫毛一動不動，木兔不自覺的伸手，嘗試撫摸愛人的臉，傳入指尖的卻是不該屬於赤葦的冰冷。


他好想哭，但他死守著眼淚。

如果哭了，赤葦一定會很擔心我，我不能讓他擔心。貓頭鷹告訴自己。

於是，他握著赤葦的手，在那張不舒服的病床旁趴下——

似乎只要趴的夠久，他就會醒來那樣。

04
好多人來看赤葦，又有好多人悄悄抹去眼角下的淚水，唯獨木兔自始至終沒有流下一滴淚。

「不會的！赤葦很勇敢！赤葦還答應我假日要幫我托球喔！赤葦從來不會騙我！」

偷偷跟你說喔赤葦，我現在啊，已經是超～級普通的王牌囉！

如果赤葦聽得到，如果赤葦看得到，他一定會很驚訝時時像個五歲小孩的木兔前輩，也有這麼堅強的一面。

來探視的人們散去，不怎麼寬敞的病房又剩下他們兩個。

即便是這樣，木兔也沒有哭。


某個清晨，那彎長睫毛動了，迷離的雙眼適應了下昏暗的病房，然後他感覺到自己以外的呼吸。

抬眼看去——

木兔前輩看起來好冷。

彼時的木兔仍在沈睡，他想出聲叫他，想看看那雙他熟悉的眼眸和那已不復存在的笑容。好想告訴他可以大聲哭出來，好想告訴他他是多麼勇敢——

受到重創的腦袋死命地想，想著該如何讓他知道自己醒了。

木兔好像感應到赤葦，在他闔上眼的前一秒忽然驚醒。

「赤葦！！你醒了嗎！！」

05
木兔不愛關燈。

自從他們同居之後，赤葦便發現這件事。

他不是怕黑，他只是怕睜眼會看不到自家二傳手。每晚，即便他先上了床，也要等到赤葦躺在自己身邊後，才肯關燈。

06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撐到家的。

他還是沒哭，他不想在赤葦面前哭——即便他聽不到也看不到了。

他沒有洗澡，而是直接攤在床上睡著了。


黑色貓頭鷹飛得好高，但他也不甘示弱，硬是將彼此間的距離拉近，

他以為自己能夠追上牠。

誰料，黑色貓頭鷹咕的一聲，在他反應之前飛遠了，天上的黑點越來越小，小到他—別說追了—就是連看都看不到。

青草沒了味道，蒼穹始終黑暗。

07
「赤—葦—今天不要關燈好不好—」

貓頭鷹軟綿綿的向飼養員撒嬌。

「嗯？為什麼呢？木兔前輩。」赤葦大概猜到貓頭鷹的心思，儘管如此，他還是相當有耐心的詢問。

「人家今天晚上想看著你睡覺！！就一次嘛——」

果然。藏不住的寵溺悄悄拉起赤葦的嘴角。

那晚的房間是亮著的。

08
「我關燈囉，赤葦。」

某天過後，木兔不再開燈睡覺，他發現關上燈能更快入睡，

—這樣，他才能趕緊見到不在身邊的赤葦。


他還在飛，往沒有未知的方向飛去。

清香撲鼻，是蜂檸草的味道嗎？